第十章 孔家疑案3(1 / 1)

參緣縣令 甦翮 4572 字 4個月前

橠白聽罷,眸光略黯幾分,而後道:“那會不會是這燕興懷狡詐多端,故意改了文風換了筆墨,試圖以此洗脫罪名呢?”言罷,橠白又喃喃道:“可我看著這燕興懷也不像是如此狡黠之人啊……”

橠白嘀咕低語的模樣著實可愛,陸歸舟不由得心中一軟,強按捺住心頭的騷動,繼而道:“雖不能以貌取人,但我可以肯定的說,絕對不會!”

橠白疑惑:“你怎能如此篤定?”

陸歸舟繞過書案,再次來到橠白身旁,指了指那最後一張信件道:“若是這燕興懷詭計多端有意為之的話,怎會做的如此隱蔽?墨香難辨,紙張易認,他怎會選擇換墨而非換紙?試想一下,若不是你這小鼻子格外的靈,哪個能看出這墨是換了的?豈不是天衣無縫的很?哪有人做局給自己做死局的?”

橠白的星眸再次落到了書案之上那攤開的張張信件之上,神態專注,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兩樣雖不能作為直接證據,可足以見得這最後一封信是出自他人之手,而絕非是燕興懷。

橠白看了半晌,繼而忖度道:“換了墨,卻沒有更換紙張,可見那偷梁換柱之人是早做了準備的,隻是不曉得這墨裡的門道,方才有所疏忽。”

陸歸舟微微頷首:“若非文人墨客,饒是能識文斷字的人,也不會深諳墨中門道,大抵是覺著無論什麼墨,書寫出來也不過是黑色的字罷了,並不會覺著有何不同之處,這的確很是一個容易疏忽之處。”

若是隻憑文風亦或是隻憑墨香,都可以用巧合來掩飾,但是這巧合重疊,那便千真萬確是有意了。

想到此處,陸歸舟與橠白齊齊歎了口氣,這墨香與文風皆是算不得什麼實質證據,可那字跡卻是千萬抵賴不得的。

橠白有些撓頭,神情疑惑:“當真有人能將字跡模仿的如此出神入化……”

橠白言說的尾音逐漸削薄,她眸光一閃,神情頓時緊張了起來。

陸歸舟正欲追問她為何如此,就見橠白一個箭步上前,神情嚴肅,星眸飛速的自那些信件上掃過,而後精準的撿出了幾張,駭然道:“這字跡是描摹的!”

陸歸舟眸光一凜,上前一步,駭然道:“什麼!?”

“你看!”橠白探過手去,纖細修長的食指依次指出了幾個字,而後開口道:“這個字,還有一個字,都有多餘的墨跡,而且……”橠白說著,將那最後一張信件拿起,複又指了指上麵的字跡,繼續道:“這字,剛剛好曾經出現過在先前的書信之中。”

陸歸舟神情肅然,當即抬手將橠白手中的那張信件接過,對照著方才橠白所指出的幾張信件,詳細的看了起來。

果然,那幾個字的邊邊角角是有一些多餘的墨跡的。

陸歸舟收回視線,又看起了那最後一張信件,果然那字跡是如出一轍!

饒是再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字,也不可能每一次所寫出的字跡都能分毫不差,橫撇豎捺之間,總會有些細微的差距的。

燕興懷擅寫行書,所以用的是生宣,無論什麼宣紙,紙張都算不得厚,覆上一張,完全可以拓寫。隻是若是描摹字跡,難免會洇墨,但因為生宣本身就會略有些洇墨,便很不容易發覺。

想到此處,陸歸舟不禁對橠白又生出了幾份敬佩之情,他方才反複看了這信件許多遍,竟都沒發現,橠白竟然一眼就發現了端倪。還有那墨香,橠白這小鼻子竟然這麼靈!

橠白見陸歸舟不曾言語,隻當他是在揣摩案子,不敢輕易出言打擾,不成想他卻是在揣摩她的鼻子。

二人相對無言了半晌,橠白終於是按捺不住,開口詢問道:“往下,該當如何?”

陸歸舟聞聲回神,這方才重回思路,思慮了半晌,卻是彆無他法,隻歎了口氣,喃喃道:“是啊……該當如何呢……”

橠白星眸微瞠,合著陸歸舟這半晌壓根兒沒想往後如何,那他在想什麼?

陸歸舟又想了半晌,最終又是一聲歎,說道:“待明日……”

陸歸舟這話還未說完,橠白就耳聞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逐漸逼近,那邊廂陸歸舟後邊的話尚未來得及出口,便又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丁蓬急切的聲音:“陸大人不好了!出事了!那燕興懷在牢裡咬舌自儘了!”

聞言,陸歸舟與橠白皆是狠狠一記瞠目,陸歸舟更是迅速的前往門前,一把打開了緊閉的房門,驚道:“你說什麼?!”

橠白緊隨其後,就見門外的丁蓬神情急切,額頭上還掛著汗珠,氣喘籲籲道:“燕興懷咬舌自儘,晚上我與李虎去給牢裡的犯人送飯時發現的,幸而發現的早救了下來,可他看樣子傷的不輕,接著如何,還得大人定奪!”

話音未落,陸歸舟看了橠白一眼,急言道:“走!”

說著,陸歸舟便跨過門檻,腳步生風一般,一路直奔監牢,一壁前行一壁吩咐丁蓬道:“去請郎中,要快!”

“是。”丁蓬應了一聲,忙跑開去請郎中了。

橠白也顧不得其他,當即跟了上去,同陸歸舟一並前往了監牢。

那燕興懷雖是被丁蓬李虎二人救了下來,可到底也是傷了舌頭,滿嘴鮮血,駭人的很。

他一心求死,丁蓬李虎二人怕他再尋死,隻好將他打暈過去。

陸歸舟見狀,當即下令,命人將其自牢房裡移出,送去了空置的廂房裡安置,以便於郎中診治。

如此騷亂,陸歸乘自然是不能不知曉,便也急忙趕了過來,一行人擠在廂房中,原本寬敞的廂房中頓覺逼仄了幾分。

不多時,丁蓬帶著郎中匆匆趕回,陸歸舟與橠白幾人忙讓出了位置來讓郎中上前。

一番救治,燕興懷的命算是保住了,隻那舌頭被生生咬斷了一半,日後言語上怕是要不能利落了。

陸歸舟心情複雜,付了診金便讓丁蓬送那郎中回去了。

那郎中走後,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橠白與陸歸乘李虎二人看向了陸歸舟,陸歸舟神情複雜的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燕興懷。

燕興懷雙眸緊閉,唇周的血跡已被郎中清理乾淨,因著傷在舌頭,所以微微張著嘴巴。

看著這般的燕興懷,陸歸舟複雜的神情逐漸轉為了憤怒,他與橠白方才那般費儘心思的想著該如何還他清白,他竟就想著一死了之!

氣憤使然,陸歸舟命令道:“把他叫醒!”

此言一出,橠白與陸歸乘皆是有些意外,陸歸舟一向溫厚,還從未見過他發如此大的脾氣。

丁蓬李虎倒是不覺有甚,領命上前,一個搖晃一個呼喚,三兩下便將燕興懷叫醒了過來。

燕興懷迷迷糊糊醒來,就見陸歸舟與橠白等人圍著床畔,皆是垂眼看著他,嚇得他頓時驚坐而起。

陸歸舟氣憤不已,見他醒來,隻覺怒火更盛,望著那燕興懷憤然道:“你既有本事殺人行凶,又何故行此畏罪自儘的孬種之事?”

橠白望著陸歸舟,星眸一閃,原來陸歸舟是在氣他自戕之事,腳下不由自主的動了動,向著陸歸舟靠近了幾分。

原本生無可戀的燕興懷一聽陸歸舟如此言說,卻又當即激動了起來,他急切道:“我不是凶手!我沒有殺秀珠!我沒有!”

橠白聞言,率先問道:“你既不是凶手,又何故畏罪自儘?”

燕興懷激動的神情安分了幾分,眼中泛起淚花:“我雖一心求死,絕非畏罪!”

陸歸舟與橠白對視了一眼,誰也沒再繼續追問,耐心的等待著燕興懷繼續說下去。

“秀珠已死,我生無可戀。”燕興懷一臉絕望,眼中雖是淚光閃閃,卻是空洞無神,嘴巴微張,一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子兩側,言語間雖有些含糊,卻絲毫不減他眼中的痛苦之意。

橠白心中一動,如此看來,這燕興懷倒是個情種,心上人遇害,他生無可戀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在此種情形下,他如此行事,於案情還是於他自己,皆是大大的不利。他若是真的求死成功,那便坐實了他是畏罪自殺,不止真凶逍遙法外,陸歸舟也會擔上一個監管不利的罪名,新官上任便出了此事,他日後在這縣裡還有何威信可言?

橠白亦是越想越氣,忍不住大罵了一聲:“蠢啊!”

橠白一聲吼,在場之人皆被嚇的一顫,目光齊齊望向了橠白。

橠白氣鼓鼓,肉嘟嘟的臉蛋兒讓她看上去有幾分像河豚,圓乎乎的模樣,倒是可愛極了,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戳一戳她的臉蛋兒……

橠白全然不顧陸歸舟幾人的眼光,一步跨到床邊,擋在了陸歸舟麵前,怒視著燕興懷道:“你彆想著一死了之,我告訴你,那不能夠!”

見橠白動了氣,陸歸舟一陣心疼,抬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稍微用力,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柔聲低語道:“莫要動氣。”

橠白抬起星眸來,一望陸歸舟似水的眼眸,橠白微微一怔,而後又望到陸歸乘等人,頓覺自己失態而微微紅了臉,垂下了眼眸。

陸歸舟察覺到了橠白的變化,握住她手腕的大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以此示意。

橠白心領神會,垂著眼眸沒再言語。

陸歸舟上前一步,反擋在了橠白身前。

他神態神態嚴肅,語氣緩慢卻是滿滿的不容置疑:“你就這麼死了不覺得不甘嗎?”

一語畢,燕興懷的眸中閃過了一絲波瀾,他滿心悲痛一心求死,早已經無心戀世,何來的不甘?

陸歸舟見自己的話語已然有了作用,繼續道:“你這一死,你今日在堂上的辯駁豈非儘是白費力氣?無人知你是為孔小姐殉情,隻會當你是畏罪自儘,到了九泉之下你如何向孔小姐交代?”

燕興懷聽著,雖沒有言語,但眸中儼然不再空洞絕望。

陸歸舟見此,冷哼一聲道:“你這一死,就不怕孔小姐將你當做真凶,連魂魄也不願與你相認嗎?”

此言一出,燕興懷果不其然的激動了起來,連連說道:“不是的!我不是凶手!”

橠白搶先一步,言說道:“你本就口說無憑,還要弄成死無對證嗎?”

“不錯。”陸歸舟接著橠白的話繼續道:“你本就口說無憑,就想頂著冤屈下九泉去見孔小姐嗎?”

“此事真相無非有二,一來你是真凶,二來你非真凶。”橠白慍怒道:“若你是真凶,堂堂七尺男兒也該敢作敢當,死也該死在刑場上。若你不是真凶,頂了這潑天的冤屈是小,真凶逍遙法外,孔小姐豈不是白白的死了,虧你還自詡深情,簡直愚蠢!”

陸歸舟緊隨其後又是附和:“不錯,糾察真凶,乃是我身為一方縣令的職責,即便是死無對證,我們也會追查下去,你既與孔小姐深情去斯,那也不必急於一時求死,不若待真相大白,真凶伏法,屆時你想殉情表神情,本官絕不再攔著你。”

橠白與陸歸舟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配合的甚是默契,直將陸歸乘與丁蓬李虎三人看的目瞪口呆,且方才陸歸舟握住橠白的手腕便忘了放開,當下他二人“拉”著手,齊齊對著燕興懷話語連珠的模樣,倒有幾分哼哈二將的感覺。

“對!”橠白接著說道:“即便是殉情,你也該將真凶是誰的消息帶去給孔小姐!”

橠白與陸歸舟的一番言語,句句直戳燕興懷心窩,身為男人,失了心愛之人又被罵孬種,那尋死之心哪裡還敢再有?且最重要的,陸歸舟方才的話裡,似乎是信了他並非真凶!

燕興懷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眸光閃爍:“你們……你們肯相信我是無辜的?”

橠白與陸歸舟再次對視了一眼,雖能確定,但也不能言之鑿鑿。思忖片刻,陸歸舟道:“你是否無辜,本官自會查明,若你真的無辜,本官絕不會為圖輕巧,直接將你問罪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