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孔家疑案1(1 / 1)

參緣縣令 甦翮 4693 字 4個月前

不多時,陸歸舟一行便抵達了孔宅門前。

陸歸舟是初次升堂審案,且前番任用橠白為主簿一事在縣城裡已然甚是轟動,又逢孔家出了人命案,幾乎半個縣城的百姓都圍聚在了孔家宅院門前,準備瞧一瞧這新任縣令如何審案。

陸歸舟與橠白先後自馬車上下來,由孔祿親自引路,一路前往現場而去。

此縣乃貧瘠之地,孔家是難得少有的富戶,其地位可想而知。而孔家所居的宅院,看上去比之縣衙還要氣派上幾分。

進入朱漆垂花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青石鋪成的甬道,順著那甬道一路走去,直至儘頭,便是孔家主院。孔祿與江芙芷居住的院子。

再向左而行,穿過一道月亮門,便是孔秀珠的閨閣。

行至此處,孔祿觸景生情,神情倏然悲痛,偷偷以袖口拭了拭淚。

孔秀珠是夜半私會,所以屍首並不在此處,而是在遠處座假山附近的一座空置的院子裡。

孔家人口少,宅子大,難免要有空置的院落,隻三五不時的由下人去灑掃一番而已。

方才燕興懷也曾交代,他與孔秀珠偶爾私會,確是在那無人的院落裡去說一說體己話。

陸歸舟率先跨過門檻,自宅子裡行去。

橠白緊隨其後,甫一跨過門檻,橠白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氣,不似血腥氣,卻比血腥氣難聞的多,直讓她不自覺的掩了掩鼻。

陸歸舟倒是不曾嗅到甚的味道,麵不改色的入了內室。

一入內室,果見一具女屍體仰麵朝天,死不瞑目的瞪大了雙眼。

那女屍體無疑就是孔秀珠。

她衣衫不整,家中人不能不顧她死後體麵,便在她身上蓋了一條薄被。

陸歸舟略略看了一下,這驗屍的門道他不懂,不敢貿貿然下定論,忙宣了仵作上前。

仵作是近日來新招募而來的,亦是一位二十啷當歲的年輕男子,名喚尹頌。

尹頌應聲稱是,依言上前,蹲下身來,仔細的檢驗起了孔秀珠的屍首。

橠白備好紙筆,與一旁的小桌旁坐下,為尹頌的檢驗做著記錄。

依照慣例與規矩,這屍首在現場要檢驗一番,移挪回義莊之後還要再仔細檢驗一番,確保萬無一失,才會裝殮入棺,待案子了結之後由家人領回安葬。

這孔秀珠是被奸殺身亡,其屍首的模樣定然是十分不體麵,為了顧及孔祿身為人父的感受與顏麵,陸歸舟特意交代,莫要掀開那失身上的薄被,屍首上的檢驗,待挪去義莊再驗。

可饒是如此,那孔祿再次目睹女兒的屍首,不由得哭倒在一旁。江芙芷急忙上前將他扶住。

陸歸舟望了他夫妻二人一眼,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甚是理解為人父的心情,見他也並未有擾亂之舉,便也不曾申叱。

尹頌蹲下身,將孔秀珠身上的被子向下拉了拉,露出了脖頸來。

那已然慘白的脖頸之上,赫然一道淤痕,是甚為明顯的扼掐痕,且再觀孔秀珠的麵容,麵龐青紫,雙目圓睜,被掐死的特征甚為明顯。

趁著尹頌查驗的空當,陸歸舟快步來到了橠白身後,俯下身來,悄聲對她道:“若是怕了就交給我來。”

橠白略顯意外,側過臉去望向了陸歸舟,原來他還在擔心自己是否害怕……

對死者尊重是一回事,會害怕則是另一回事。對死者抱有尊重之心,不代表就不會害怕。

橠白心裡湧過暖流,而後淺淺的搖了搖頭。

陸歸舟見狀,直起身子,卻並未有自橠白身後走開的意思。心下仍是擔心橠白處理經曆此種場麵會有不適之感,卻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初次經曆此種現場。

那邊廂,尹頌查驗罷,朗聲開口道:“死者孔秀珠,頸部有明顯扼掐痕……”

橠白當即回過神來,執起筆來洋洋灑灑。

陸歸舟在她背後站了許久,確認橠白確是沒有害怕以及不適的模樣,這方才轉過身去,在房中巡視了起來。

此處雖時常有人來灑掃,但到底是空置的彆院,不免得有些冷清之感。

陸歸舟環視四周,孔秀珠是在堂屋之中被人奸汙殺害的,屍身的位置距離門口也就三五步的距離。

堂屋之中的陳設東倒西歪,桌椅也倒了不少,看樣子是經曆過一番掙紮打鬥。

陸歸舟望著堂屋各處,回想著方才在堂上那燕興懷與孔秀珠往來的書信,心下猜測,二人確是兩心相悅。且到此處幽會,也不是初次。而後揣摩起了作案過程,若那燕興懷當真是凶手的話,大抵是一進屋門,便欲行不軌之事,那孔秀珠便拚死反抗,二人一路廝打,方才撞倒了屋中陳設,最後燕興懷得手,有意滅口亦或是失手,掐死了孔秀珠。

陸歸舟猜測罷了,尹頌已是查驗完畢,橠白也已是記錄完畢。

陸歸舟見狀,便吩咐陸歸乘以及丁蓬李虎等衙役,拿來擔架,將孔秀珠的屍首抬去義莊,再進行詳細檢驗。

陸歸乘三人應聲上前,將孔秀珠的屍首放上擔架,起身抬走。

那邊廂,橠白將做好記錄的紙張拿給了陸歸舟,言說道:“大人請過目。”

陸歸舟抬手接過,原本想著待看過仵作驗屍記錄以後再行詢問,奈何正欲過目,便驟然聽聞一聲叮當脆響。

在場之人的視線無不向著聲源望了去。

原來是一塊玉佩掉落在地,驟然碎成了兩半兒。

至於那玉佩,是從孔秀珠的屍首上掉落的。

眾人皆是一愣。

陸歸舟上前一步,蹲下身來,將那碎成兩半兒的玉佩拾起,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

那是一塊圓形的玉佩,古樸雅致,觸感溫涼。正麵雕刻著山水圖景,反麵則是雕刻著一個福字,字體流暢而有力,周邊環繞著寓意吉祥的蓮花紋。

這玉佩一看便價值不菲。按照孔家來說,孔秀珠身上佩戴著這樣一枚玉佩著實不足為奇,可是這玉佩自做工款式來看,怎麼都不像是女子佩戴之物……

想罷,陸歸舟手執那枚玉佩,向前幾步,立身於孔祿身旁,問他道:“孔員外,你暫且莫要悲痛,先仔細瞧一瞧,這玉佩可是令嬡之物。”

孔祿聞言,暫且止住了哭泣,抬眼望了去。可他也是一臉的懵,他是富庶之家,給女兒所用的銀錢不在少數,她購置甚不購置甚,他也懶得過問,所以,也瞧不出這玉佩是不是孔秀珠所有。

孔祿看了片刻,分辨不出個所以,便喚來了孔秀珠的貼身丫鬟前來細問。

聞言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女上前而來,一副戰戰兢兢的驚恐模樣。

陸歸舟將玉佩拿到她麵前,詢問道:“你可識得這玉佩,可是你家小姐所有?”

那丫鬟抬起眼神,滿是恐懼的眼眸宛若受驚的小鹿,她瞄了一眼,回答道:“是我家小姐所有!是燕公子所贈與我家小姐的定情信物!”

此話一出,滿屋嘩然。

那孔祿一聽,言語間滿是憤恨,對著陸歸舟便是一拜,痛哭流涕道:“這燕興懷恩將仇報,還望陸大人為小人做主!還小女一個公道啊!”

陸歸舟見他如此痛心疾首,忙寬慰道:“孔員外放心,若是那燕興懷確是凶手無疑,本官定會依律判決,絕不姑息。”

聽陸歸舟如此言說,孔祿哭聲漸歇。

陸歸舟回過身,將玉佩作為證據交與橠白。

橠白接過,將其收好。

陸歸舟再轉回身,麵向孔家一行人,詢問道:“今晨是何人率先發現孔小姐屍首的?”

話音一落,自孔家下人人群之中站出了一男子,回應道:“回大人,是小人發現的。”

陸歸舟隨即望向了那人,頓時心下一沉。

這人並不醜陋,身形亦並不矮小,論模樣,算得上俊郎,隻是眼神中卻透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猥瑣與陰狠,隻看上一眼,便讓人有幾分汗毛倒豎之感。

橠白一見這人,頓覺一口悶氣直奔嗓子眼兒,上不去又下不來,直憋悶的很,且他身上一股汗臭味格外的重,直讓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陸歸舟打量那人之時,橠白也在打量著他,心下已是了然了七八分。

陸歸舟斂起心思,正色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誰?如何發現孔小姐屍首的?從實說來。”

“小人姓江,名遠道,是孔老爺的賬房先生。”那人自報姓名之後,繼續回答道:“昨日是月末例行向孔老爺彙賬之日,所以小人前來。”

陸歸舟聽罷,繼而問道:“那又為何留宿?”

“回大人……”江遠道說道:“隻因孔夫人乃是小人姑母,便將小人留下用了晚膳,晚膳之後姑母又同小人說了半晌的話,見天色已晚,便將小人留下過夜。”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而後換上了一副悲痛的神情繼續道:“小人驟然換了歇息之處,略感不適,所以醒的早了些,這方才到宅院之中四處轉轉,因而發現了孔小姐的屍首。”

陸歸舟聽他說罷,又打量了他幾眼,沒再言語如何,便讓他下去了,而後又在屋中四處仔細的查驗了一番,見再無其他能作為證物之用的,便同孔祿說道:“孔小姐的屍首還有待查驗,待查驗之後再行開堂審理。”

言罷,便下令回了縣衙。

回去的途中,陸歸舟照舊和橠白同乘一輛馬車。

馬車緩緩前行,陸歸舟劍眉緊皺,忍不住問橠白道:“你覺著,那燕興懷會是凶手嗎?”

橠白言之鑿鑿:“不會。”

陸歸舟聽聞她如此語氣,心生不解,遂疑問道:“你何以如此篤定?”

橠白心中一緊,方才她脫口而出的是自己憑借著身為草木精靈所有的本能,並非推斷而出,斷案是講證據的,如何能脫口而出“我覺得”?

橠白心中飛速的忖度了一番,而後言說道:“那個燕興懷與孔秀珠是兩情相悅,自他二人的往來書信上看,是日益情深,沒有半分冷淡的意思,既然如此,他是否榜上有名孔秀珠都會嫁給他,他完全沒有必要行此舉,且撇開他二人的情意來說,即便這燕興懷是貪圖錢財,也不至於如此行事,殺雞取卵。”

橠白的話不無道理,但是自陸歸舟看來,橠白還是太過單純,他遂問道:“若是他不圖財,是圖色呢?”

“圖色?”橠白越發不解:“他們不是已經兩情相悅了,還要如何圖色?”

“……”陸歸舟一時語塞,暗怪自己怎的忘了,橠白是個連如何生兒育女都不知道的單純姑娘。

橠白心中疑惑極了,歪著頭望向了陸歸舟。陸歸舟神情尷尬,隻好將視線避開,望向了彆處。

橠白見他這副表情,心下疑惑越發洶湧,刨根問底兒道:“你怎麼不說了?你倒是告訴我呀!”

陸歸舟被橠白這一追問,麵頰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他本想沉默到底,卻又不讓橠白覺著自己是有意不理睬她。

忖度了半晌,陸歸舟終於結結巴巴開口道:“就是……一時衝動……孔秀珠不從,所以失手殺人。”

陸歸舟不解釋還好,陸歸舟如此這般的解釋一番之後,橠白是徹底的理不清頭緒了,她疑惑道:“不從?一時衝動?他們不是已經私定終身了,哪裡不從了?至於一時衝動,燕興懷作甚會一時衝動,這又不是打架,怎麼會一時衝動?”

陸歸舟:“……”

橠白秀眉蹙起,眼見著陸歸舟再次肉眼可見的紅了。

“你怎麼又紅了?”橠白不解道。

陸歸舟吞了吞口水,強辯道:“天熱。”

時節已入夏,豔陽高照,的確很熱。陸歸舟的這個理由倒也沒讓橠白有所懷疑,她隻“哦”了一聲,正欲繼續追問,馬車卻已是穩穩停住。

陸歸舟知是到了縣衙,逃一般的下了馬車。

橠白也隻好作罷,緊隨其後下了馬車。

一番狀告與查驗,此時已是晌午,縣衙一行人隻好先折返回縣衙,待用了午膳,再行前往義莊詳細檢驗孔秀珠的屍身。

仵作驗屍,主簿要在一旁為其做記錄,所以橠白是得跟著尹頌到義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