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下的聲音(1 / 1)

“哈……”時聞折疼得渾身發抖,淚水沒出息地簌簌掉落,像一隻渾身臟汙的小狗,看起來可憐極了,她感受到了黑霧之中那人龐大的殺意,仿佛隻要她再靠近一步,結局必死無疑。

越來越多的冰棱盤旋在衾問雪身側,溫度陡然降低,仿佛隻等他一聲令下,就要全部紮進時聞折的身體裡,瞬息之間取她性命。

時聞折輕微搖擺了下尾巴,沒什麼用力,所以看起來毫無威脅,她隻是條命懸一線的小魚。

她想要逃出那人桎梏,可是手腕上那隻手那麼用力,好像就要哢擦折斷。

時聞折眼神無措,細細抽泣著,“太疼了。”她想:“手疼,心疼,全身疼,哪裡都疼……”

“衾問雪…”時聞折紅著眼眶:“你要殺了我嗎?”她問的很小聲很小聲,又不確定又惶恐。

鮮血是灼熱的,但是冰霜太涼了,於是流淌在手腕和胸膛上的血冷了下來,像是泡在了冰水裡,時聞折這條擱淺的小魚,尾巴再也不動了。

腦海裡響起秒針轉動的哢擦聲,那是生命的倒計時,她緊閉起雙眼,隻等待死亡的降臨。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戾氣已經鑽進了她的筋脈裡,妖丹開始發熱,除了冰棱破碎的哢擦聲接連響起,一切無事發生。

風雪掩過眉梢,衾問雪長睫潔白如畫,銀鈴聲叮叮當當響起,如銀珠落玉盤,時聞折睫毛輕顫著,不安得如同小鹿,緩緩睜開了雙眼。

衾問雪頭垂得更低了,好似脖頸折斷,下頜隱沒在他灑下來的長發裡,安靜的,脆弱的。

耳邊隻有大漠呼嚎的風聲和霧氣的翻滾聲,時聞折雙手顫抖,眼瞳都失了焦。

“衾問雪……”時聞折輕聲呼喊著,她不敢大聲說話,怕驚擾到對方安眠。

“是嗎?”時聞折不敢肯定,她想:“也許衾問雪真的睡著了。”於是她伸出了右手,可是右手破了一個大洞,流了好多血,一點都不乾淨,於是她又換成了左手,但左手上全是臟汙的泥垢和要乾不乾的血跡。

時聞折雙目怔怔,看著雙手不敢置信,她反反複複回想:“左手上的血跡是自己的嗎?是的,不是的。”她瞟了一眼腹部,白衣上鮮血入注,沒有手掌印,於是她隻能承認:“好像不是的……”

“不是的。”她確定,但心裡的惶恐更加強烈,針紮似的疼痛密密麻麻泛了上來。

她胡亂在衣服上擦了擦雙手,企圖將臟汙擦乾淨,但手都擦破皮了,還是那麼臟。

她有些羨慕:“衾問雪一點反應也沒有,睡得好香,但是安靜得好可愛。”於是她笑出聲來,隻是笑容僵硬,並不開懷。

天空下起了細細柔柔的小雪,像是灑在煙灰上的細碎的閃粉,和漫天的黑霧纏綿旋轉。

時聞折跪坐在衾問雪身前,安靜地看了會,揚起的脖子有些發酸,於是她又低下頭看向衾問雪,白雪爬滿衾問雪的黑發,又貪婪地爬滿了他的紅衣,要把他掩埋起來似的。

時聞折不開心,心想白雪為什麼這麼霸道,明明她也在這,為何隻在衾問雪身上堆積,她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所以拍打在衾問雪身上的雙手力氣有些重,白雪簌簌地掉了下去,時聞折指尖終於乾淨,她捧著衾問雪臉頰,才發現已經冷得刺骨。

一道淚痕悄無聲息地滑落。

“好冷。”她喃喃道:“怎麼這麼冷?”

可惜沒人回答她。

時聞折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熱淚一滴一滴砸落,掉進了衾問雪脖頸間的領口裡,“你怎麼了衾問雪。”她聲音嘶啞,一遍遍重複:“是不是這些戾氣纏著你,讓你不得安生?”

時聞折又難過又生氣,蠻不講理地胡亂扯著從對方身體裡冒出來的源源不斷的戾氣,可戾氣裡仿若是個無底洞,怎麼扯都扯不乾淨。

她有些崩潰,胡作非為的手慢了下來,最後落在了衾問雪的肩膀上,指尖有一股輕微的氣流,太小了,時聞折身體一僵,生怕自己感覺錯了,她顫抖著手放在衾問雪鼻下,感覺到了對方微弱的呼吸。

時聞折心臟狂跳,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什麼都往外說,企圖喚醒對方。

“你一點也不厲害。”她賭氣道:“從進入桃花穀後,你就一直在受傷,還動不動就昏迷,你真的好氣人,說好的魔界右護法呢,這麼脆……還沒有我厲害,我好歹還在桃花穀活了這麼久……”她哈哈笑了笑,覺得自己說的亂七八糟,但又肯定自己是對的。

“我確實厲害,這麼會活。”她道:“衾問雪,下雪了。”

“好多好多的雪,像亮晶晶的閃粉,但是有好多戾氣,為什麼有這麼多戾氣?這場雪一點也不好看,但雪下的你很好看。”

她緩緩靠近衾問雪,頭抵著頭,但是在抵住之前,調皮地撥弄了下對方的銀鈴。“好聽的,像蝴蝶振翅的聲音。”

有微弱白光從時聞折身上亮起,那白光如向火焰撲去的飛蛾,朝著龐然黑霧飄去,被吞噬了又撲進去,撲進去又被吞噬,永無止境亦不停歇,是這大漠裡唯一的亮著的光。

“你不要怕衾問雪,你不要怕,我有辦法的,我能救你。”時聞折重複說道,不知道是在告訴自己,還是在寬慰衾問雪,她一遍遍說著:“我能救你,我那麼厲害,你不要怕、不要怕……”

“哼——”時聞折發出貓兒叫的痛哼聲,手腕被一把抓住,而後重重碾壓著,但她卻管不了這蔓延上的劇痛,隻興奮地睜開雙眼瞧著眼前的人,滿心滿眼全是歡喜。

手腕上的鮮血隱蔽地、親密地淌進衾問雪的衣袖裡藏起來,時聞折呼吸輕柔,生怕把這個人嚇跑了。

衾問雪睫毛顫了顫,似是要醒過來,但他被噩夢魘住了,隻是瞳孔掙紮轉動了幾下,又無聲下去。

心裡的火焰被瞬間撲滅,時聞折指甲摳緊血肉裡,靠著疼痛麻痹自己。

“沒醒也沒關係,反正他還活著。”

她以為衾問雪醒來的時間要很久,已經做好了長久等待的準備,但衾問雪身體想被解凍了般動了下,他嘴唇微張,似有話要說。

“你說什麼?”時聞折有些著急,不管不顧就湊上去,身體交纏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