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1 / 1)

時聞折頭都大了,剛才耗費力氣才將衾問雪身體的戾氣淨化掉,現在她可是一滴都沒有了,不過過再擠擠的話,沒準能從小白花裡擠出一些花汁,但那點汁液對抗無窮無儘的戾氣簡直是癡人說夢,她忍不住想:“桃花穀難道是戾氣的培養皿嗎?”

“真是一波三折又三折。”滿心的悲傷還未消散,害怕便已經充斥整個心頭,她顧不了其他,緊緊跟在衾問雪身後躲避著。

但前有腐屍,頂有亂石,時聞折一把揣起小白狗接連躲避掉落的石頭,衾問雪脊背挺直,臨危不亂地斬殺腐屍,但他好似傷的很重,嘴唇蒼白,殺一隻腐屍就要咳一口血,看得時聞折心驚膽顫。

她也不再躲避,抄起鍋鏟就開始砰砰砰砸地鼠似的砸腐屍。

衾問雪好像看愣了一瞬,連重明劍都停頓了一秒。

時聞折分開心神還回了個溫柔的笑:“它們看起來笨重又弱智,我用這個也能攻擊,不過……”她說道:“外麵的腐屍接踵而至,我們還出得去嗎?”

手臂開始酸軟,時聞折如今也是強弩之末,地動又加重起來,時聞折服氣了,心想:“天搖地晃的,來個大石頭把它們全部砸死算了。”

“不過……”時聞折瞳孔緊縮,驚恐看著頭上直直落下的大石頭發出哀嚎:“我沒叫你砸死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世界上怎麼會有我這樣倒黴催的人!”鍋鏟“叮當——”落地,時聞折抱頭蹲下,希望能給自己留個臉麵,本以為會痛快死去,卻在石塊落到眼前的時候,身上陡然一緊。

腰間落下一隻有力的手掌,她與衾問雪發絲糾纏呼吸相融,旋轉著往下滑落。

她不明白,這山洞小小一處,還算平坦,他們為何是往下墜落的,失重感傳遍四肢百骸,景物於旋轉間早就模糊不清,空間發出扭曲的波紋狀,血腥腐臭味驟然消失,視野再度變幻,由暗至明、由洞內移到了平原上。

這處地方綿延千裡,但人煙、鳥獸千裡絕跡,地麵隻有薄薄一層荒草,黃沙漫天,雖然是白日,但卻並不見太陽,黃澄澄一片的並不清晰,稀薄的空氣如在大漠戈壁裡,乾燥難忍。

時聞折重重摔落在荒草上,腰上傳出劇烈的疼痛:“碰…碰到石子了…咳咳咳。”她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落在了衾問雪紅衣滿身。

小白狗毛發臟汙打結,“嘩啦——”一聲,掉落在時聞折肚子上,時聞折捧著肚子哀嚎,痛得眼淚都飆了出來:“怎麼受傷的又是我……”她想不通,但看著衾問雪臉色蒼白,反手撐在草地上勉力維持著身體,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還好嗎?”她爬過去撐住衾問雪的身體,眼神擔憂,替他擦了擦額間的汗:“你看起來好疼……”

“沒事。”衾問雪低聲道,撥開時聞折的手掌。

“哼——”他悶哼一聲,唇邊溢出血跡,異香措不及防爆發開來,時聞折離得極近 ,肺腑下意識吸了一大口,如吸嗨了貓薄荷的貓,眼神迷離地蹭了蹭衾問雪肩頭,她紅唇輕啟,臉頰緋紅,激烈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大漠中實在是明顯。

時聞折:“……”

時聞折已經無話可說,她真的快要崩潰了,這一切都來得太不合時宜,總之……總之不是來要她命,就是來要她命的路上,出這麼大的醜,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緊咬著唇不想出聲,但那喘息聲實在是太過刺耳。

衾問雪眼睫輕顫,似是也有些無措,但那神情太細微了,不怎麼看得出來,時聞折全部心神都用來控製自己的變態想法,根本感知不到其他。

她隻聽見衾問雪冷聲拒絕:“離我遠一點。”

時聞折道心破碎。

“我…”她喉間一滯,手下胡亂抓著枯草,眼眶卻悄悄紅了起來。

“抱歉。”她聲音滯澀,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每一次每一次,她都這麼毫無來由的冒犯著眼前的人。眼前人並沒有殺她,隻是讓她滾開,她應該知足才是,但心裡的那股酸澀仍舊壓製不住,快要噴湧而出。

大風從荒漠深處吹了出來,呼呼地刮在他們臉上,衾問雪長發散開,遮掩住他的眉目,隻有一張緊抿的唇露在外麵,那唇蒼白,但唇上還有未乾的血跡,映得他若有若無顯出一絲色氣。

“咳咳。”他悶聲咳嗽著,頸間青筋膨張,緊握著雙手開始顫抖,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用力,好似有什麼東西控製不住,將要衝出他身體的桎梏,跑了出來。

他隻得團縮起身體費勁阻止,但好像沒有什麼用。

時聞折無助看著,顧不得其他,又慌忙撫著他的脊背,流蘇隨發絲滑落肩胛兩側,衾問雪肩胛骨輕顫著,如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她嗓音沙啞,磕磕絆絆說道:“衾問雪……”還未等她說完,身體便被猛地往後一推。

“砰——”的一聲,時聞折重重地摔在地上,揚起了一大片沙塵,她捂著喉嚨激烈地嗆咳著,地上是粗糙的沙粒,她狼狽回頭,卻見一團團黑霧如靈活的遊魚從衾問雪身體裡爆發出來,那戾氣噴湧而出,遮天蔽日。它們瘋狂舒展,席卷過大漠裡的每一處地方。

天黑了下來,她隻看得見一片紅色的衣角若隱若現,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

眼睛快被迷得睜不開,時聞折不得不空手遮擋住眼前的風沙。

“太黑了。”她的心緩緩下沉著,一絲絲苦澀蔓延上來,連舌根都是僵硬的。

她見不得那個如皎皎明月的人被戾氣無聲淹沒住,時聞折緊攥著右胸,感受手下灼烈跳動的心臟,心仿佛被淩遲刀割,在寒冰裡凍了千百年。

“是痛的。“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那麼難過。

“衾問雪——”她喃喃細語著,幻想得到那人的回答。

可是沒有。

飛揚的沙礫無情打在了臉上,時聞折不管不顧,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就朝著那人奔去,血跡蔓延成一條長長的紅線,連接了兩個遙遠的彼此。

戾氣又濃重起來了,時聞折猶如擱淺的小魚,呼吸不暢快要渴死。她隻能儘力地探出頭顱,朝著縫隙、朝著水源和光明的地方擺動尾巴。

豆大的淚珠子砸落,時聞折雙目含淚,匍匐在地上,靠著指尖下那層薄薄的荒草控製身體,步步逼近。

“近了、更近了一點。”她默念著,眼眸裡發出的光芒,如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

那麼亮。

衾問雪遙遙看去,眼眸一眨不眨地。

“呸呸——”時聞折吐了吐嘴裡的黃沙,癡癡地笑了出來。

衾問雪的衣角還是那樣柔軟的觸感,她很喜歡,於是又膽大地揉捏起來,還挺有閒情逸致地順著對方的小腿慢慢往上攀爬。

“叮——”銀鈴聲叮叮當當,時聞折終於摸到了對方冰涼的臉頰。

“太冷了。”她打著顫,寒霜掛滿了衾問雪細長的眼睫,他如一枝寒冬臘月裡靜謐綻放的紅梅,寂靜的、無聲的、豔麗的。

衾問雪眼睛緊閉,頭顱低垂。

黑霧似乎也對這個熟撚得不能再熟撚的人溫柔了許多,它們不再狂暴,不再狠戾,隻是輕柔地纏繞在衾問雪周身,時而流動時而凝固,隻露出了點細長的指尖,時聞折一把抓了上去,緊握著不肯放開,手背瞬間爬上了寒霜,滴滴答答的鮮血凝固住。

異香更加猛烈了,時聞折心卻異常寧靜下來,那股莫名其妙的衝動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她想起了和衾問雪初見那日。

不怎麼美好,也不怎麼清晰,因為她也如今天的衾問雪一樣,是昏迷著的,但她還是記住了衾問雪身上的冷香,一記就是很久很久,直到現在隻要聞到那股冷香,她就知道那是衾問雪。

那衾問雪呢?

她胡亂摸了摸身體,又輕輕嗅了嗅。“小白花好像也是有香味的。”她想:“隻是那香味有些淡,但總歸是有的,不知道現在昏迷的衾問雪是不是和當初的她一樣,也擁有意識呢……那擁有的話,是不是也能聞到自己的花香,是不是也會知道自己一直在。”

她就這樣想啊想,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露出了個傻乎乎的笑。

時聞折捧起衾問雪低垂的臉頰,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他,不過隻一會兒,手掌就冰涼起來,她似是有些無奈,拿這個人沒有辦法。

於是她隻能靠著他的額頭,安靜地聽著狂狷的風聲。

一道白光於額間綻放,微弱的如同黑夜裡的螢火,時聞折緩緩釋放靈力消解無窮無儘的戾氣。

卻在剛要動作時,手腕驀地被人反握住,冰棱憑空出現,“噗呲——”一聲刺穿時聞折的手腕和胸膛,無數鮮血噴湧而出,濺落在了衾問雪的臉上,那朵紅梅更加豔麗了。

時聞折眼瞳驚愕。

血滴順著兩人指骨交纏的地方掉落在地,戾氣被血腥氣激發,一股腦順著衾問雪指尖遊走到她的全身,最後往血肉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