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折聽到了熟悉悚然的腐屍嚎叫，那令她下意識抱緊自己，不自覺哼出一聲害怕。

她被石塊砸倒在地，噗地吐出一口血，“咳咳——”她咳嗽著，艱難地爬到了衾問雪身邊，覺得實在是搞笑，怎麼自己來到異世的每一天，都那麼難捱難過，明明眼看著就要好起來了，老天爺又給她開玩笑，讓她置於生死險境。

“不想管了。”她想：“這次真的要死了，不過有美人在側，倒也不虧，總比自己上一次孤零零死去要好。”她蜷縮進衾問雪的懷裡，就擺爛得不想動彈。

不過微微發著抖的身體還是出賣了她，她好似在尋求保護，但旁邊的人毫無動靜。

“咳咳——”她又吐出一大口血，時聞折重重壓著自己的腹部，想要將咳嗽聲憋回去，她總覺得這種死法不太體麵，甚至過於淒慘，大美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美，但她卻是衣衫襤褸，灰頭土臉。

“不太相配。”她深深地歎息，覺得很是遺憾。

山穀內如萬鬼嚎哭，時聞折意識有些不清，眼前陡然出現一人，那人身著白衣背對著她，他好似剛從戰場上下來，背影倉促，手中的銀槍還滴著血。

時聞折仿佛被控製了般動彈不得，她就這樣看著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露出臉一張熟悉的、不堪的臉。

玲瓏全身血跡斑駁，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淌過他大半張臉，他麵容猙獰地看著時聞折，好似單純地在痛苦，也好似隔著她的眼睛向遠處的某一個人在求救。

時聞折冷汗涔涔，她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想要發出聲來，但身體被禁錮住，隻能以旁觀的視角無助地看著。

玲瓏長大了些，應該滿一千歲了吧，他紮著高馬尾原來是這樣的，長大了居然這般的好看，更像個恣意的少年郎了，翎羽居然還在耳後掛著嗎？有些老舊了，他怎麼這麼難過…還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為什麼他還在哭？！

時聞折心急如焚，眼角不自覺地流下淚來，她呼喊著，可是嗓子卻像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玲瓏流下的血更多了，快要染紅整個山洞。

時聞折目眥欲裂，像一條案板上的魚，她快要窒息，於是擺動著尾巴要動起來，要活下去。

在她喊了不知道多少遍以後，有一道氣聲終於穿破層層桎梏，傳到了那人耳中。

玲瓏猶如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人，不解、驚喜、期望、痛恨重重交織，直直地傳進她的眼睛裡。

銀槍發出鳴叫聲，好似動怒般要殺了眼前的人，但被玲瓏下壓製止住，他好像在和什麼人對戰著，隻來得及看她一眼，而後就提起銀□□向來人，但時聞折隻看得見他對著空氣亂劃著，有些可笑。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玲瓏仿佛被萬箭穿心，他撐著銀槍跪在地上，吐出大口血來。

“啊…啊！”時聞折聲音微弱，像不會說話的小孩，隻能通過尖叫傳遞情緒，她嘶吼著，想要站立起來扶住玲瓏。

玲瓏隻是安靜看著她，好似什麼辦法都沒有了，那安靜裡透露出了隱藏起來的絕望。

淚水混著他臉上的鮮血決堤而下，他好似又被什麼重重刺傷了，時聞折什麼都看不見，明明眼前隻有空氣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玲瓏這麼痛苦，是誰在殺害他？！為什麼！！

時聞折感覺隻過了一秒，在這一秒裡玲瓏挺拔的脊背就彎了下來，銀槍倒地，塵煙四起，他就這樣靜靜地跪坐在地上，低著頭閉上雙眼，血流得更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時聞折拚命的大叫著，嘶吼著，對抗著禁錮住她的力量，絕望充斥著她整個靈魂，她無力地躺在那裡，早已淚流滿麵。

洞外響起了樹葉的婆娑聲，嘩啦啦的，如有千軍萬馬，就這樣掃蕩了禁錮她的力量。

時聞折喘息起身，一下挺立起來，朝著玲瓏跑了過去，可是明明那樣近的一個人，為什麼跑了那麼久都碰不到，時聞折拍打著不爭氣的自己，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重明。”

“玲瓏！玲瓏！”時聞折大喊著，眼看著就要碰到那人的白衣，一柄長劍從背後疾馳飛來，清冷的光輝照射出時聞折扭曲的麵容，她看見玲瓏被長劍刺穿，身影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泯滅了。

時聞折站立不動、仿佛也跟著死了一樣。

“時聞折！”厲喝聲從背後傳來。

那聲音朦朦朧朧，好遠好遠，時聞折彎著腰哭不過氣來，她崩潰著不敢抬頭看去，隻覺得不過幻覺。

她想：“玲瓏死了啊，玲瓏真的死了啊！”她就這樣被困在夢魘裡出不來。

長劍開始胡亂攻擊著眼前的一切，可眼前明明什麼都沒有。

“重明。”那聲音又響起，劍尖轉了個方向，直朝時聞折麵門而來，破空聲刺耳響起，劍身越來越清晰可見，時聞折呆呆地看著，等待著……

身體被猛地往後一拽，時聞折仿佛脫離了某個封閉的空間，空氣流動起來，嘈雜聲也傳入耳中，她聽到了怪物的嘶吼聲。

“為什麼……”她喃喃道，眼神失焦。

“時聞折！”

時聞折發著抖，露出無比難看的神色，朝著聲音回頭，卻看見衾問雪朝她跑了過來，將她重重一拉，護在了自己身後，時聞折碰到了衾問雪挺直的脊背，冷香撲了個滿懷。

如夢初醒。

她像個終於找到靠山的小孩，艱澀道：“衾問雪……玲瓏死了。”

衾問雪隻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但時聞折卻什麼都感覺出來了。

長劍指向洞口，劍光劃出，洞外傳出刺耳的嚎叫。

後背傳出微弱可憐的抽泣聲，衾問雪身形一頓，萬般無奈：“哭什麼？”

時聞折重複：“玲瓏死了。”

衾問雪抿唇，回身看著時聞折，一字一頓道：“他早就死了。”

“可明明白日還說著話的。”時聞折耍賴，就要抽離衾問雪握住的手。

“你好好看清楚那是誰。”

時聞折聞聲望去，卻見剛才站立的地方，離她隻有半步距離，那裡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腐屍，腐屍被重明劍削成一片殘渣，但惡心的氣息仍舊飄蕩在空氣裡。

臉上的淚痕一下收住，時聞折一動不動，露出了茫然驚愕的眼神，她已經搞不懂自己剛才看見的是否是真的，是腐屍想要吃掉她，所以展開的幻術，還是玲瓏……是那具腐屍？

“騙我？”她不敢想，於是也不敢再看。

嘶吼聲漸漸靠近，腐屍白骨接連湧入洞內，連帶著剛剛慘死的生靈，將他們圈至絕境，時聞折仿若回到了啟雲殿的那一夜，她和明疏在祠堂裡等死，現在不過是換了個場景，變成了她和衾問雪等死。

“為什麼要騙我？”時聞折心想：“這世間上這麼多生死，難道都要讓她經曆一番嗎？”她難道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要曆經重重磨難，方可稱為涅槃重生的鳳凰。

“啊哈……有點慘，她一點也不想經曆這些磨難。”

血腥氣令她忍不住要吐了出來，地麵裂開了無數的口子，仿佛要將所有生靈吞吃入腹，黑霧從裂隙裡冒了出來，在半空中洶湧卷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