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被溫暖輕柔地包裹著,渾身的毛孔愜意地舒張開來。
她緩緩睜開眼,水汽氤氳中,訝然發現自己是在溫泉池,嗯,穿著衣服。
「這是哪?我怎麼在這?」
黎漾第一反應就是問逆流器,它就好比貼身攝像頭,問它最方便。
逆流器打了個哈欠:「你暈了,謝硯沉把你提到這來的。」
接著又嗤聲:「太菜了……」
黎漾想起來了,是那縮地成尺的副作用,嘶,沒想到自己不暈車不暈船的居然暈這。
「他人呢?」
「把你扔這一會就走了。」
黎漾身旁放著新衣裳,何嘉嘉的狐裘搭在一邊,於是決定索性再泡會兒。
溫泉池不小,長寬足足有十幾米,被層層鬆樹包圍,像是處仙境。
許是因熱氣,臨近的地麵和鬆樹上並沒有積雪,池中還長著棵一人高的小桃樹,很是奇特但看起來活得不太好,枝葉泛黃焉嗒嗒的,整個聳拉著。
「我暈了多久啊?」
「糾正下,是睡了多久。」
「?」
「你自己看。」
黎漾的識海裡水波蕩漾,出現一幅畫麵:
黎漾身體軟下去的刹那,謝硯沉就眼疾手快用劍鞘抵住她腹部,給她輸了些靈力後鬆手,就這麼讓她趴在劍上,以跟鬼片中紅衣女鬼彎腰散著頭發有得一拚的姿勢移動到溫泉池。
那把劍將她放在池邊,回到主人手裡,一人一劍等了會,見她麵色變得紅潤卻仍未醒來,似是察覺不對,謝硯沉走到黎漾身邊,冷白的手指搭上她手腕。
逆流器此時貼心地放大了畫麵聲音。
“呼……呼……”
謝硯沉聽到呼嚕聲,視線從她手腕緩慢移到臉龐,眼裡的清冷疏離被詫異替代一瞬又恢複如常,最後畫麵停在他接到傳信離去的背影上。
黎漾先是好奇,再是畫麵太驚悚一時都不敢看,再到現在尷尬摳地。
「你睡了兩個時辰……」
逆流器的語氣頗有老師課堂上叫睡著的同學起來回答時咬牙切齒的味道,而作為學生時代經常打瞌睡挨批的黎漾,早已百毒不侵,甚至死豬不怕開水燙。
「泡這麼久,皮膚都沒起皺,這修士的身體就是抗造啊!」
「……」
真舒服啊……好想躺,想念自己的狗窩啊……啥時才能回去呢……哎……得弄到謝硯沉的血或是汗才行……
鬆雪峰這麼冷,想出汗都難,大乘期的謝硯沉難上加難,血更是隻有受傷才有,可,能傷他的有幾人,除了被動等機會,好像無論怎樣都沒戲。
黎漾看著麵前暖烘烘的池水,突然靈光一閃。
黎漾:「唉你說,謝硯沉的洗澡水對你有沒有用?」
逆流器:「應該可以,但要看其中蘊含的氣息濃度,你有辦法了?」
黎漾:「嘿嘿……」
不知是不是泡了溫泉的關係,亦或是這山巔有什麼結界,黎漾並未感覺到冷,於是打算晃蕩一番,提前熟悉下作案環境。
偌大的山巔,空曠曠的,除了一處溫泉,一座大殿,沒了。
也虧他能住下去,不愧是大佬,可她不是啊,如果提出分居,會不會被砍?
唯一的殿內,也空蕩蕩的隻有基礎家具,沒有任何擺飾,但也沒有灰塵。
黎漾隨便找了間屋,從儲物袋裡掏出自己走哪都帶著的被褥枕頭墊上,美美的躺下,謝硯沉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那她還是補個覺,有什麼事等醒來再說吧。
逆流器:「……我以為你要搞事了,結果你又睡?」
黎漾沒能睡,因為有人來了。
“黎姑娘,我是程壁,負責照看謝師叔的起居。”程壁人如其名,身材壯碩堅固如壁,長得很有安全感。
她接過他遞過來的食盒,心裡跟開了花似的,長得安全還貼心,不錯不錯。
“謝師叔臨時接到傳訊,去明川海除妖了,恐怕要兩三日才回,黎姑娘有何需要儘可告訴我,我送上來。”
黎漾不是虧待自己的人,所以她交給程壁一張單子。
程壁看著單子上羅列滿滿的物什微微一滯,應了聲好就急急下山去準備了。
謝硯沉不在,偷他洗澡水的計劃隻能暫時擱置,於是她打了個哈欠爬上床。
逆流器:「……」
此時,劍天宗內丹藥閣。
“師叔,你這是?”劍天宗宗主應含真,不解地朝那在鍋爐前忙活不停的老者發問。
度老將手中最後一味藥引倒入其中,笑得一臉曖昧,“這可是好東西啊,到時要送給臭小子的大禮,哈哈。”
應含真霎時有點頭疼,師叔是名副其實的老頑童,他小時候不知道在他手底下吃過多少癟,連師父在時也拿自己這個小師弟沒轍。
如今……罷,總歸他是不會害硯沉的,就讓他開心開心吧。
“師叔,那姑娘沒查到底細,像是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山腳,我擔心……”
度老擺擺手,認真攪拌著鍋爐裡的藥汁,“含真啊,有的人的出現本就是天機,早不了也晚不了,更是強求不得。”
師叔是劍天宗修為最高的人,亦是這九洲三山現存的大乘期最強者,他的話自帶三分天機。
如師叔所言,那姑娘真是硯沉的救星的話,不論是何身份,他都得把人好好留住,為了劍天宗,也為了修真界。
應含真:“大典倉促,眼下又是萬春祭到來之時,其他宗門怕是即便收到消息也趕不上。”
度老:“無妨,倒是人家姑娘那,得好好補償補償。”
應含真:“嗯,我來安排。”
**
俗話說得好,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眼下,黎漾就是鬆雪峰的霸王,自由自在,好吃懶睡,愜意自得。
但霸王體驗期截止在第三天的晚上,距離道侶大典還有兩天的時候。
逆流器:「死豬啊你,快起來啊!!謝硯沉受傷了!他剛去溫泉池了!機會啊!你倒是快點起啊!!」
睡夢中的黎漾覺得有點冷,雙手本能扯了扯被子蓋住頭。
「……豬啊你!起來啊!」
「……」
逆流器改變聲調:「黎漾,再不起來給我加練兩個時辰!」
黎漾睡夢中聽到師父發怒的聲音,立馬打個激靈坐起,迷茫的眼神對上幾步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白衣人。
黎漾:“!”
睡意被一個榔頭敲散,黎漾隻差從被子裡跳起來貼到牆上。
滋滋燃著的蠟燭在冷風中發著抖,將那人的影子拖拽得像個蓄勢待發的猛獸,也讓黎漾認出他。
謝硯沉。
謝硯沉就穿著層薄薄的白色中衣,光著腳踩在地上,麵容一半隱藏在黑暗當中,神情晦澀不清。
即便認出來人,黎漾心跳還是漏了拍,擱誰半夜看到個人站在自己房間裡,都頭皮發麻吧。
麻完黎漾想,這人不會是反悔覺得自己形跡可疑,還是鯊了比較省事吧?!
謝硯沉不說話也沒任何動作,黎漾也不敢打破這詭異的平衡。
不知道過去多久,黎漾:所以,到底啥意思啊?能不能說句話給個痛快?
精神一疏忽,被褥裡僵硬的腿自發伸了伸,這動作像是驚到謝硯沉,他眼底掠過危險的暗光,牢牢鎖住了黎漾。
在他莫測的視線下,黎漾心跳如雷,然後鬼使神差地拍拍被子,誠懇邀請:“你要上來捂捂嗎?”
下一秒黎漾流下麵條淚,她緊張就亂說話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好!
聽到這話,謝硯沉眼神涼涼,黎漾心裡也涼涼。
涼著涼著,就見謝硯沉往前走了幾步,步伐有點僵硬,像是牽線木偶似的,但這想法在黎漾腦海中也就停留了不到一秒,因為——
謝硯沉停在了床前。
黎漾:……我滴媽,大佬不會真的上來捂捂吧?
燭光下的謝硯沉,臉上神情看起來明滅不定,沒了白日的清冷淡漠,卻多了詭譎和陰鬱。
在黎漾目瞪口呆的視線中,陰鬱大佬坐上床,麵朝她躺了下來。
黎漾:!!
黎漾倒吸一口氣,因大佬不僅壓住了被子,一隻手臂還隔著被子精準無比地搭上她的小肚腩,落下的力道讓她差點將晚飯吐出來。
“謝……硯沉?”黎漾戰戰兢兢喊道。
大佬安靜如雞,眼睛已經闔上。
黎漾又放大聲音叫了下,大佬沒有任何反應,隻有長睫垂下的弧度利落的誘人。
謝硯沉他……該不會是……夢遊吧?
可夢遊眼睛不應該是無神的嗎,謝硯沉怎麼不像是不知所覺的狀態?
嘶,大佬不愧是大佬,連夢個遊都跟彆人不一樣。
轉念又想,謝硯沉知道自己會夢遊嗎?應該不知道吧,不然應該不會讓她住上來。
黎漾動了動,想把床讓給謝硯沉,畢竟她可不能占便宜。
可謝硯沉那搭在肚腩上的手臂著實是重,她搬不動,隻得隔著被子往外拔自己。
拔是拔動了,但那條手臂從肚腩處變成小腹,如果她再拔那位置就變成……
黎漾僵住,上不上下不下,這是考驗她做不做人?
乾坐半晌打了無數個哈欠後,黎漾擺爛了,做不做人這個問題還是等睡醒再說吧。
她眯眼躺下,隨即又遺願未了地爬起身,給大佬扯了扯被角蓋住他肚子,迷迷糊糊想:不蓋肚子會著涼……
總算完成最後一件大事,黎漾也閉上眼。
隻餘擠在擁擠的床上,憋了老久的逆流器:……這世間終究癲成了我不熟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