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落地時隻覺楓林儘染入目皆紅,美得不似凡景,此時細看卻發現整片楓林無一絲聲響,靜得詭異。
悄無聲息挪到兩人身後的楓樹葉紅如火,葉麵細莖出其多。
清靈劍劍尖指過去時,楓葉邊緣最細的莖絡幾不可見地彈動,雖動作微乎其微隻一閃而過,秋宴卻看得清清楚楚。
頭頂依舊天色蔚藍陽光普照,但不知為何身心的壓抑感越來越重,秋時不由輕喚,“師姐。”
他放出靈識,隱約感覺有重重黑影將他們層層包圍,可放眼望去林中空無一人。
“沒事。”
秋宴屏氣退後,悄然貼近秋時,她麵色平靜假裝收劍,轉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揚起清靈劍猝然下啄!
劍尖寒光閃爍突然點至麵門,楓樹驀地顫抖起來,楓葉上的莖脈瘋狂蠕動幾乎要掙脫而出。
它枝乾猛然外伸,本該脆硬的枝條竟變得軟如藤蔓眨眼就纏住清靈劍,隨後向上蠕動欲爬上握劍的手。
秋宴手腕翻轉,飛速攪劍如織女繞梭,硬是將它的枝乾拉出一丈長。
詭異的紅楓朔朔顫抖,氣急般伸出全部樹枝,隻剩一根主乾緊抓地麵,似要使出渾身力氣將女子拉走。
秋宴目如鷹隼,眼神專注銳利,雙腳立於原地穩如泰山。她側劍橫劈,再度將裹得幾乎看不見劍身的清靈劍翻攪一圈,隨即突然沉劍下壓。
粗壯的樹乾都被拉得不住傾斜,層層包裹劍身的樹枝空隙中猛地爆發出一陣藍光。
“砰砰砰!”
纏繞劍身的樹枝儘數斷裂,裂口處大量鮮紅的液體噴灑而出,樹乾劇烈搖晃發出像人一樣的淒厲慘叫。
於此同時身後傳來利刃破空的聲音,秋時一劍斬斷試圖偷襲的其他楓枝。
“師姐,它們圍過來了。”
不過幾息,兩人初落地時直徑不下於五丈的空地僅剩一半大小,越來越多的楓樹聚攏,一層又一層的楓葉幾乎遮天蔽日,視野被赤紅覆蓋。
秋宴閃身到猶在尖叫的楓樹跟前,提劍狠劈直接將它攔腰斬斷,樹乾的血色汁液瞬間飆噴,嚎叫嘎然而止。
一時間最近的一圈樹蜂擁而上,片刻就將它分食殆儘。
“嘣!”利刃砍上鈍物的聲音接連從身後傳來,不間斷從四麵八方伸出的樹枝讓秋時應接不暇。
眼見樹影越來越多,包圍中空氣都變得稀薄,秋宴以掌附地,掌心幽光大漲。
“劍出,繞龍!”
隨著她一聲低喝,一圈劍影自掌心而出瞬間外擴圍住她和秋時,劍影飛速旋轉,伴隨著響徹雲霄的龍嘯聲層層外擴拔地而起!
所有樹枝在伸過來的一瞬間就被攪成齏粉,整片楓林爆發出此起彼伏的詭異尖叫。
“阿時,走!”
秋宴一把攬過秋時,帶著他踩上清靈劍。
“抓緊我,流雲遁光,意馭風雲,起!”
幽藍長劍載著兩人騰空而起,一時間整片楓林震動,樹影發瘋一般往前撲,數不清的樹枝密密麻麻不要命地撲到劍陣上。
“啊!!!”
斷枝裡噴灑而出的血液染紅了地麵。
“哢嚓。”
堅不可摧的劍影圍牆有了一絲裂縫,更多樹枝開始往裂縫處攻擊。
終於,劍影儘數破碎,龍嘯消失,樹影瘋狂搖曳急切蜿蜒上升,欲抓住空中的兩個人。
好在此時清靈劍已順利升至它們夠不到的高空。
秋宴手上掐訣,側頭對身後的隻淺淺抓住她衣襟的人道。
“阿時,抓緊一點,這片楓林太大,為免意外我要提速衝出去。”
放眼望去地上的紅漫無邊際,樹影搖曳中原先隻能看到紅點的楓樹逐漸能看到清晰的樹葉輪廓,它們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然還能往上伸。
血紅的楓葉上青黃細脈不住翻攪湧動,不像樹葉,倒像是活物在吸血,看久了讓人心頭發毛。
身後的人沒有回應,秋宴側耳再次喊道,“阿時?”
於是淺淺抓住她外袍的手從一隻變成兩隻,力道從羽毛變成小貓。
“那樣不穩,要像這樣。”
秋宴直接伸手繞到身後,先後抓住秋時的兩隻手盤到自己腰上。
手臂環抱的腰堅韌有力,秋時掌心發燙不敢貼緊,耳邊傳來師姐的聲音,“抱緊了。”
“嗯。”
師弟從身後傳來的聲音低沉暗啞,秋宴回想方才的驚險,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受了傷。
想著趕快找到落腳處查看,她又念了一遍口訣提速,幽藍長劍疾如雷電,在空中一閃而過,眨眼就不見蹤影。
因為是師姐,所以秋時放在女子腰上的手不敢用力,但那是師姐,他不知不覺間一次又一次收緊了力道,最後控製不住抱得死緊。
鼻尖全是師姐的氣息,好近,好溫暖,要瘋了。
腰間力道猝然加重,秋宴更加覺得師弟真是傷到了,許是在忍痛。
她再次提速,在終於看見遠處不再是一片紅的時候,減少了防禦她周身的靈力,轉而移到劍速上。
於是秋時緊貼她頭頂的臉霎時遭到了暴擊。
瞬間飛舞開來的發絲在極速中化身為藤條般的存在,打在臉上頃刻便留下紅痕。
秋宴的頭發又多又厚,且由於最開始就丟失了發帶,鋪天蓋地的烏發如海浪襲來,秋時被自家師姐的頭發包圍且狠狠教訓了。
“唔,師姐。”一張嘴還有頭發飛進嘴裡,“咳咳,咳咳咳!”
秋宴聽到他這番動靜不免語氣焦灼,“怎麼了阿時?忍一忍,馬上就到了。”
怎麼辦,師弟難道傷得很重?
聞言秋時一愣,須臾悄然鬆開環在腰上的一隻手撥出嘴裡的頭發,低頭把臉埋進女子後頸。
鼻尖師姐獨有的乾淨皂角香更為濃鬱,長長的烏發在仍在飛舞但隻會掃過頭頂,拍過他的發,跟他的發纏繞。
秋時無聲笑了,勾起的唇隻差一寸便能觸碰到女子。
忍一忍?總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忍一忍。
師姐不會是以為他受傷了吧?
等秋宴帶著人穩穩落到地上,她先是放出靈識警惕地探查了方圓百裡,又用清靈劍劍尖朝外繞周圍一圈,確定沒有異動才立馬轉身探查秋時的情況。
“阿時,讓我看看,可是哪裡受……傷了……?”
快速且擔憂的語氣逐漸遲緩,最後急轉為一個“呃”收尾。
因為秋時已經乖乖站在她麵前轉了一圈,完好無缺,連一身白袍都乾乾淨淨。
隻不過轉到正臉時,以高冷美貌著稱的極妍君潔白俊俏的玉臉上多了好些明顯的紅痕,下巴處尤其多。
稍一想便能猜到罪魁禍首是誰,然而秋宴第一個念頭卻是:師弟那張美豔得不可方物的臉添了紅痕竟反而生出了幾分淩虐的美。
秋時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她盯著他下巴看,隻覺師弟那點細痣在一眾紅痕中越發顯得可憐。
他盯著她眼睛看,發現師姐走神幾不可微地笑了。
恍然間細痣好像跳動一瞬,秋宴猛地回神心中默念罪過,啟唇道,“阿時,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她邊說著邊低頭掏出儲物袋翻找,半響後拿出一個碧色藥瓶。
秋時一眼看出那是師父往年送給秋宴的新年禮,雪霜膏。
據說除疤效果極好,哪怕是陳年舊疤也能消得乾乾淨淨,擦一次便能讓肌膚變得細嫩光滑。
這東西那時便千金難求,現在更是有價無市,他這點紅痕隻怕不過一刻鐘便會自動消散,哪裡用得著雪霜膏。
眼底的雀躍消退,就在同一年,師父送給他的新年禮是一隻罕見的靈鶴,師姐不記得。
秋宴擰開瓶蓋把藥膏遞過去,“阿時,我記得師父曾說這個藥膏極好,你擦這個吧,可以消臉上的紅痕。”
秋時彎下腰仰起臉,“可以請師姐幫我擦嗎?我看不見臉上的痕跡在哪兒。”
“也是。”
秋宴俯身,指腹沾上晶瑩的藥膏,小心仔細地塗抹在秋時臉上。
有道紅痕在眼睛下方,秋宴的手撫過那處時,秋時的眼睛不住眨動,長長的睫毛輕刷手心,癢癢的。
師姐的手放大在眼前,她食指沾了藥膏,其餘手指生怕碰到他彆處所以全都張開外翹,這樣一來她布滿手掌的繭便愈發清晰。
虎口的繭最多最厚,那一處的顏色比整隻手要深上幾分,十分顯眼。
秋時隻覺喉中哽澀,在反應過來之前抓住了臉上的手。
“怎麼了阿時,我弄疼你了嗎?”
秋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搖頭,長睫也在秋宴手心橫蹭。
“沒有,我看見藥膏還是滿的,師姐為什麼從來不用?”
順著他如有實質的目光,秋宴瞧了眼自己滿手的繭。
“我用不上。”
“怎麼會用不上?”
秋宴抹完最後的藥膏收回手,笑著道,
“我每日都要練劍,外出曆練也多,即便是用了藥膏好上一時,後麵也會再長的。而且手太光滑反而不好使劍,現在這樣更好。”
她把藥膏蓋好,直接遞給秋時,“這藥膏好像很好,我又著實用不上,放在我這裡倒是浪費,不如送給阿時吧。”
“為什麼?”
可秋時盯著她眸光閃動,其內情緒暗湧,他語氣冷硬不知為何好像生了氣。
俯視中他唇下那顆細痣隨著紅唇張動輕晃,果然如傳言中那般有種說不出的韻味,不怪她也會盯著走了神。
恍惚中秋宴聽到他問,“師姐為什麼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