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哪樣,總是走神嗎?不,她以往不這樣的,以往秋時不會走得跟她這樣近。
男子站直後秋宴輕鬆的俯視就變成需要上抬下巴的仰視,但秋時垂眼有些不敢看她。
“師姐好像什麼都不在意。”
沉悶的話在耳邊炸開,秋時的聲音像斷弦的琴。
秋宴眉心一跳,無聲張了張唇,半響才道:“阿時,怎麼會這麼說?”
秋時這才抬眸直勾勾對上她眼,一瞬間秋宴從他漆黑的眸子裡看見自己的身影。
“因為師姐不在意旁人送的禮物所以隨手送出,不在意婚約所以毫不傷心,不在意周圍的人所以除了修煉幾乎不記事。”
他每說一句,秋宴捏著碧藍藥瓶的手便緊上一分。
“師姐住的院子什麼都沒有好像隨時要離開一樣,師姐也不在意自己,所以總是不顧危險衝在最前麵,這次也是……”
秋宴眼神詫異,她從沒考慮過這些。
“迄今為止,我沒發現師姐在意的東西,師姐總是這樣灑脫自如,好像什麼都不在意……”
向來高冷的師弟嗓音暗啞,一字一句聲音不大更像低喃,但秋宴聽得清晰真切,他眸子裡的身影也越來越大,最後定格在她的眉眼。
一雙漆黑的眸子裡印著另一雙清亮的眸子。
太近了。
他紅唇一張一合,唇邊那顆生得魅人的細致跟著輕晃。
“如果這些都不在意的話,師姐能不能試著在意我。”
胸腔裡有什麼在狠狠跳動,撞得人心緒雜亂,秋宴一口氣憋在喉中,不自覺後退幾步。
秋時見狀立馬停下腳步,神情慌亂一瞬又極快地用平靜掩蓋。
“是我失言了,師姐對不起,我隻是太害怕了。”
害怕到說了胡話?秋宴搖搖頭不動聲色平穩住氣息。
“沒事,這地方確實古怪,你是追著我來的,彆怕,我會保護好你。”
秋時點頭,“我知道。”
隨即伸手去拿秋宴手裡的碧色藥瓶,“謝謝師姐的雪霜膏,我會好好珍惜的。”
不料藥瓶突然落下,眼看即將落地砸碎,他眼明手快取出佩劍一挑,雪霜膏被接住從劍尖滑至劍肩穩穩落在他手裡。
“師姐?”
“不好意思阿時,是我沒拿穩。”秋宴收回僵在空中的手,她語帶歉意,“我四處看看找找出口吧。”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秋時把雪霜膏捏在手裡,看著秋宴快步離開的背影目光晦澀,須臾抬步跟上。
秋宴走出幾步後方才艱難咽下喉中滯澀的空氣,聽到雪霜膏三個字的瞬間,她心頭一跳,手上不覺就卸了力。
那般珍貴的,師父送的藥膏,她不記得名字。
秋時記得。
身後傳來腳步聲,秋宴吐出一口氣,回過頭時表情已經恢複自然。
“前方有水聲,我們過去看看。”
秋時什麼也沒說,隻乖乖應了聲“好。”
一刻鐘後,兩人麵前出現一個湖泊。
湖水清澈如鏡倒映藍天白雲,湖中心被雲霧籠罩看不真切,水麵波光粼粼,水聲汩汩繞耳。
盛開在湖麵的白荷纖塵不染,瀲瀲清波撫過碧綠蓮葉,波光水影交彙,雪白花瓣上的露珠晶瑩好似馬上就要滾落。
帶著花香的清風掃過鼻尖,秋宴隻覺她一連數日緊繃到疲憊的神經都得到了放鬆。
眼前美景恍若仙境,美則美矣,但很古怪。
秋宴環視一周,最終把視線落在湖麵的白蓮上,“阿時,我們一路走來,你可有看到其他活物?”
“不曾。”
“你覺得眼前的景色如何?”
秋時隻淺淺掃過湖麵就把視線轉移到秋宴的側臉上,聞言道,“很美。”
“心裡有沒有什麼感覺?”
他想也不想答,“心情很好。”
秋宴點點頭,轉身對著他道,“我也是。”
秋時心尖一顫,幾乎下意識要伸手捂住心口,下一秒就聽秋宴道。
“所以阿時在外曆練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若在陌生的地方碰上讓人放鬆警惕的東西,必是有異。”
“我們自入穀以來,除了最開始遇上的楓樹林,一路上都是黃沙戈壁,連枯草也未見一株,現下卻碰上這樣的湖,很不對勁。”
“湖邊寸草不生,湖中卻荷花繁茂,水清見底,其中卻無魚蝦,湖心遮隱似有異物藏身。”
說到這裡,秋宴已召出清靈劍,劍尖直指最近的一朵白荷。
“這荷花靠什麼長得這樣好?莫不是周圍的東西都被它吃光了吧?”
話落她出劍快如閃電,清靈劍帶著寒意直奔嬌嫩的花苞。
但殘花飛謝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幽光閃爍的劍尖停在花瓣前,秋宴凝神靜聽,眼神銳利,突然皺著眉收了劍。
“師姐?”
秋時提劍走上前,他手裡的劍由玄鐵打造漆黑如墨堅硬非凡,名為京元,乃顧浮嵐所贈。
隻見他一劍向旁邊斬去,一朵白荷瞬間被攔腰斬斷,花瓣四落灑在湖麵,獨剩□□搖曳。
片刻後□□也不再動,除了水波聲,四下安靜異常。
秋宴搖頭,“它們沒動,不是荷花。”
楓樹林裡,清靈劍靠近時,那些楓葉忍不住翹起了莖,剛剛她試探時,湖麵上的花和葉都絲毫未動。
唯一在動的,隻有……
“阿時,退後!”
一把扯過秋時擋在身後,湖麵水波消失的瞬間,水麵上四散的花瓣突然全部竄上高空,數股透明水柱拔地而起,勢如雷霆拍向湖邊兩人!
秋宴掄劍橫掃,清靈劍寒氣幽幽瞬間斬過撲至麵門的六股水柱,劍身所過之處水柱結冰,“哢嚓”聲中,無數碎冰崩落一地。
湖麵無風自動,幾個漩渦悄然生成,霎時又是幾股水柱從漩渦中飛騰而出,撲向岸邊。
“師姐,這邊交給我。”
秋時飛身而出,墨色長劍在陽光下散發黑氣,對上另外六股水柱。
他出劍快得看不清,隻見黑影一閃,水柱還在空中便被從根斬落。
“嘭!”失去支撐力的水柱砸落湖麵,激起巨大的水花。
秋時飛身立在湖麵上空,水柱源源不斷拔地而起,他儘數斬落。
“嘭嘭嘭!!”的巨響中水花四濺,秋宴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與此同時變成寒冰碎裂的水柱漸漸融化,它們流回湖中轉頭又變成水柱襲來,秋宴儘數斬裂。
可這些水柱一波又一波眨眼就恢複原狀,不會受傷也不知疲憊。
秋宴高聲朝空中的人影喊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先退回戈壁!”
秋時又一劍揮出,水柱斷裂,他趁機欲退,不料正下方湖麵瞬間湧出密密麻麻的漩渦,更多的水柱已然成形。
秋時斬落側麵的水柱,正後方的水柱已撲至麵門,前方的水柱也再次翻湧騰空。
“阿時!”
秋宴一腳踏上剛被凍結成冰的柱頂,飛身閃到秋時身邊。
她雙指並攏抵於眉心,指尖藍光閃爍,清靈劍呼嘯而出立於身前,一瞬間數道劍影騰空交彙。
“星落!”
藍色的六星劍陣出現在兩人頭頂,隨著秋宴的低喝劍陣成形,霎時劍落如雨下。
“嘭嘭嘭!”劍雨所過之處全部水柱被巨力擊潰。
一時間整個湖麵晃動,湖中心的雲霧都被激得移了位。
“啪嗒啪嗒……”
在半空的水柱化作萬千水珠,落回湖麵發出下雨般的聲響。
啪嗒聲裡,湖中出現三個巨大的漩渦,“嘩”地一聲後,足有六丈粗的三個水柱飛速旋轉升空!
“寒月!”
秋宴隔空揮劍,藍色的劍氣化作巨大的三道彎月直奔三條水柱,劍氣轟然而過,水柱升騰的動作戛然而止,湖麵以上的部分瞬間冰封。
“沙沙。”寒氣四溢中結冰的聲響猶在耳旁,秋宴抓住秋時的手飛速往岸邊退。
“哢呲哢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眼前猝不及防升起幾十丈高的水簾,視野被陰影覆蓋,兩人回頭發現三股水柱彙成了一股,巨大的水柱遮天蔽日,氣勢洶洶地朝他們卷來。
秋時一劍轟上水簾,力道之大震得水花嘩嘩灑落,水簾抖了幾許顫巍巍破出一道狹小的縫隙。
眼見身後巨大的水龍即將席卷而至,秋時又是接連幾劍劈向裂縫,水簾不停修補他不停出劍,終於艱難撕開一個稍微大些的裂口。
“師姐快走,我擋著後麵!”
他語氣焦急地伸手把秋宴往前推。
接連使用兩個大陣,秋宴嘴唇微微發白,她反手抓緊秋時的手臂,“說什麼胡話?我怎麼可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裡。”
“那時候都把你帶回去了,今日又怎麼能把你丟下,像什麼話?”
“師姐……”
秋時呆楞在原地,恍然間仿佛回到許多年前。
陰暗腥臭的地牢突然破開一道光,外麵的慘叫聲漸漸消失,白衣女修出現在他麵前,隨後他失溫的身體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沒事了,彆怕。”
那時候她是這樣說的。
漫天水汽包裹周身,鋪天蓋地的濕悶感將秋時拉回現實,他眸中閃過戾色,突然出掌往秋宴背後拍去。
“我不要師姐死。”
“阿時!等等!”
秋宴猝不及防被重力裹挾飛向缺口,混亂中有水糊上眼,再睜眼時她已落回湖邊,回頭除了紋絲不動的水簾什麼也看不見。
佇立片刻後,她劃破指尖將血珠滴上藍刃,眸光沉沉。
“誰說過我會死了?這等死物,攪碎便是。”
清靈劍猛烈顫抖,劍靈長鳴幽光閃爍。
哇,主人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