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前是一片廣闊的草坪，青黃交加的淺草沒過腳踝，偶爾有幾顆翠綠的萬年青點綴其中。
秋宴說話時對著的正是三丈外一棵繁密的萬年青，樹高七丈有餘，樹乾約莫三人合抱才能圍住，枝葉繁密遠看如同一朵巨大的綠蘑菇。
話音落下，深綠的樹葉“娑娑”晃動，兩隻圓滾滾的翠羽團雀先後從中飛出，除此之外便無彆的動靜。
“出來！”
秋宴將靈力聚集在掌心，側弓而蹲掌心附地，地麵幽光一閃，數道劍影直線朝巨樹奔躍而去。
劍影在樹乾前分裂閃形，快如閃電將整棵萬年青團團圍住，一時間山穀外幽光大漲。
一道人影背身緊貼樹乾，指尖一片翠綠樹葉被捏得細碎。
“落星！”
隨著秋宴清亮的低喝聲，圍住巨樹的一圈藍色劍影旋轉上升，在巨大的萬年青頂端彙合成一個六星劍陣，劍陣中央無數劍影顯形，下一秒就要落下。
裝死是吧？那她就用落星將人打出來。
“轟！”
電光火石間，劍影還未落下，巨大的響聲先從身後的山穀傳來。
秋宴想要回頭，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天旋地轉的搖晃，她手腳發力扒緊地麵穩定身形。
“哢嚓。”
腳下的草坪突兀地裂開，一條縫隙如蛇蜿蜒，所過之處萬物陷落，不管是吃草的兔子還是屹立的巨樹眨眼間下沉消失不見。
縫隙從山穀一路爬到秋宴附地的掌心，“轟！”
裂縫自掌心大開，劇烈搖晃中漫天塵土飛揚，方才還充滿生機的平整草地不出片刻就變得滿目瘡痍。
在被巨大的裂縫吞噬之前，秋宴眼疾手快一掌拍地騰空而起，於空中穩穩落在清靈劍上。
與此同時藏匿在巨樹後的人影在劇烈的搖晃中抓緊樹乾，然而隨著一道縫隙蜿蜒到樹下，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樹驀地向下墜落。
巨響中人影趕在最後一秒一腳踏上樹梢騰空，轉而落向並未出現裂縫的地方，但裂縫越來越多越來越快，人影在飛速陷落的地麵閃身躲避。
怎麼回事？
來不及理會中斷的劍陣，也顧不上揪出跟蹤她一路的人，秋宴往山穀看去，不想一轉頭正對上一張無聲張開的深淵巨口！
原本幽然靜立的山穀不知何時悄然接近，像活物般對著她張開嘴，巨大的吸力自穀中傳來。
秋宴立即掐訣讓清靈劍提速，劍身幽光一閃低鳴著外竄，然而僅僅竄出去一小截，更大更強的吸力傳來。
衣擺在狂風中拍得劈啪響，秋宴被扯得後仰，腳下的草坪已沒有完好之地，巨大裂縫壁隙上的血跡提醒她落地隻會更危險。
“撲哧”，耳邊響起布料撕裂的聲音，自身向外的力和山穀的吸力在秋宴身上拉扯，凜冽的勁風刮痛臉頰，兩股力量扯得五臟六腑都生痛。
察覺到身後的吸力還有愈演愈狂的趨勢，秋宴心想倒不如進山穀更保險些，況且蘇溪和林執事在裡麵。
半空中原本直立於劍上的身影驀地放下掐訣的手，緩緩卸力任由自己瞬間倒飛著落入幽深的山穀中。
清靈劍幽光一閃，鳴叫一聲緊緊追上主人。
倒飛中發帶被吹散，黑絲狂亂飛舞劃過臉頰，視線模糊中秋宴看見一個在地麵閃避的白點奮不顧身地朝山穀撲來，來不及看清是誰，她就被吸入山穀消失在外界。
“師姐！！！！”
遍地裂口，還有更多的縫隙如墨水在白紙上渲染般湧出，很可能下一秒就要裂開，變成深不見底的斷壁。
能落腳的地方越來越少，人影顧不得計算閃避，不要命似的直直踩過去。
好在他速度夠快，趕在腳下的縫隙裂開前抵達山穀，隨即毫不猶豫地撲進去。
人影消失，萬籟俱寂。
整個山穀也詭異地消失，空留一地裂縫的草坪，隨著時間流逝，裂口奇跡般地漲攏，一切都像是未曾發生過一般。
眼皮沉重，意識模糊中耳邊似有人在說話。
“帶個累贅來做什麼？怎麼，我竟不知你在蒼吾宗百年還有了相好。”
“不是相好？那便是純累贅了，殺了他。”
“下不去手？我教你如何？”
始終未曾言語的另一道聲音冷冷地響起，“東西還在我手上，你不想要了嗎？”
聞言坐在地上的人影抬頭，眼神詫異，肩膀抖動，像是聽見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快活。
“哈哈哈哈哈哈，很好，你果然是頭不服管教的野狼，蘇溪。”說完人影自顧自點頭，“這樣才有趣嘛，若是你跟他們一樣，你也早就死了。”
“但你彆忘了，我隻是看你稍微有趣些才願意給你一條生路。”
說話的人坐在花叢中攤開手掌，引來一隻粉蝶繞掌心飛舞，粉蝶嬌小靈動，手掌潔白如玉，畫麵寧靜唯美。
然而粉蝶在停留指尖的一刹那便化成齏粉，手掌的主人帶著笑意開口，“殺死你，跟捏死這些蟲子沒有分彆。”
“嗬。”
奔波兩日女子一身嫁衣更加破爛，她隨意倚在樹旁，聞言隻是冷哼一聲，滿不在乎地歪頭，“你以為我會怕嗎？”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這個，但我也知道你怕什麼。”
氣氛陡然降至冰點，此時一陣風吹過，遍地花叢搖晃，涼風中除了花香帶上了絲絲縷縷彆的氣息。
先前的威脅仿佛從未發生一般，人影語氣俏皮，“看來有人來了，我們該走了，這個人怎麼辦？”
“扔在這裡不就是了，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
“好吧，我還以為你都一路帶過來了，要帶回魔都呢，小殿下。”
調笑間人影瞬間消失在原地，蘇溪周身湧出黑氣，凝望著那人方才停留的位置眼中殺意儘顯。
就在她的身形也越來越淡時，耳邊傳來一道微弱的低喃。
“冷，好冷……”
寒風朔朔，意識模糊的林皎羽隻覺周身泛寒，他忍不住弓起身抱緊雙臂，但呼嘯的涼意依然穿透身軀，他整個人抑製不住地顫抖。
“真是嬌氣。”
熟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隨即有重物落到身上，一縷桃花香襲上鼻尖，重物攜帶的暖意也撫慰上心頭。
“誰？是誰……師父……孟兄……清靈君……”
“我嗎？我當然是蘇溪啊，林執事。”
話落女子消失不見，一望無際的花叢中隻剩下蜷縮成一團昏迷不醒的林皎羽。
蔚藍的天空閃過一道亮光，一個白點越來越大，落至樹林上方才發現那是一個白衣女子。
秋宴將靈力凝聚在周身減緩下落速度，最後緩緩落在一片楓樹林中。
預想之中的落地便陷入苦戰的情況並沒有到來，她謹慎地觀察四周。
可方才站定，頭頂再度傳來衣袂翻飛的響動，秋宴抬頭，又是個越來越大的白點正朝著她頭頂下落。
越看越覺得來人衣著服飾似是蒼吾宗弟子，她下意識飛身在半空中將人接住。
在待看清來人的麵容時，她不由驚道：“阿時？！”
“我不是讓你奉命留在宗內嗎？一路跟著我的人是你？”
她想過是魔族那幾個首領，甚至想過是沈錦釗，都沒有想過跟著她後麵的人會是秋時。
旁的暫且不論，以秋時的修為，怎麼能尋到她的蹤跡跟上的？
秋宴一手攬腰一手攬腿把人抱著穩穩落地，一整片楓葉林紅如落霞，映得懷中之人的臉頰也染上緋色。
“師姐，我……”
秋時向來麵無波瀾的臉上變了顏色，他不自在地撲扇著長睫，眼裡含著一絲怯意支支吾吾，“我隻是……”
秋宴看著他這副樣子，想起秋時從前獨來獨往，幾乎隻跟著蘇溪出現，要說兩人關係不好是不可能的。
短短一段時間蘇溪先是突然訂婚，後又在新婚夜重傷霽月君潛逃。發生了這麼多事，秋時卻什麼都不知道。他原本就拒人於千裡之外，幾乎隻與蘇溪一人來往，如今怕是心中滋味複雜。
秋宴恍然道，“阿時是想追上小溪嗎？”
懷裡的人一僵，下一秒盯著她的臉悶悶地開口：“才不是，我是擔心師姐，想跟著師姐。”
“嗯？”
秋宴驚得忘了將人放下，突然注意到秋時一反往常的沒有與她保持距離，對啊，以往他總是不願靠近她，走路都要一前一後而不是並肩。
空氣凝滯片刻，秋時撇過頭露出紅透的耳朵，小聲道，“師姐，放我下來吧。”
“哦，好。”
懷裡一輕，少年站在身邊，距離貼得很近。
“我是跟著靈鶴來的，師姐身上有它伴侶的氣味，它們能互相找到彼此。”
他又恢複成一貫的冷麵，忽視掉臉上的紅雲的話。
“原來是這樣，我倒是忘了。”
誒不對，阿時怎麼知道那兩隻靈鶴是一對的？她當時不是打斷了攤主的話嗎？
腦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未來得及深思，一旁的秋時突然出聲。
“師姐，這裡不對勁。”
秋宴收了心思凝神觀察四周，幾息後神色也變得凝重。
被吸進詭異的山穀，一落地便是這片楓樹林，方才未來得及仔細查探，現在靈力散發出去才發現這片林子充斥著不詳的氣息。
藍光一閃，清靈劍出現在手中，秋宴將劍尖一轉指向兩人身後。
“阿時，方才我接住你的時候，這棵楓樹好像不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