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後(1 / 1)

意識模糊中感受到一陣搖晃,睜開眼天色已然大亮,目之所及的山頭樹木飛速後退。

“醒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與此同時涼風送來一絲桃花香。

林皎羽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蘇溪!”隨即開始劇烈掙紮,“放我下來!你要帶我去哪兒?”

肩上的男人被綁住了手腳,隻能像蟬蛹般扭動不止,他力氣不小,蹭來蹭去煩人得很。

“魔女,放開我!要殺便殺擄我做甚?我隻是個小小的執事,又不知什麼宗門機密,你抓我做什麼?”

“救命啊!清靈君!師父!雲瑛!!清靈君!!孟兄!誰來救救我啊?!”

一溜煙兒的人名喊過去,除了驚動林間幾隻飛鳥,旁的什麼也沒有。

林皎羽的聲音弱下去,“蘇溪,我不過奉命看守後山出口,你這麼厲害打暈我自己走就是了,綁我做什麼,我又沒得罪過……”

不對,好像得罪過。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粉裙少女捏著手帕咬牙切齒的臉,以及自己坐在戒律司桌案後盯著少女掃地時欠揍的神情。

林皎羽驀地噤聲,原本奮力上抬的腿一個卸力落下砸中仍在極速前行的女子背部。

“咚。”

□□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心也隨之重重一跳。

“嗬。”蘇溪前行的腳步一滯,背上陣陣鈍痛,她冷笑一聲,心頭升起一股怒火,“再吵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說完肩上的男子終於老實了,蘇溪轉身往回看,一座山頭之外的樹林中驚起一片飛鳥。

秋宴追得越來越近了。

炎脊山脈範圍甚廣,蒼吾宗所在的蒼山不過是組成山脈的五座大山之一,她連續奔逃一夜,終於在第二天日頭高照時抵達山脈邊緣。

越往北氣候越寒冷,身上的新娘嫁衣撕得破破爛爛全然不禦寒,一陣強勁的涼風襲來,倒是肩上的男子率先嗆聲咳嗽。

“還挺矯情。”

“咳咳,咳咳咳,女俠女魔女菩薩,你被扛著跑一夜試試?冷氣全都顛進肺裡不咳才怪了。”

“不如你放我下來,我又打不過你,跟著你走就是了,我一個大男人被你這樣扛著像什麼樣子……”

男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虛弱,說話時接連打了兩個冷顫。

“放你下來你能跟得上嗎?”

蘇溪冷嗤一聲單手發力扛著人顛兩下,把剛剛掙紮過猛滑落歪倒的人擺正,隨後轉身繼續前行,人影轉瞬間遠去在巍峨的大山外變成小小的紅點。

炎脊山脈邊緣,一隻修長的手撫過腳邊齊踝枯草,枯草上附著的黑氣比夜裡所見濃了兩倍。

林中隻是絲絲縷縷的黑氣,此時凝聚成一團一團,蘇溪帶著人剛離開不久。

秋宴收了手站起身朝前方眺望,濃鬱的黑氣幾乎連成一條線,她右手於空中一劃,清靈劍橫伸閃出平行於地麵。

輕輕一躍踩上劍身,右手食指中指並攏舉至眼前,左手兩指並攏橫放在右手小臂處,指尖閃過微光,清靈劍騰空而起。

人與劍消失在山脈邊緣前,秋宴回頭看了一眼樹木繁密的森林,除了幾隻飛鳥和時不時在樹間跑竄的鬆鼠,什麼也沒有。

禦劍飛行的速度更快,黑氣已然濃鬱就不必在林中摸索著追擊,這樣下去不出兩日她必能追上蘇溪。

眨眼空中隻剩下一個藍點,等藍點都徹底看不見後,林邊樹梢的鬆鼠一陣猛躥消失了蹤影,隨之響起的是腳踩枯草的“沙沙”聲。

一雙白色布靴踩在焦黃的枯草中,來人先是抬頭看天,緊接著一眼掃過地上團團相連的黑氣,最後跟著黑氣延伸的方向北行,很快也消失在視野內。

蒼吾宗正門,孟洛站在巨大的梧桐樹下目送最後的賓客陸續離開,轉頭對上迎麵走來的方執事。

“孟執事,怎麼樣了?”

“賓客都已經送走,宗內兩處出口都增派了人手巡邏駐守。另外,宗內昨夜之事封鎖及時並未走漏消息,追擊蘇溪的小隊也已擬好名單今日出發,隻等清靈君傳信。”

雖說都是執事,但掌門執事在職位上屬大執事,比長老執事高出一級。

孟洛一五一十地彙報完事項進展,男子點點頭道:“掌門詔令今夜於肴峰召開宗門大會,屆時所有宗內弟子皆要到場。”

昨夜三大長老齊聚永華峰議事,第一時間決定封鎖顧卿憐重傷蘇溪潛逃的信息,霽月君悔婚倉促另娶本就不是小事,如今另娶之人還是個魔族。

兩界穩定不過幾十年,大宗內竟有魔族潛藏百年,在新婚之夜重傷霽月君後還能順利潛逃,潛逃過程中還冒出來三個魔將接應。

若是這樣的消息傳出去,失了宗門麵子是小,動亂了整個修真界的人心才是大。

昨夜三長老議事,奇怪的是掌門並未出麵,全程由方許兩位執事代理,離開永華峰時三個長老麵色各異,都在猜測掌門的處境。

現在方執事說掌門即將召開大會,他們心中所想便會不攻自破。

孟洛點頭應道:“明白,我會傳達戒律司。”

方執事離開不久,又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來,往孟洛肩上一拍。

“洛洛,昨夜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事態緊急師姐不會隨處亂說。”

來人眼角一道疤颯氣十足,說話乾淨利落,“我來就是想說,北行追擊的小隊人員,能否加上我一個?”

孟洛太陽穴突突地跳,萬年板著的臉上爬過一絲蘊色,“師姐,我已經長大了,你不要這樣叫我。”

孟洛深呼吸兩次後對上一雙乾淨亮堂的眼,“此行危險重重,且名單已定,師姐還是安心留在宗內吧。”

聞言落卜瀟長歎一聲,狀似痛苦地撇過頭,暗啞的聲音幽幽傳來,“也是,我不過是個沒用之人,筋骨傷殘無可奈何,師弟也這樣認為嗎?”

“師姐!你又……!”

孟洛眉頭狠皺,眼中閃過痛色,當年之事並非落卜瀟一人之憾,他亦午夜夢回常覺惋惜愧疚,師姐是為救他才傷了筋骨。

“罷了,雖說宗內人人敬我,但我心知肚明,這些年連著弟子外出曆練都不肯讓我帶隊,不過可憐我是個活下來的傷殘。”

“整日隻能在宗內教些最簡單的基礎劍招和心法口訣,這樣的日子不提也罷。”

“師父也不在了,我無親無故相識的隻剩師弟一人,卻連想如往日那般快意除魔的機會都沒有,真是,哎……”

落卜瀟一邊歎氣一邊搖頭,眼角餘光偷偷瞥過孟洛的神色。

“師姐,讓你去就是了。”

女子猛地回頭,臉上哪有半點傷春悲秋,一雙眼亮得發光,“當真?”

孟洛無奈點頭,“是,我親自帶隊,宗門大會結束立即出發。”

眼神掃過女子眼角的疤,他在心裡補充:罷了,既然我在,一定護師姐周全。

落卜瀟笑著墊腳狂拍孟洛肩膀,隨後豪不猶豫地轉身就走,“好好好,我的好師弟,我先去收拾行李,我們大會上見。”

“林皎羽,姐來救你咯。清靈君,我來祝你一臂之力!”

女子狂笑著跑遠,留在原地的孟洛無奈搖頭,隨後對著梧桐樹後露出的一抹白色衣角開口。

“你不用想了,我不會讓你去,你爹也不會。”

出了蒼吾宗的賓客各顯神通,劍修禦劍,符修使用極速符或者傳送符,丹修最有錢直接坐上靈舟,不一會兒蒼吾宗山腳的一群人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一炷香後,三個身影不約而同地返回蒼山樹林。

紅色的身影率先開口,“既然都收到傳信了,那我們三人結伴北上,到時在北境與清靈君彙合。”

一旁黑衣紅腰帶的魁梧男子點頭不語,他麵色萎靡,耀眼的劍眉星目失去往常的神采,正是興奮一夜等來清靈君靈鶴說她先行一步的季修林。

“哼,清靈君好大的架子,分明說好一起北上她卻昨夜便走,就這般不想跟我等為伍嗎?”身著象牙黃袍的男子冷哼出聲,麵上滿是不愉。

他頭戴玉璧纏枝金冠,腰間一條金縷玉銙帶金流蘇玉牌腰掛,外袍上繡著精美的蓮花圖花紋,乍一看十分晃眼。

此人便是丹恒宗近些年名氣最旺的弟子,楚蘭俊。

“楚公子,我相信若不是事出緊急,清靈君不會先行一步。”孟逍遙皺眉,一改往日不羈的形象,一本正經的樣子頗有威嚴。

“若楚公子有什麼想問的,到了北境找清靈君便是。”她走出幾步,回頭對上停在原地的黃袍男子,“北境一行事關重大,不要在一開始就傷了和氣才好。”

楚蘭俊跟著抬步,眼裡閃過不屑,瞥見人高馬大的體修不言不語臉色沉沉,隨即話鋒一轉,“一開始就傷了和氣的可不是我,季修林兄弟,你說對嗎?”

季修林緊跟著孟逍遙的腳步一頓,連眼神都不曾分給男子,頭也不回道:“清靈君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

瞧著楚蘭俊瞬間漆黑的臉,孟逍遙忍不住勾唇。

丹恒宗與決陽宗隔得近,兩宗之間來往密切,楚蘭俊自詡丹道天才看人眼低,曾揚言瞧不上她的孟浪作派。

看不上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不過是懶得理會,不代表她不知道。

“好了,事不宜遲,走吧。”

話音落下,孟逍遙用靈火點燃手中符紙,三個身影一齊消失在原地。

一天後,秋宴跟著魔氣行至一處山穀,穀外魔氣繚繞,蘇溪必然在內。

但秋宴沒有立即進去,而是轉身對著空無一人的草坪開口。

“出來吧,跟了我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