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兒！”

“宴師妹！！”

“師姐！！！！！”

叫喊聲不斷循環充斥在耳邊，一遍一遍之後這些聲音仿佛刻入腦海深處，刺得人頭昏腦漲。

水滴形的墜子散發幽藍色微光，像心臟一樣緩緩跳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微光每跳動一次墜子就從內往外湧出血色，直到整顆墜子被染紅。

紅到透黑的瞬間，一股巨大的能量從墜子中迸發。

“轟！！”

“呼……呼……”

一片奇異的灰色空間裡，原本靜靜躺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坐起身呼吸急促，然後她猛地低下頭。

呼，身軀完整，沒有被炸成碎片。

環視一周，發現又回到了灰色的空間，秋宴抬頭，那本奇異的書漂浮在自己頭頂正上方，書頁上是一排整整齊齊的省略號。

【……】

“呃……我好像，應該，又死了。”

蒼吾宗無數師弟師妹崇拜、傳聞裡處事從來麵不改色的大師姐頭一次感受到一種名為尷尬的情緒。

秋宴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可整個空間裡除了灰色就是死寂的灰色，隻有漂浮的天書還有點活氣。

它晃悠到秋宴眼前，緩慢翻頁的動作就跟歎氣似的。翻到最後，白紙上顯現出一行字。

【這麼快就回來了……】

秋宴站起身一本正經地點頭認了：“是啊，這麼快又見麵了。”

雖然距離上次見麵甚至不超過一個時辰，但不管怎麼說這一次還是有了不一樣的發展。

“我死前殺了潛伏在蒼吾宗內的魔族細作蘇溪，這對阻止三界毀滅有幫助嗎？”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順利阻止了三界毀滅，為什麼還會回到這裡？

“我失敗了？還是說不管成功失敗都會回到這裡？”

【成功阻止界麵崩壞後是不會回來的。】

【上一次忘了說……】

看著頁麵末尾的省略號和半天沒顯示出來的話，秋宴撓頭：“忘了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書頁上出現了加大加粗且紅字版的回答：【請注意，你隻有三次機會】

【三次都不能阻止界麵崩壞的話，不光是你，整個遼雲大陸都會徹底消失】

這麼重要的事也能忘了說嗎？

秋宴：“……”

有那麼一瞬間，秋宴覺得眼前的天書好像不太靠譜，她嘗試著商量：“那這一次能不能先彆著急送我回去，我還有事想……”

【祝你好運】

“？！”

不是，她撓個頭的功夫，你書頁上那大團大團的粉色黑色和淡黃色是什麼東西啊？

畫已成型，秋宴這回看清了，畫上分明就是嵐夕閣。

粉色是木芙蓉花，黑色是夜晚，淡黃色是月光下蘇溪榻邊的床帷。

“等等……”

強大得不可抗拒的吸力從畫中傳來，秋宴隻覺得自己的三魂六魄都被吸入其中，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不知過了多久，眩暈和失重消退，雙腳慢慢有了觸地的實感。

眼前是黑白的麻點，視線還未完全恢複，袖下的手摸到跟前的門框不著痕跡地虛扶住。

不知為何，這一次被吸入畫中的不適感明顯比上一次重了許多，胃部酸水瘋狂上湧，秋宴強忍不適狠狠閉眼再睜開，但是

“嘔！”

夜半清靜的嵐夕閣突兀地響起一陣不雅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急促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院中的木芙蓉花都跟著顫動。

好不容易一切平息，身後突然傳來弱弱的聲音。

“師姐？”伴隨著輕微的嘎吱聲，那個聲音又道：“師姐，你沒事吧？”

秋宴那因為乾嘔和劇烈咳嗽而有些渾濁的頭腦瞬間清醒。

蘇溪！

她又一次回到了嵐夕閣，又一次回到了給蘇溪送完傷藥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就是剛從淮山秘境回來“重傷”的蘇溪。

不知魔族用了何種方法把……族人骨血製成秘寶掩蓋魔氣，但秋氏的血終究克製魔族，對他們有害無益，蘇溪或許是因為受傷摘了項鏈，沒料到她會來送藥於是又慌忙帶上。

所以此刻她後腰的清靈劍亮著，如果回頭蘇溪定會毫不猶豫直接動手。

蘇溪很強，項鏈會爆炸且威力巨大，可以殺了她，但殺了她並不能阻止界麵崩壞。

最重要的是，僅憑現在的情況無法活捉這個在宗內潛伏多年目的尚不明確的魔。

不能回頭。

“沒事，可能連續趕路受了風寒，師妹好生休養，我改日再來看你。”

劇烈咳嗽後的嗓音沙啞，落在背上的視線陰冷如毒蛇。秋宴沒有回頭，她自然地抽回虛扶門框的手，若無其事地走出開滿木芙蓉花的院落。

屋裡沒了動靜，但後背的視線粘得很緊。直到看不見一丁點兒嵐夕閣的影子，視線才完全消失。

饒是如此秋宴也沒有回頭，黑暗裡她朝著竹月閣的方向走去。

嵐夕閣裡空無一人，半柱香的時間後一道嬌小的身影溜進院中。

蘇溪並沒有立刻回到屋內，而是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剛剛她一路跟在秋宴後麵，直到確認那把清靈劍的亮光落下才摸黑返回。

就差一點兒，秋宴在門口停頓的瞬間她就做好了提前動手的準備，但走到門口的人隻是停下來然後……乾嘔……以及……咳嗽……

回想起方才的情景，蘇溪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師姐從前是這樣的嗎？雖說師姐一直不是講究的大家閨秀，但似乎也沒有這麼不講究吧。

也許真是連續半月趕路不曾休息又急匆匆跑來給她送藥的原因？又或者，師姐隻是佯裝堅強，她其實很在意顧卿憐……

“不應該啊，顧卿憐可配不上你呀，師姐……”

月光下少女單薄的身影隨著笑抖動，何種原因都好，反正也無關緊要，畢竟局已經布好了。

現在，她隻需要等一個人。

“嘎吱——”院門處傳來響動，來人半個身子隱在花牆後，月光下花影落在他臉上，看不清究竟是誰。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此時此刻，竹月閣。

一雙眼睛藏在路邊密集粗壯的杉樹後，借著夜色遮擋遠遠注視悠然峰最深處的小院，直到月光下那抹白色走進院中，關上院門。

許久之後，暗處的視線收回，一個黑影在寂靜的蒼吾宗身輕如燕，飛速往那抹白色來的方向奔去。

秋宴關上院門才終於鬆了口氣，她將已經恢複平日狀態的清靈劍從腰間取下，快步走進裡屋。

屋內不過一個櫃子、一副桌椅和一張四麵床，既不破舊也不嶄新，一眼望去簡潔平整得不像有人居住。

秋宴收了劍在椅子上坐下，今夜沒有猝不及防的襲擊，她終於有時間好好整理腦中雜亂的信息。

首先，也是最緊急的。

明天上午師父會把自己叫到永華峰，她可以趁機給師傅透露一些信息，也可以找顧卿憐詢問兩人在淮山秘境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到了晚上蘇溪就會故意泄露魔氣然後引來顧卿憐，如今既然知道蘇溪的秘寶是項鏈，或許她可以將計就計當眾揭露蘇溪魔族身份，屆時有師父在場，又提前奪了秘寶。

活捉蘇溪，可以一試！

其次，重生隻有三次機會，第一次重生很快就意外身亡，但至少得知了即便殺死蘇溪也無法阻止界麵崩壞的信息。現在已經是第二次機會了，一定要謹慎。

或許隻有找到界麵崩壞的原因對症下藥才能真正阻止，那麼她至少要活過上一次蘇溪和顧卿憐的大婚。

然後才能知道最開始自己身殞後修真界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以至於魔軍竟能攻破北境一路直下。

最後，儘快調查清蘇溪的真實身份，還有沈錦釗、秋時跟蘇溪的關係。弄清楚宗內是否有弟子真的與魔界勾結，如果是，有哪些人。

了解魔族信息最多最快的隻有位於北境跟魔族麵麵相覷的赤霄派和遼雲大陸俗稱“包打聽”的妙閣。

調查蘇溪身份需要費些時間，但沈錦釗和秋時都住在悠然峰，可以先從他們入手。

……

大致整理了腦中的信息和思路，麵對明日就要到來的陷阱，應對方法也有了雛形，秋宴深吸一口氣，胸腔中緊繃的心得到一絲緩解。

“天書，你在嗎？”

“你能用書頁帶我看三界毀滅時的場景，應該也能通過書頁看著我吧？”

小院寂靜無聲，甚至因為過於簡樸顯得格外冷清。秋宴突然想起來，天書好像不能開口說話。

也對，它總是像個老人一樣慢悠悠翻頁，再慢悠悠冒出一堆省略號。

“讓我看到那些畫麵，又助我重生阻止界麵崩壞，想必你也是不忍的吧。”

話鋒一轉，屋內女子起身走到窗邊，抬頭看向空無一物的天空。

“所以，我們打個商量，下次能不能不要那麼著急就把我扔進畫裡啊。”

“我覺得我們需要多多交流，互通有無，或者你能不能在這裡現身呢？”

良久之後，窗戶”嘎吱“一聲關上，屋內的聲音隨之模糊。

“好吧，看來不能。”

灰色的空間裡，隨著畫中的窗戶落下，最後一點光暈消失，書頁上隻剩下濃鬱的黑。

然而下一頁，畫紙上大片大片的粉色、黑色和淡黃色依然清晰。

畫中人影獨坐在院內，一陣風起，滿院花枝輕晃，她垂下手任由掌心粉碎的木芙蓉花飄散，轉而回頭對著門邊勾唇。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