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1 / 1)

“你可以試試。”

秋宴答得平淡,說話的功夫反手揮劍彈開拐了個彎試圖從身後偷襲的血鐮。

這一次她沒有受傷也沒有服下不明藥物,任何人想殺她都沒那麼容易。

顯然蘇溪也明白這一點,見偷襲失敗她嘴一癟。

“那師姐能不能放我走?”

水汪汪的杏眼收起戾氣,語氣也換成往常與秋宴撒嬌時那樣。

“不能。”

再一次挑開氣勢洶洶的血鐮,清靈劍一個翻轉化守為攻刺向貼得極近的少女。

目前還不清楚三界毀滅的原因,自然不能放身分不明的蘇溪離開,最好是讓她時刻呆在眼皮子底下。

“我就知道!”

隨著撒嬌似的輕哼,少女的眼神再度變得狠戾。

一擊不成,她已經失去了短時間除掉秋宴的機會,再拖下去掌門他們就該過來了……

不行,她不能敗在這裡,相比起死,她更不能被抓住!

想到這兒,蘇溪驀地後撤退到離秋宴一丈遠的位置,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項鏈,秋宴瞬間從她身上感受到極為濃鬱的魔氣,清靈劍霎時變得極亮。

上一次在禁池她說有克製自己的法子,就是這條從不見她離身的項鏈嗎?

還沒等秋宴開口,蘇溪先問:“師姐,我都說了讓你用上全力,為何你遲遲不願?”

“待抓住你,我自會查清一切。現在真相未明……也許你我之間並非要你死我活。”

秋宴持劍而立,說話間絲毫沒有放下防備。

蘇溪卻隨意拎著項鏈笑得挑釁:“哦?那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她手裡的項鏈鏈身漆黑帶著陳舊的氣息,隻有被黑色的爪子包裹住的吊墜散發著瑩白中帶點藍色的幽光,此刻幽光微弱地跳動。

秋宴心裡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手中的清靈劍微微顫動,劍靈在不安。

“你說過,那是你家人留給你的遺物。”

“錯了師姐,不是我的家人,是你的家人。”

“隻不過並非是他們自己想留的就是了,畢竟……死人可沒得選。”

手裡的清靈劍抖得幾乎要脫離控製,秋宴想到什麼麵色慘白,握劍的手青筋畢露。

“你說什麼?”

“師姐是不是好奇為什麼我能遮掩魔氣?我們魔族也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不管我們藏在何處變成何種樣貌都能被秋氏找到。”

“所以~我們做了一個小實驗,看看秋氏的骨血裡究竟藏了什麼東西。”

秋氏,她知道秋氏!

可秋氏早就在兩百年前銷聲匿跡,如今世人也已將這個曾曇花一現的族群忘得乾乾淨淨,蘇溪怎麼會知道兩百年前的事……

秋氏一族向來隱居於世,隻有少數弟子外出曆練。

但秋氏的曆練並非除魔而是行醫,修真界每過百年總會出現幾個遊醫尤擅處理魔族留下的殘傷,有心之人整理信息後發現她們都姓秋。

漸漸的秋氏名聲越來越大,在治理傷病的同時也有族人被請去宗派幫忙。

但秋氏一族對權利地位並不感興趣,反而偏愛治理各種疑難雜症,為此甚至跨過黑雨林去了西邊。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句話在人界權貴間流傳開來:秋氏骨血可治百病,助人長生不老。

兩百多年前,正逢族內百年聚論之際,有族人帶回一個身患詭異病症的人。

就在族內醫者輪番為病人醫治時,魔族找到了秋氏的隱居之地,大開殺戒。

在那場屠殺中,清靈劍問世,秋宴憑劍撐到最後被顧浮嵐救下。

魔族援兵源源不斷,顧浮嵐帶著重傷的秋宴先行離開,可等到秋宴能行動時再回故地,卻發現族人屍首全都消失不見。

隱姓埋名拜在蒼吾宗門下,秋宴苦心修煉為的是報仇。

那場針對秋氏的屠殺是乃魔族和人界共同所為,魔也好人也罷,當年在場的所有人早就被她斬於劍下。

從那以後,她秋宴要殺的就是幕後策劃之人,魔王。

可魔王竟早就派人潛伏在自己身邊,蘇溪遮掩魔氣的秘寶,上百具族人不翼而飛的屍首……

“你瞧,這個凝聚秋氏族人骨血製成的小東西還挺好用的不是嗎?隻可惜我不喜歡它,倒是師姐似乎很喜歡戴著它的我。”

蘇溪滿眼同情地把視線從手中的項鏈移到秋宴陰沉的臉上。

“這不怪你啊師姐,我聽說秋氏一族血脈獨特對同源有天然的親近,所以師姐才一直把我當成親妹妹對待的不是嗎?”

“對血仇之人這般好,師姐該不會要愧疚到自刎謝罪了吧,哈哈”

銀光一閃而過,戲謔的笑聲嘎然而止。

好快!蘇溪飛速收回項鏈側身,仍被割去一大截頭發。

要是再慢一步,被割掉的就是半邊身子了。

與此同時,蘇溪第一次聽到向來溫柔的師姐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

“我會先殺了你,再取魔王性命,這才是我的謝罪。”

好近,聲音就在耳邊,然而再想拉開距離已經來不及。

蘇溪一甩右手把血鐮橫在身前抵擋近在咫尺的清靈劍,卻不想秋宴突然收了劍右手化掌拍出。

這毫無保留的一掌震得蘇溪踉蹌兩步,她整條手臂都被震得麻痹,掌心一鬆血鐮跌落在地,秋宴瞬間化出清靈劍送出——

“撲哧”一聲,幽藍色的長劍穿透胸膛。

緊接著又是一次令人齒寒的利器穿透血肉聲,執劍的手無情後扯,胸腔上空留一個血洞。

然而劍身依舊乾淨,掌心翻轉,清靈劍隨之而動漂浮在上。

“早就聽說清靈出劍美輪美奐,確實很美啊,師姐……”

蘇溪唇色蒼白,她心口被劍刺穿的破洞越來越大,蔓延之處逐漸結晶化霧,最後消失。

沒有一滴血飛濺,甚至痛感都不明顯,但她確實要死了。

這樣也好,蘇溪閉上眼,嘴角勾起笑,這樣他應該不會追究了吧……隻可惜……

片刻後蘇溪的身體完全消失,一隻手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項鏈。

吊墜中的光依然在跳動,頻率越來越微弱。

秋宴一記清輝掃向禁錮吊墜的黑鏈,終於,手心中隻剩一顆水滴狀純粹剔透的墜子。

感受到其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溫暖親近之意,秋宴放開劍雙手捧著墜子貼近臉龐。

“是你們嗎?爹,娘,姐姐……我一定會親手殺了魔王!”

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暗啞,清靈劍圍繞著主人旋轉,最終停留在秋宴手腕旁蹭了蹭。

秋宴抬頭安慰道:“我沒事。”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踩斷枯枝的聲音,轉頭隻見殘破的木芙蓉花牆後露出一截藍色的衣角。

“誰在那裡?出來!”

“師姐,是我。”

來人從陰影中走出,開口的瞬間,無人注意的角落另一道更為隱蔽的身影迅速遠去。

“秋時?你怎麼在這裡?”

眉目精致的少年一半臉落在陰影中,秋宴不由得皺眉,上一次自己來送藥秋時也在嗎?那後麵的事他可有參與?

這孩子是她剛出世時於一個大型魔窟救下的,他在地牢中瘦得不成樣子,卻偏偏比所有被關在裡麵的人都命硬。

當時秋宴憑一己之力毀掉整座魔窟後前去地牢,裡麵活著的隻剩他一人。

但那時候秋時也隻留一口氣,秋宴將他帶回宗門,前前後後照顧了半年才給他撿回來一條命。

也是正好碰上二師弟練成了養元丹,不然他很可能撐不過去。

掌門說他趕上了好時候,又是秋宴撿的,就取名秋時。

可秋時並不親近她,哪怕他還住在秋宴的竹月閣時半夜夢魘醒來抱緊她不肯鬆手。小孩子一身瘦骨頭硌得她生疼,但第二天他也隻會遠遠地躲著秋宴。

直到後來掌門帶回蘇溪,秋時也長大了許多,秋宴便給他單獨安置了院子,把蘇溪接到自己院中照料。

再後來秋宴外出的時間多,回宗的時間少,人在宗門也多是修煉,轉眼間兩個孩子都長大了,蘇溪也有了單獨的院子。

蘇溪粘人得很,秋時則一如既往甚至比從前更拒人於千裡之外。

兩人年紀相差不大,到後麵可以說是哪裡有蘇溪哪裡就有秋時,她那時還想,秋時總算有了願意說話的人。

可如今看來,他與蘇溪到底是什麼關係?蘇溪的謀劃他是否有參與?

還是就像曾經她以為的那樣,秋時隻是單純的喜歡蘇溪?

“我來……看看蘇溪的傷。”

雖說是來看蘇溪,說話的人卻站在牆角一步也不願再靠近。

正欲再問,芙蓉閣門口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出了何事?宴兒?秋時?小溪呢?”

顧浮嵐原本坐在殿中直歎氣,跪在門外的兒子他是多看一眼都嫌煩。

半夜接到消息說秋宴去了嵐夕閣,過一陣另有弟子來報嵐夕閣有異動,他心道不好生怕兩人打起來。

慌忙之中趕來嵐夕閣隻見秋宴和秋時立於院中對望,並未看見蘇溪的身影,還好還好……

“我殺了。蘇溪是魔,潛伏宗內百年之久……”

“什麼?!”顧浮嵐麵露驚詫,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另有一道聲音自身後比他更快。

“不可能!宴師妹,是不是弄錯了?淮山秘境之中……”

顧卿憐急急跑到秋宴跟前,許是跪得久了腳下一陣踉蹌。

顧浮嵐撇他一眼跟著走近,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其推開,轉頭對著秋宴聲音嚴肅。

“宴兒,此事當真?”

正欲開口,突然手心傳來一股異動,秋宴低頭看去掌心那顆墜子不知何時悄然變得血紅,從內裡透出一點黑。

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啪嗒”,墜子沿著血線碎裂。

秋宴大喝:“快退開!”

她用最快的速度一掌將師父、顧卿憐連帶著牆角的秋時推出嵐夕閣。

“轟!”

巨大的爆炸聲伴隨著山頭碎石滾落,屋內桌椅床榻一陣搖晃,宗內幾乎所有弟子都在迷茫中驚醒。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魔族打來了嗎?”

“不是,好像是嵐夕閣那邊……”

“嵐夕閣?那是大師姐跟蘇溪打起來了?這麼大陣仗?!”

遠在北境之外的另一端,一個人影背身坐在樸素的院落中。

窗外大雪漫天飛舞,屋內鮮花綻放溫暖如春。

原本悠閒烹茶的人動作一頓,似有所感地望著一個方向。

停頓隻在一瞬間,人影繼續不緊不慢地投茶、衝茶、刮末……

直至終於把一盞冒著熱氣的茶送到嘴邊,他才慢悠悠道:“失敗了啊……”

“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