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林淮將留給未晞的辭彆信折好裝封。
他給未晞留出選擇的時間和空間，也相信未晞會做出遵從本心的決定。
與未晞可以不告而彆，但林李世交的禮數卻不能忽略。林淮剛想召林安進來，忽然發現洛塵不知何時竟站在了他房中。
林淮看了洛塵一眼，並未驚詫，反而自言自語道：“你來得正好，不然我也會去找你的。”
洛塵不發一言，目光掃過林淮留下的書信後，冷冷地看向林淮。
林淮仿若未覺，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知未晞心中有你……你日後定要好好待她，若以後你們遇到難事，可送消息到江陵的林氏，我定竭力相助。若是……”
林淮停下緩了幾息，再開口時，語氣決絕：“若有朝一日你負了未晞，天涯海角，就算做鬼，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說完了？”
洛塵聲音不大，卻將林淮從思緒糾葛中一下拉了出來。林淮如夢初醒，背脊一寒。
“憑你也配對我指手畫腳，既然想做鬼，我這就成全你……”
洛塵抬眸，林淮瞬時失了意識跌在地上。
“廢物。”他抬手，欲將林淮軀體中的魂魄悉數禁錮。
看著手中人被觸及魂魄時痛苦的模樣，洛塵反而沒有多少報複的快意，但他很快壓下這種讓自己不快的感覺，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深知即使除去這最大的障礙，且有親筆書信撇清一切陰謀，未晞也不會就立刻敞開心扉接納自己。思索時，洛塵放緩了手上的法術。
“洛塵？”
門口傳來的聲音很輕，卻讓洛塵一驚，手中的人也掉落在了地上。
未晞思索了一夜。一早就去客房見洛塵，沒想到撲了空。從守門小廝口中得知洛塵並未出府，她急忙來了林淮這裡，瞧見了眼前的一幕。
“你何時來的？”洛塵維持著麵色不變，心中為自己的疏漏懊惱。他一心想著除掉林淮，竟一時忘了未晞能自由來去他結界的特權。
洛塵垂在裡側的手掌暗中召出了更改記憶的法術，可想到這術法對靈魂的傷害，還是親手掐滅了。
就在他短暫猶豫的幾息裡，未晞幾步跨進屋中，將林淮護在身後，站到了洛塵對麵。
“他沒事，隻是昏過去了。”解釋先洛塵的情緒一步，脫口而出。
見未晞如此維護的模樣，洛塵心中本十分不快。直到對上未晞的眼神，見她從最初的擔憂和維護逐漸變為了懷疑，而後聽到她問話的肯定語氣，他心中驀地一寒。
“你真的是妖邪？……”
未晞自那日莫名脫險，便隱約有了猜測，但無憑無據，又因著莫名信任，最終沒有懷疑。
然而今日親眼目睹，她再無理由說服自己。
洛塵心中的冷意很快化為熱烈燃起的火焰，噴湧而出的情緒將他此前的計劃如數焚儘，一心隻覺得未晞所有的親近皆是為了揭露他。
洛塵笑道，“是啊，我是妖邪，想不到李大人早有察覺，每日裝模作樣，就是為了等著今日揭發我吧。”
“可你，那日為什麼要幫我……”未晞的聲音越來越低。
先前未晞的懷疑已讓洛塵幾乎控製不住自己，此時眼中流露出的傷心失望更是讓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洛塵控製不住心中怒意，今日他再也不會乞求誰的相信！
“幫你？嗬嗬……”洛塵笑出了聲。
在看到未晞因著自己的反應，又向前了半步，完完全全將林淮擋在了身後，他怒氣更盛，口不擇言道：“你想多了，我要的是你身後之人，我要用他的血肉來修煉……”
話落，洛塵施出一道威壓。
未晞再次體會到那種無形的壓迫，她強撐著，即使身體搖搖欲墜，也不讓自己彎下身軀。
看著未晞嘴角噙出的鮮紅，洛塵雖憤恨，還是撤了威壓，找回了些許的理智，“讓我帶走他，我便放了你和整個李府。”
他現在想立刻消失在未晞麵前。
“帶我走吧……”剛剛遠超人力的抵抗讓未晞幾乎脫力，她垂下頭，聲音虛弱嘶啞。
心中的那股怒火一瞬熄滅，洛塵的聲音雖冷，卻不再如剛剛那般低沉，甚至有幾分因強加而走調了的柔和，“你說什麼？”
有那麼一刹，他真的想不顧一切，將眼前人帶走，關在妖域，再不管什麼人世輪回，過往恩怨。
“帶我走吧，用我的血肉修煉，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林淮他是無辜的。求你……帶走我吧……”
“你！”剛生出的些許希望，儘數被複燃的烈焰吞滅，洛塵再不想克製自己，他現在就要當著未晞的麵，將那人寸寸撕裂！
他推開了未晞，準備將林淮提起。
未晞見此，用儘所有的力氣，再次衝到了洛塵身前，死死護著林淮。
這次看向洛塵時，未晞的眼中隻剩決絕。
“你就那麼在意他？！”洛塵低吼，雙瞳逐漸被血色吞噬。
毀滅一切的欲望油然而生，厄靈珠終於掙脫了拘束，將殺戮、貪婪的欲望霎時充滿了洛塵全部意識。
洛塵長發披散，眼瞳如被鮮紅染紅，麵目也在幻化出的容貌與本相之間飛速變換，非人的恐怖感迎麵衝撞而來。
未晞看著洛塵，反而不覺得可怖，用僅存的力氣輕聲說道：“彆再殺人了，要殺就殺我吧。”
她甚至伸出了手，想碰一碰洛塵的麵頰，卻被他散發出的戾氣震了出去。
“未…晞……”洛塵口中含混不清吐出了幾個字，那是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地麵劇烈震顫了一下，林安帶著侍候小廝恰在此時入院。眾人趕忙進了屋確認主人是否安好。
卻意外發現，未晞與林淮不知何時昏倒在了屋中。
*
無來由的地顫平息不久，京城另一側的寧安王府內。
寧安王步履匆匆，孤身一人進了偏殿。
一道黑影立即迎上前去，“主上，李府內那大妖的氣息，散了。”
寧安王麵露笑意，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模樣，“之前的計劃，終於可以開始了。”
一炷香後，女帝的書房內，侍者躬身前來稟報，“陛下，國師求見。”
批閱奏章的女帝朱筆一頓，卻未抬頭，隻低聲回了句，“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