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伯不氣我一意孤行了？”長曦驚喜，“我怎敢攔師伯？”

她說著快步到了蓬萊境的入口。

“九尾白虎？瑤音怎麼想的，讓你當昆侖境的仙使，是想直接嚇退入昆侖的人嗎？”一男子站在琨珸身旁，笑容滿麵地打趣道。

琨珸努力克製著怒火，麵上卻不得不帶著笑意，幾近忍耐的極限。

“師伯。”長曦幾步上前，朝琨珸身側的男子行了晚輩之禮，同時也把琨珸擋在了身後。

浮玉在長曦之後到的，她是第一次見炎州境主雩風。

百年前雩風一人闖進淩霄大殿，最後逼得前天帝自己隕滅以證清白。

本以為會凶神惡煞，至少也是個不苟言笑之人，沒想到竟如此隨性，完全沒有天界那些天君的刻板，比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仙君還要自在許多。

雩風看著長曦，慢慢收起了笑意。

“師伯，讓長曦帶您看看如今的蓬萊境。”

雩風卻收回了手，沒動半步，隻看著蓬萊境如今的結界。

“師伯可是怪長曦立的規矩。”長曦微低著頭，輕聲道。

“若我怪了你可會改？”雩風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感情。

氣氛一時有些緊張，浮玉見琨珸和朔翌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她猶豫著，要不要去把雲淮找來。

長曦沉默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長曦覺得應當如此。”

站在後麵的朔翌，向著長曦走了兩步。

“哈哈哈。”雩風的笑聲，打破了凝滯的氛圍，“好，不改！我若是你，就再加一條，戰敗者此後再不能踏入一步，省得麻煩。”

長曦抬頭與雩風對視。雩風看向長曦的目光中滿是欣賞。

待長曦再次邀請雩風入境時，依然被拒，“既然不改，便不可破。”

這時，一直站在雩風身後不遠處的那位年輕仙君走上前來。

“長曦師妹，琢光請戰。”

浮玉剛放下的心再次被提了起來，她是真的不懂這些隱世仙族的想法，和平相處不好嗎，怎麼動不動就要打上一架。

長曦一時進退兩難，她求助地看向雩風，希望他能讓琢光退下。

可雩風早往後退了幾步，抱著雙臂，一副看好戲的架勢，見長曦看自己，隨即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長曦，放開去打，你師兄他為了求勝，可不會手軟。”雩風涼颼颼道。

此時站在長曦麵前的琢光，麵色一言難儘。

“師妹，請。”琢光聲音溫和，舉止有禮，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

長曦也有些猶豫。

浮玉看向朔翌和琨珸，希望這二人能想想辦法。隻見兩人湊到了一起，開始推測這兩人對戰，最終誰會獲勝的問題了。

無奈間，隻聽得長曦最終應了聲好。

兩人修為不弱，場麵很快十分激烈。

琢光是雩風唯一的弟子，且平日刻苦修煉，十分上進。如今在炎洲境，除了雩風，已無對手。

長曦雖然百年前修為儘毀，但後來在昆侖隨瑤音修習，加之她從前修煉的功底，進步亦十分迅速。之前有仙族為了進蓬萊境見長曦，請過天界公認的修為強悍的武將前來挑戰，但都被長曦打退了。

以浮玉的修為，勉強能看清長曦的麵容，她神色如往常迎戰時一樣冷峻，看不出什麼。再看向對方，琢光的神色平和，卻極為認真，同樣未顯露出頹勢。

往日浮玉對做事認真的人，很容易產生好感，可此時見逼迫長曦應戰的琢光，卻越發覺得此人仗勢欺人，麵目可憎。

靈力碰撞發出轟的一聲巨響，驚動了蓬萊境中的眾人。

眾人紛紛出來觀戰，甚至有人開始高呼，為境主長曦喝彩加油。

雲淮拜見完雩風後，也站在一旁觀戰。

他的眉越皺越緊，手掌微蜷。他自小便知道這位琢光師兄，天賦異稟，又勤於修煉。若師姐不經變故，與他對戰自是沒有問題，可如今……

他希望這位師兄彆再像從前那樣，一旦出手，便無餘地。

長曦和雩風的打鬥愈加激烈，眾人麵色也越來越緊張。唯獨除了一直麵帶笑意的雩風，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搖了搖頭。

同時，人群中一道白色身影逆著眾人的目光，朝境內走去，腳步十分輕快。正是不久前被小花妖揪著不放的那名女仙。

不久後，一道身影自纏鬥中脫身。

琢光落地後，站在眾人麵前，麵色如朗月清風，他緩緩抬手，“我認輸了，長曦師妹。”

長曦隨後站到他身側，“承讓了，師兄。”

眾人沉默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歡呼。

長曦看向眾人，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很快消散。長曦又看向雲淮，雲淮會意，帶著蓬萊境的眾人回去了。

浮玉也跟在後麵，她回頭看了眼長曦，而後目光落在一旁那如修竹般的身影上。她麵上帶了幾分得意，什麼嘛，還炎洲境的少主，據說是什麼仙族年輕一代中最厲害的，最後還不是打不過長曦。

琢光感受到了一道不友好的目光，他看向蓬萊眾人離開的方向，卻未尋到。

長曦最終沒有說服雩風入蓬萊境，雩風在境外叮囑了長曦許久，卻隻字未提今日她繼任蓬萊境主的事。隻說日後若有誰敢勉強、欺負蓬萊境，他定會前來撐腰。

長曦望著雩風與琢光離去的方向，呆立了許久才往回走。

雩風和琢光離開蓬萊後禦風而行，琢光看著師父的背影，最終鼓起勇氣，“師父，是弟子太沒用了嗎？”

他自修煉以來，從未有一刻倦怠，百年前他不及長曦，可如今，依然打不過。他想不出為何會這樣。

前麵的雩風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待平複後，“你啊，也該和長曦一樣，多看看外麵的世界。”

琢光神色依舊沉穩，可心中卻不那麼淡定。師父是年紀大了嗎，為什麼說出的話越發讓人聽不懂了。等我回到炎洲境，即刻閉關，爭取早日進境。

*

是日夜晚，送走了浮玉和琨珸，長曦坐在屋中的書案前，一遍遍翻看這些年來她收集到的有關妖族的消息。

今日，她把自己關於當年之事的疑惑告訴了師伯，雩風並不讚同。

百年前，雩風曾收到過一份匿名的證據，直指向前天帝，甚至在前天帝自證清白後，他仍不能全信。

可雩風對妖族入蓬萊境一事十分肯定，即使那妖族已有仙籍。

尋找真相似乎又回到了起點。

長曦的眉越皺越緊，她疲憊地用手揉著眉心，最後深深呼氣。自打蓬萊境出事後，她從未在人前露出如此頹敗的模樣。

她深知，神女的責任當是給眾生希望，何況是她無論如何也要護好的蓬萊境。

卻不知，她的糾結與難過，早被另一人知曉。

雲淮如今把羽族秘術修煉得十分純熟，他感知到了長曦的消極，卻未斷開法術的聯接。

每次知道到長曦難過的時候，他都會如此，非是刻意窺探長曦的隱私，隻是他不知如何開解長曦，唯有選擇此種方式，默默陪伴。

長曦今日似乎格外失落。雲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師姐，你休息了嗎？”

長曦聽到雲淮的聲音，立刻整理好桌上的記錄，麵色恢複如常，而後應聲讓雲淮進來。

忽然想起自己確實有話要和雲淮講，差點兒被這一日的繁忙給耽擱了。

雲淮沒有看長曦，隻低著頭，默默坐到了長曦對麵，一言不發。

長曦見雲淮不做聲，先開了口，“雲淮，對不起，這蓬萊境主本應由你……”

“師姐！”雲淮打斷長曦，錯愕地抬頭看她，“當初我們回蓬萊境時，我便說過，師姐無論做什麼，我都信任支持，可不知道是我哪裡做得不好，讓師姐說出這樣的話……”

雲淮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本就因長曦的消極而難過，聽到這番話後更是十分委屈。

長曦見雲淮如此低落，也不解釋自己真正的想法，索性直接認錯。一如既往，雲淮很快就被哄好。

長曦覺得自己此時狀態並不好，於是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隻是把自己定下的後幾日的計劃說給雲淮。

雲淮聽說長曦又要去人界，略微遲疑，但很快應了下來。讓長曦放心，自己一定會把蓬萊境打理妥貼。

*

地界的夜晚，與天界、人界皆不同。天空中沒有星子，隻一輪血月掛在天上，暗紅的光照亮了地界黑色的基調，同時為其籠上一層詭異的色澤。

妖族所在的區域，本是地界靈氣最為貧瘠的地方。可自從破了仙族設下的封印，加之近幾十年來妖族越發強大，竟硬從彆處奪來了靈氣，呈現出另一番生機勃勃的氣象。

已是深夜，饒是妖族再怎麼精力旺盛，通向妖王宮殿的主街上，此時也幾乎不見身影，是罕見的寂靜。

然而此刻妖王的大殿之上，卻是完全相反的另一番情形。

殿中站了十幾人，這些平日裡統治一方的大妖，此時麵色各異，卻無不暗暗將注意力放在最上方空著的王座上，一顆心高高懸起。

眾人的最前方，站著三個當今妖族實力最為強盛的大妖，亦是妖王最得力的使者。

其中有一位女子，身著火紅衣裙，容貌十分豔麗，是與規束儀表的仙族完全不同的張揚之美。

可她此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小幅度地打了個哈欠後，才稍稍清醒了幾分。

她側頭看向一旁站得筆直的男子，稍稍偏了身子，小聲道：“寒空，你可知道妖王大人為何這麼晚把咱們找來？”

被稱作寒空的男子見她的模樣，頓時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往另一旁挪了半步，聲音低沉，“妖王大人決策，豈是你我能猜測的。你身為妖王大人座下的赤衣使，如此不注重儀態，實在是給妖王大人丟人。”

赤衣使緋羽聽寒空一句話竟帶了三個妖王大人，她正回身子，暗自翻了個白眼，還狼王呢，乾脆做妖王的寵物狗得了。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以高冷而聞名於世的雪狼，揚頭擺尾，求摸摸的詭異畫麵。

緋羽沒忍住笑了出來，忽然聽到另一側的青衣使輕咳了一聲。

她瞥了過去，隻見青衣使的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一人。那人一身寬大黑衣，頭上常年罩著兜帽，並以麵具遮蓋住容貌。此人正是妖王最親信的玄衣使，冥寂。

緋羽立刻收起表情，微低著頭，躬身而立。

隨即，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氣自上方襲來。

鳥族素來對危險極其敏感，緋羽頂著撲麵而來的威壓，隻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發劇烈。

隊列中靠後的，已有人因承受不住妖王的威壓而跪伏於地上。

緋羽低垂著頭，不敢分神，視線所及，一截華貴的衣角緩緩前移。想必它的主人正十分悠然地踱步。

而後，上方傳來如玉石相觸碰般好聽的聲音，不由讓人心生愉悅，可聽清話語的內容後，緋羽感覺兩眼一黑。

“我要玄丘國劃入妖域，各位可有何想法？”

與緋羽同感者不在少數。

玄丘一族，是地界原住民鬼族以外的另一族，而玄丘國範圍，比如今的妖域還要大上幾分，想要攻占，談何容易。

可妖王輕飄飄一句話，似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眾人在心中連連搖頭，但無人敢說一個字，隻因他們見過，妖王平素處置那些反駁質疑者的手段。

感覺到自己被妖王的目光掃過，這些稱霸一方，殺戮無數的大妖，心中立時打起了寒戰。

“嗬……”緊張的氛圍中，突兀地傳出一聲輕笑，帶著三分魅惑七分溫柔。

可大妖們誰也沒有心情想象此時妖王該是何等的絕美麵容。

很快，那奪人心魄的聲音再次響起，然而這次對眾人來說，無疑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既然諸位沒有意見，就這麼定下了。隻是待我從人界回來，若未見出兵，各位的領地，便放心交給我吧。”

一眾大妖聽後，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甚至連妖王的威壓何時撤去也未察覺。

直到隔著麵具沉悶的聲音傳來，“諸位，妖王交付我等如此重任，現在便開始商議對策吧。”

大妖們仿若於夢中驚醒，他們再三確認高位上再無妖王的身影後，紛紛圍到玄衣使周圍小聲抱怨。

緋羽更是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她看了看殿外濃重的夜色，最後還是不情願地加入到商議出戰策略的眾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