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曦和雲淮隨著瑤音進入了昆侖境。昆侖多山，自是與以海島為主體的蓬萊境大不相同。

可長曦走在山林之中，卻莫名覺得熟悉，她思量了一會兒，才驚覺，昆侖境內的陣法布設竟與蓬萊的幾乎相同。

瑤音看出長曦的疑惑，“你想的不錯，昆侖的陣法確實源於蓬萊境，有好幾處，還是阿煙親自過來設下的。”

說到此處，瑤音的目光漸漸柔和，想起了許久以前那段快意的時光。

雲淮聽瑤音提起母親，想到之前的事，有些心虛地偷偷看了眼長曦。

長曦未注意到雲淮的異樣，隻是等著瑤音繼續說下去，她從未想過，依天時地利而建的靈陣竟可以轉移。

“昆侖境靈氣充沛，亦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為何反而要用蓬萊的陣法，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長曦點了點頭，感受身邊熟悉氣息，她有點兒明白師父的用心了。看著瑤音的身影，緊緊跟了上去。

穿過山林，便到了山巔，與想象中的陡峭不同，昆侖主峰上平坦開闊，大殿屋舍錯落林立。

隻是，眼前為何一片打鬥過後的狼藉？這時，一道明顯異於常人的身形自殿中飛奔而出，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暴戾和殺意。

長曦立即把雲淮拉到身後，隨後看向瑤音，隻見她神色如常，甚至還回頭看了長曦一眼。

“萇乘，（讀音常聖），彆叫老子抓住你，否則一定把你撕碎。”那人自屋中衝出，聲音似野獸嘶吼般懾人，轉瞬到了瑤音麵前。

“將……將軍，您出關了？”直衝麵門的殺伐之氣隻瞬間便消散殆儘，同時，那人的身形也在飛快變化。

頭上白色的獸耳、淩厲的手爪，以及身後數條帶著橫紋的尾巴快速被收回，變成了一青年男子的模樣。

他微微低頭，一隻手放在腦後，抓著本就散亂的頭發。

“讓萇乘來主殿，你今日衝撞了貴客，自己找青鳥領罰。”

青年將頭垂得更低，極不情願地應了聲是。

長曦和雲淮隨著瑤音往裡走。長曦走過那青年身邊時，發現他正抱著手臂，也正在打量自己。她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他是境中的白虎化形，名叫琨珸，（讀音昆吾），修成仙身已有數百年，天賦卓絕，唯獨控製不住天性中的暴烈。昆侖境中多猛獸，加上昆侖境自身的靈力剛猛，像琨珸這樣的不在少數。先前那片狼藉，應也是化形不久的精怪弄出的混亂。”

瑤音邊走邊說，待解釋清楚，已到了昆侖的主殿。殿內開闊，自帶一股強勁的氣勢，無論與蓬萊還是天界，都大相徑庭。

瑤音隨意坐在一旁，讓長曦和雲淮也坐下。

“所以，您便用蓬萊靈陣化解戾氣？”

瑤音點了點頭，“解決了昆侖境不少的麻煩。”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將軍，您要見我？”

瑤音應下，一男子走了進來，正是被瑤音叫過來的萇乘。

他與琨珸年紀差不多，但步履從容，周身氣場十分和諧友善。

“這是我昆侖境的仙使，乃九德之氣孕育出的仙靈，掌管昆侖的秩序，長曦和雲淮以後有什麼事，找萇乘就可。”

長曦雲淮向萇乘打過招呼，瑤音又叮囑了幾句。然後，二人隨著萇乘出了大殿。

雲淮看著在前麵帶路的萇乘，想起了大師兄雲念，默默垂下了頭。長曦看出他所想，拍了拍他肩膀安慰。

萇乘帶著長曦雲淮二人在昆侖日常起居的地方轉了一圈，又帶著他們去了住處。

先安置好了雲淮，萇乘準備帶長曦離開時，雲淮看了看長曦，欲言又止。萇乘知道他有事要對長曦說，便先一步去外麵了。

雲淮看萇乘走遠，才小聲開口，“師姐不問我蓬萊境外的事辦得如何嗎？”

長曦沒想到雲淮會這樣問，她朝雲淮笑了笑，“師姐相信雲淮。”

說完，長曦移開了視線，試探開口：“雲淮，若……”

“我知道，師姐替蓬萊報了仇。我們就從此時放下過往，重新開始，師姐，可好？”雲淮快速打斷了長曦的話，像往常一樣，滿麵期待地看著長曦。

長曦微微一愣，點頭應下。

萇乘帶著長曦出來不遠，忽聽見有聲音自一旁茂密的樹冠中傳來。

“神女，我知道你，聽說你對戰法術十分強，要不要和我比比？”

長曦循聲望去，見旁邊古樹的粗支上，坐了一人，正是之前見過的琨珸。

琨珸從樹枝上一躍而下，甚至連法術都未用，便穩穩落在了地上，大步朝長曦走去。

站在長曦前麵的萇乘，往前了一步，恰恰擋住琨珸的去路。

琨珸狠狠地瞪向萇乘，眼中甚至顯現出獸瞳。

見氣勢劍拔弩張，長曦動了動唇，準備說點什麼緩和。

這時，萇乘微微側過頭，坦然與琨珸對視。剛剛還一觸即發的局麵，瞬間便平息了。

琨珸的眼睛又變回普通人的樣子，憤怒也變成了不滿，帶著點兒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琨珸快速轉頭看向長曦，轉過頭時趁機瞪了萇乘一眼。

“不許腹誹。”萇乘的聲音不緊不慢，琨珸的表情一下跌到了低穀。

長曦沒想到會是這樣收場，想到今日因自己被瑤音責罰，於是對著琨珸道：“我修為現下所剩無幾，比法術怕是不能勝任了，若琨珸仙君想過招式，長曦倒願意應戰。”

“也可，改日我來找神女切磋。”琨珸得了承諾，麵色和緩些，轉身幾步又回到了古樹上，再看不到蹤影。

萇乘無奈搖頭，回頭看長曦。

“琨珸他隨性不羈，神女勿怪。”

長曦笑著搖了搖頭，示意無事，回想起剛剛萇乘說過的話，表情頓時變得古怪。

“確如神女所想。”萇乘大方承認，泰然自若。

“你……”長曦麵露吃驚，沒想到竟有這樣的法術。

怪不得那麼勇猛的琨珸也要在他麵前乖乖收起了利爪。

“琨珸心性善良，隻是脾氣暴躁了些，我隻是在這上麵幫了他一些。我修為不強，可天生能讀出彆人的心聲，克製戾氣，或許這也是我降生於昆侖的原因。”

話音剛落，古樹上落下許多枝葉，昭示著某人的不滿。

和你聊天，好像省事不少。長曦接受了萇乘這特殊的能力，選擇和琨珸一樣自暴自棄。

“哈哈哈。”萇乘笑出了聲，“見神女心有憂思，萇乘鬥膽冒犯，神女放心，萇乘日後定不會再冒犯。”

長曦將信將疑，跟著萇乘繼續往前走了。她看著萇乘嘴角掛著的笑意，多日來縈繞在心中的陰雲在此刻似乎散開了些。

是日深夜，萇乘在屋中整理昆侖境的日常瑣事。

他手中翻著的一本書冊，是他記錄的，包括琨珸在昆侖境精怪修行的進程，不僅有修為的提升，也有心性的變化。比照琨珸近百年來的變化，萇乘麵上浮現滿意之色。

門這時忽然被敲響。

萇乘開門，目光中帶著些許疑惑，“雲淮仙君？”

雲淮跟著萇乘進了屋，神色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開了口：“萇乘仙君，聽聞你是靈氣所化，我在感知自然造化的術法上，有些疑惑，想向您請教……”

萇乘在昆侖多年，第一次有人主動向他請教，吃驚又欣喜，對這位小仙君多出了幾分好感和看中。

他笑著看向雲淮，叮囑道：“自是可以，我定當儘全力答複。隻是，今日不早了，雲淮仙君要保重身體，才更重要。”

卻聽見雲淮帶了不易察覺的傷感，緩緩道：“我從前浪費了許多時光，想現在儘力彌補。”

*

瑤音把長曦和雲淮帶回昆侖境後，起初還有些擔心，昆侖和蓬萊環境相差許多，二人又遭逢巨變，怕他們不適應。

然而才不過幾日，疑慮便打消了。

長曦丟了數百年的修為，卻從未見她氣餒，每日勤修苦練，很快將基礎打了回來。

闌煙從前在信中說，雲淮不思進取。但瑤音幾日觀察下來，雲淮完全不似信中所說。要不是了解好友的品行為人，她定會認為是偏見誤解。

見長曦和雲淮二人如此，瑤音無疑替好友感到開心。但她再回頭看自己手下的這些仙將，修為倒是看得過去，但心性，就沒法看了……

於是瑤音這兩日越發頻繁地叫來萇乘。與此同時，琨珸等人的應對方式，從最初的敢怒不敢言，變成了躲字訣。明明是山中的猛獸，卻仿佛變成了被貓追趕的老鼠。

這一日，瑤音親自下場和長曦對戰。

看著同昔日好友如出一轍的法術招式，瑤音一時沒能忍住，直至長曦退無可退。

“這不肯認輸的性子，與你師父一模一樣。”瑤音扶了長曦一把，幫她穩住身形。

長曦同樣打得酣暢淋漓，謝過瑤音指點。

恰巧此時，萇乘過來找瑤音，把近幾日的“成果”講給瑤音。瑤音聽後，生生掰斷了手中長槍，搖了搖頭，最終妥協於現實。

長曦見萇乘要走，也告退了瑤音，跟著離開了。

瑤音看著自己手中折斷的武器，推己及人，覺得讓這些仙將穩重些，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這樣想著時，一隻青鳥急速飛了過來，在離她不遠處落了下來，著地瞬間變作了一個身穿青色勁裝的女子。青衣女子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還未及穩住身體，又急步走到了瑤音身旁，整個人氣喘籲籲的。

瑤音想調侃她幾句，可青鳥匆匆行禮後立即開口，語氣十分焦急：“將軍，天界出大事了。”

這邊，長曦將困擾了幾日的疑問，告訴萇乘，尋求解惑。

萇乘思忖半晌，“長曦所說不錯，昆侖境未得仙籍的精怪，確實與人界、地界的妖族同源。可我覺得，兩者最大的區彆，在於心性。昆侖境的精怪本性不乏凶狠殘暴者，但有將軍布設的陣法，化解了許多戾氣，加上仙族靈氣滋養，便與妖族不同了。”

“若是其他地方的精怪或妖族，能得像昆侖這樣的引導，也可潛移默化，是嗎？”長曦把自己的大膽猜想說出。

未來昆侖之前，她從未想過這些，而且，她也深知自己的這個觀點，若是在天界提出，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卻見萇乘想了片刻，而後認真地點頭道：“當是如此。”

*

“什麼！可是準確消息？”

青鳥看著瑤音震驚的神色，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事關蓬萊境和闌煙，他怎麼也不和我商量，獨身一人去天界！”瑤音攥緊手掌。

“當時雩風境主拿出證據，得到數位天君認可。可天帝自行隕滅證明清白後，天界之人便擁立了天帝獨子君祁繼承了帝位，想是認可天帝的說法了。”

“那雩風人呢？”

“已被天界仙將送回炎洲境，仙將隻是守在境外，沒再有其他舉動。”

瑤音麵色幾番變化，最後冷靜了下來，聲音十分低沉。

“此事先彆告訴長曦和雲淮，我怕他們一時衝動，鬨到天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