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藥(1 / 1)

長曦慢慢轉過身,見到的是與記憶中彆無二致的神情。雲淮的嘴角微微翹起,連麵上的酒窩都顯露了出來,眼神中滿是輕鬆。此刻正一錯不錯地看著自己。

若不是他麵色過於蒼白,長曦甚至會懷疑此前經曆的種種是否隻是一場漫長的夢境。

“師姐不要走,陪陪我。”雲淮輕輕拉了拉長曦的袖擺,像隻被遺棄的小獸,巴巴看著長曦。

長曦點了點頭,坐在雲淮榻旁的椅子上,目光從始至終都未離開雲淮。

“師姐,我為蓬萊境報仇了,天帝答應我會儘快處置凶手。”雲淮聲音很輕,說話的速度很慢,卻將每個字說得清晰。

長曦想開口,可喉嚨仿佛被緊緊扼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雲淮小心翼翼看著長曦的神色,猶豫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師姐彆怪我……”

長曦很快打斷雲淮,嗓音沙啞,“不會,師姐永遠不會怪你……”

雲淮聽後,再次露出笑容,神情中滿是釋然,以及遮掩不住的疲憊。

長曦立刻拉住雲淮手腕,想為他輸送靈力。

雲淮沒什麼力氣,還是掙開了,“師姐陪著我就好。”

長曦看了看不斷為雲淮輸送靈力的兩位醫官,朝著雲淮點頭道:“好。”

“什麼都彆想,有師姐在,一定不會讓你有事。”長曦輕聲安慰,暗中下定決心,無論要她付出怎樣的代價,一定要救回雲淮。

雲淮輕搖了搖頭,極罕見的不讚同長曦。

“我舍不得師姐,可我也想母親、大師兄他們了,我知道自己錯了,那晚還沒來得及向母親道歉……”雲淮話音越來越弱,到最後,眼眸已合上,隻有嘴角還維持著微笑。

“雲淮!”長曦喊道,聲音中帶著哭腔。

站在屋外等候的浮玉,聞聲快步衝進了屋子,聽到醫官小聲安慰長曦。

“神女莫要擔心,雲淮仙君隻是暫時昏睡過去了。”

長曦點了點頭,幫雲淮整理好略有些散亂的發絲,又幫他掩好被子,“拜托二位醫官照顧好他,我去去就回。”

“這位醫官可是有話要說?”浮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長曦循聲看去,想起剛才無意間掃過時,那位看上去與雲淮差不多大的醫官欲言又止的神色。

“醫官若有想法,但說無妨。”長曦起身,朝他行了一禮。

“神女使不得,”小醫官有些慌亂,趕忙回了一禮。

“我未進藥王殿前,曾和父親在人界遊曆,聽聞在人界極南朱崖海中有一種妖族,他們的心頭血有治愈一切重傷之效,若是……”

“師弟!”小醫官的話被一旁年紀稍長些的年輕醫官打斷,他趕忙拉著自己師弟跪在了長曦身前。

“神女恕罪,妖族卑賤,怎配給雲淮仙君治傷……”川柏心中暗暗後悔,他剛剛就不該讓這一心癡迷醫術的師弟開口,除了他誰不知道妖族剛滅了蓬萊境。觸了神女的黴頭,整個藥王殿都吃不了兜著走。

“你們先起來,小醫官說的可是鮫人族?”

長曦的聲音不辯喜怒,川柏再次想開口,被長曦一個眼神製止。

“對,是鮫人族,隻是……”小醫官南星似想起了什麼,求助似的看向旁邊的師兄。

川柏隻覺頭都大了一圈,他用袖子擦了擦額角,恭聲答道:“神女恕罪,我師弟資曆尚淺,不知妖族、仙族體質差異,若是真的用妖族血肉,非但不能療愈,反而會引起強烈的排斥。”

“師兄!”南星若有所悟,“若是提前用仙術疏通妖族經脈,是否可減輕部分排斥,若是那妖能修習仙術,不就可以化解……”

南星的聲音越來越低,已然意識到自己的疏漏,“可惜,雲淮仙君等不及,是我思慮不周……”

南星看了一眼川柏,認錯般地垂下了頭。

川柏真的很想把這位小師弟的嘴給封上,可現在不行。他腦中轉的飛快,隻能先想著如何向長曦請罪。

沒想到的是,長曦聽了南星的話後,未再停留,幾步出了屋去。

川柏仿若劫後餘生般,他先看了看長曦離開的方向,然後微一側頭,又對上了浮玉。浮玉看著垂頭不語的南星,欲言又止,最終嫌棄地搖了搖頭,也跟著出去了。

等到屋中再次安靜,南星小聲問:“師兄,我是不是闖禍了?”

“你沒錯,都是師兄的錯。”川柏照看著雲淮,心中默想,錯在我一開始就該封了你的嘴。

長曦出了側殿,直接回到了自己養傷的屋中,站了許久,才將劇烈的心跳逐漸平息。

若那位醫官說得可行,雲淮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

浮玉一直守在長曦屋外,後來見長曦匆匆出了屋子,向藥王殿正殿去了。她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去。

隻要還有事想做,長曦一時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浮玉在司命殿寫了那麼多命格簿,從未有哪一個如現在的長曦這般坎坷。她共情於長曦,自己也被無力和絕望束縛。

從藥王殿回來後,長曦再次將自己關在屋中。

一夜漫長,屋內的燈火卻片刻未熄,映照著在窗旁站了整夜的身影,直到天色逐漸亮起。

迎著清晨天界獨有的霞光,長曦再一次踏入了天帝的淩霄殿。

天帝俯視著這位即將成年的神女,有片刻的晃神,回想起了曾在神族麾下的那些時日。

直到與長曦直視,他才驚覺,長曦的目光中,已隱隱現出了神族特有的不容侵犯的神聖,那份供三界眾生仰望的高高在上。

天帝讓所有人退下,殿中隻留他和長曦。

兩人在殿中談了很久,長曦出來後,天帝立即將心腹的仙將召了進去。

浮玉處理完司命殿的晨務,如往常般來了藥王殿,她在長曦門外敲了敲,沒有回應。推開門發現長曦不在,她又趕到了雲淮的住處,隻見在屋內收拾床鋪的仙子。

浮玉重重拍了一下門框,心道不好,忽地回身,差點兒撞上剛想進屋的川柏。

川柏被浮玉的突然轉身,嚇了一跳,忙向後退了兩步,邊輕拍胸脯邊問道:“浮玉仙子一大早可有什麼事?”

浮玉情急,一時不知如何詢問雲淮的情況,最終隻焦急地問川柏:“長曦呢,她可還好?”

浮玉看著川柏沒有絲毫沉重的神情,對他身為醫官此時的態度很是不滿,畢竟雲淮……卻聽到了川柏更為淡定的語氣。

“神女帶雲淮仙君回蓬萊了,說蓬萊境禁地有淬煉羽族身體的靈泉,便於仙君休養。”

“什麼?”浮玉眼睛都瞪圓了,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不過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下了大半。

*

雲淮醒來的時候,久違地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看到長曦正在榻邊守著自己,心中被滿足和安寧填滿。

直到他看清長曦周圍的景物時,立即掙紮著想要起來,聲音中帶了幾分驚喜,“師姐,我們回來了?”

長曦起身扶雲淮躺好,溫聲道:“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你傷還沒好,好好躺著。”

長曦教訓自己的話,雲淮早不知聽了多少,卻是第一次聽到師姐這麼溫和的語氣,心中一暖,趕忙應下,乖乖躺好。

“師姐……”雲淮想到自己現狀,略有擔憂地疑惑道。

長曦的目光柔和而堅定,她看著雲淮,試圖化解他的不安。

“彆多想,雲淮做得很好了,等你養好了身體,我們一起重建蓬萊境……”

蓬萊境三字入耳,雲淮心中泛起無儘酸澀,體內靈流衝撞一時加劇,身體猶如被撕裂般。他維持著笑意,死死撐著,不想讓長曦發覺異樣。

長曦神色依舊,繼續說著,“是不是累了,先睡一會兒吧,師姐一直在。”

雲淮隻來得及點點頭,便又陷入昏睡。

長曦側過身子,將積聚在眼眸中的淚水擦去。

確認雲淮無大礙,她拿出一顆丹藥,用靈力催化到雲淮的體內,這是她從藥王殿拿到的助雲淮休養的靈藥。

又摸了摸衣襟,那是她從藥王仙君處尋來的另一樣靈器。

長曦起身,毅然走了出去。

蓬萊境禁地的深處並沒有什麼靈泉,而是一處幽深的山洞,洞中可以隔絕一切靈識探測,是曆代蓬萊境主閉關之所。

師父進境前,曾數月在此處閉關。

長曦走在這曲折的洞中,感受不到師父溫暖的氣息,隻有洞中常年的積寒深入骨髓。她未用靈力護體,走到儘頭時,幾乎支撐不住。

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不敢讓任何人知曉。不敢想象,有一日雲淮得知真相會如何;更不敢想,若真相真如眼前未有冤屈,她又該如何自處。

洞中的寒意仿佛也在對抗著長曦堅持的想法,如刀一般,刺骨而去。

長曦的嘴角慢慢溢出血跡,她仿若未察覺,隻是看著師父曾經打坐的地方,屈膝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地麵上。

過了好一會兒,長曦起身,擦乾淨嘴角上的血漬。她朝著裡麵的角落走去,入目的,是一個剛移到此處不久的刑架,上麵綁著一人。

那人的衣衫幾乎被血跡浸染,但若仔細分辨,可以看出,那是天界低階仙將的統一裝束。

長曦走上前,神情未有任何波動。從衣襟中拿出一柄閃著寒芒的銀色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