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淮(1 / 1)

長曦從雲淮那裡回去時,天色已暗了下來。

力不從心的疲憊感充斥著長曦的身心,這一天發生的事情,都超出了她的預料。

天界抓住了凶手,蓬萊滅境的真相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就算不信天界……

長曦明白,此事再沒有多一種的可能。

雲淮剛剛告訴自己,他們把那十幾位仙將帶入禁地後,並未與族人安置在一處。

等到陣法顯現後,他與雲念去仙將處查看時,除了此時不見蹤影的洛塵,其餘仙將皆被殺害。雲念確認,那些人皆是被仙法所害。

二人隨後也被之前留在此處的仙術暗算,雲念為了護他,身受重傷。

長曦調動體內靈力修煉,腦海中卻被今日在淩霄大殿的一幕幕,和雲淮告訴自己的事實占據,意圖壓製下一個連她自己也不敢承認的想法。

當晚,長曦做了一個夢。

夢中——

洛塵謝長曦饒恕那些羞辱他的人。

洛塵與長曦對戰,雖處劣勢,敗局已定,卻無一絲退意。

洛塵向長曦坦白自己的身世,而後說起自己的目標,他那時的神色,讓長曦動容。

很快,場景變化。

黑夜中,洛塵麵容冷毅,召喚出妖族的陣法,他看著羽族眾人被陣法吞噬了生機,麵上沒有任何表情。

長曦陡然驚醒。

許久之後,才察覺到,天色亮了。

她擦了擦額頭上未乾的汗水,準備起身,突然被一雙手按了回去。

長曦這才看見一旁的浮玉,察覺出她向自己傳輸的靈力。隻是此時浮玉麵上不是慣常的笑意,隱隱帶著惱怒。

長曦想起昨日發生的種種,又想起先前答應過浮玉的事,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一時不知拿什麼話頭開口,卻被浮玉懟個正著。

“長曦,你這麼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就算你現在隕落了,我也不會為你流一滴淚。”

話是這麼說,可長曦看見浮玉紅了的眼眶,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哽咽。

“對不起啊,浮玉,我昨日知道了滅蓬萊境的凶手,雲淮醒了……我沒控製住,我該察覺自己神魂有異後去找你的……”

長曦有些失控,她仔細解釋著細節,淚水不受控製地滴落。

神女行蹤,浮玉自是不知。她深夜覺察到長曦的凶險狀態,以為長曦沒聽自己的囑咐,又做了什麼勉強自身之事,氣她不愛惜身體。

聽了長曦的話,浮玉趕忙收了法力,坐到長曦床邊,一下把長曦擁到懷中,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我方才說的都是氣話,你若生氣,便打我幾下,我絕不躲閃,好不好。”

長曦被浮玉擁著,頭倚在她的肩膀上,連日來積壓的情緒,都化作此時止不住的淚水,無聲滴落。

浮玉察覺出長曦滴落的淚水,她控製著自己情緒,不再說什麼,隻維持著現在的姿勢,一心希望長曦能將這些時日積壓在心中的情緒釋放出來。

此時的長曦,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女,隻是那個百年前將自己從一眾仙子的圍攻中拉出來護下的好友。

感覺到長曦漸漸平靜,司命放開了手臂,麵上帶回了笑意。

“你打我吧,剛剛許了你的,保證不躲。”

長曦眼眶還有些紅,卻被好友執拗的性格逗笑,“我要多謝你,又救了我一回。”

浮玉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那麼大的能耐。不過,若以後你難過了,這裡,借給你。”

浮玉聳了聳肩膀,長曦點了點頭,隨後二人都笑了。

“浮玉,你在天界,可聽說過一個叫洛塵的仙將。”

浮玉見長曦問得認真,努力回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

“司命殿會委派一些仙將守護在人界曆劫的仙族,但我平時接觸的不多,要不要我向負責此事的同僚問問?”司命話落的同時便想明白了,“他,難道就是……凶手?”

長曦點了點頭,目光看著窗外照進來的天光,“我與他在蓬萊境有過接觸,現下證據確鑿,可我……”

她終究沒能將自己的質疑說出口,停頓了一會兒,“我想親自審問他。”

浮玉拍了拍長曦的肩,隨即點了點頭,“長曦,我相信你的判斷。”

長曦也重重點了點頭,眼中有感激閃過。

此時,屋中的二人誰都沒有察覺,窗邊外閃過的一抹衣擺。

浮玉走後,長曦召來照看雲淮的仙君,得知雲淮還在休息,便沒有去偏殿。

長曦獨自在屋中,再次細細回想當時蓬萊境中的每個細節,所有的細節無疑都指向洛塵,找不出任何紕漏。

可腦海中又閃過師父從前教過的,眼見不為實。

師父,到現在,我竟會懷疑洛塵不是凶手,您會生氣嗎,羽人族……長曦再也無法繼續想下去,她按了按緊皺的眉心,起身時,才發覺已過了幾個時辰。

長曦來到雲淮的住處,不料雲淮和藥王殿的仙君都不在,攔了外麵的人,方知道雲淮出去有一會兒了。

心中隨即被不安蔓延,長曦打算召人來去尋雲淮,恰在此時,天界頒布重要告示的鐘鼓忽然奏響。

隱隱有了猜測,可她還是讓藥王殿的人去尋雲淮,自己出了藥王殿,往淩霄大殿的方向走去。

還未到淩霄殿,那個未成形的猜測很快在往來小仙的低聲議論中證實了。

“誰能想到,三界第一避世之境,蓬萊竟然會被滅族。幸而天道眷顧,神女沒事。”

“是啊,那凶手竟是潛藏在天界的妖族,且得了仙籍,他為了報妖族封印之仇,滅了整個羽族,真是喪心病狂!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據說不是全族覆滅,有一個幸存的羽人,就是他作證,坐實了那妖族的罪行。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無人作證,這等顯而易見的事,我仙族也絕不會誤判。”

“那可說不準,據說那妖之前的首領將軍,還替他抱不平,現在被停職關押了。”

“竟有此事?該不會是那妖的同謀吧?”

“幸好天帝陛下已經下令,三日後將罪魁禍首押上誅仙台,受天界極刑。”

……

仙族們激憤的議論聲傳入長曦耳中,她隻能加快步子。

長曦進殿時,淩霄大殿中站了數十人,天帝威嚴坐在上位。

“諸位想為親人報仇的心,我能理解,可實在無法答應諸位。若此妖族未上誅仙台便魂飛魄散,我當如何麵對蓬萊境,如何麵對神女。”

“陛下,那妖族惡行累累,就是上十次誅仙台,也洗不清他身上的罪孽。我等定要親手將其千刀萬剮。”淩遠的父親絲毫未有鬆口的意思。

天帝見長曦進殿,稍緩了顏色,對眾人道:“神女定也是因此事而來,諸位先散去吧。”

眾人見了長曦,恭敬行了一禮,無奈退出去了。

“長曦,我知道你來是為何,沒和你商量便發布了天令是我的不是,隻是……”天帝麵露難色, “隻是雲淮那孩子上午來作證,要我當時宣判那妖族的罪行,一想到蓬萊境,我真的不忍心拒絕他……”

長曦看著天帝,神色平靜,“長曦明白,行刑前我想親自審問犯人,望陛下應允。”

“自然是可以,”天帝爽快答應,“隻是我聽說……”

這時一仙將走了進來,正是昨日提審洛塵那人。他朝長曦行了一禮,欲言又止,緊接著看向天帝,想私下向天帝通報。

“不必,就在這兒說吧。”

得了天帝的首肯,那仙將斟酌著言辭,“蓬萊的那位仙君,自上午做完證,便去了天牢,屬下不敢攔。剛剛仙君體力不支,在牢房暈倒了,醫官看後,說是極為凶險,現在已送回藥王殿……”

“什麼?”天帝聽後,直接站了起來,“長曦……”

隻見長曦匆匆行了告退之禮,快步退出了大殿。

仙將見此,“陛下,神女雖身份尊貴,可此舉屬實不合禮數。”

“罷了,隨她吧。”天帝看著長曦離開的方向,久久未將視線收回。

*

長曦回到藥王殿時,一眼注意到了雲淮房間進進出出的醫官。

她趕忙進去,隻見藥王仙君無奈地朝身邊的醫官搖了搖頭。

“神女。”眾人注意到了長曦,紛紛行禮。

“藥王仙君?”長曦遲疑,她甚至不敢開口問出想知道的真相。

藥王仙君歎了口氣,他鬢發花白,此時更顯滄桑,下令讓無關的人皆退了出去,隻留下身邊兩位年輕的醫官。

這才緩緩開口,“雲淮仙君之前陷入昏迷,是因體內靈流不穩。我用法術幫他疏散並布下了禁製,不成想他竟衝破了我的禁製,現在體內靈流四處衝撞,我也無計可施了。”

藥王仙君說完,又歎了口氣。

長曦看他的神情,緩緩吐出幾個字,“那會怎樣?”

藥王仙君看了看長曦,躲開了她的目光,“靈流在體內四散衝撞,直到將生機耗儘,以雲淮仙君的修為,至少三日,多不過五日。”

長曦聽完藥王的話,不由向後退了兩步,正巧被剛進來的浮玉扶住。

藥王得空,轉身要走。

長曦動作快他一步,緊緊拉住了他,顫聲道,“求您想想辦法,雲淮,他不能再有事。”

見長曦如此,饒是見慣了生死的藥王仙君,語氣也和緩了幾分。

“沒有辦法,神女多陪陪他吧,若是能醒過來,這幾日他不會太好過……”

藥王的話,宛如一道驚雷,將長曦不久前才建立起的防護,再次擊碎。

長曦放開拉著他的手,轉身看向雲淮,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長曦忽然起身。

屋中早沒了藥王的身影,隻有藥王留下的兩位年輕醫官,正為雲淮輸送靈力。

“藥王呢?他一定有辦法救雲淮……”長曦自言自語,轉身要去尋藥王。

“長曦,你冷靜點。”一直站在長曦身後的浮玉拉住了她。

“藥王若沒辦法,我去炎洲境求師伯,他最疼雲淮了,一定不會讓雲淮有事的……”長曦不理浮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掙紮著要甩開她束縛。

就在浮玉幾乎拉不住長曦時,長曦突然停了動作。

她感到自己的袖擺被扯住,從前在蓬萊,雲淮無數次這樣輕扯她的袖擺,然後用或是乖巧或是可憐的眼神,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