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村民們各自回家。
祭壇上的男子也被關了起來,兩個青壯的村民守在門口。
一個精美的手鞠球從門前滾過,消失在遠處的草叢裡。
銀頭發的小娃跟著跑過來,長得比年畫還好看。他停在門前,看看草叢,又看看兩個村民。
其中一個蹲下來問他:“小娃,是你的球不?”
他點點頭,兩個耳朵跟著顫了顫。
兩個人頓時被拿捏,一拍胸脯:“彆著急,叔一定幫你找回來!”
兩大一小走向草叢。
身後,一行人鬼鬼祟祟進了屋。
玉枝看著一群跟過來看熱鬨的人,簡直無語。
姬翡:“菇男瓜女,成何體統!”
多珠:“我擔心小姐有危險。”
寅靈:“睡不著。”
寅秀:“哢嚓!”她掏出兩個果子,一個待會兒給小狐狸,一個自己啃。
陶一沒說話,因為陶一在房頂上。
“嗚嗚嗚。”
張麒已經被綁了兩天,此刻看到人,還是一群人,高興得差點哭出來。
玉枝拿下他口中的布。
“ 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玉枝反手又把布塞回去,後退兩步。
我沒有,我不是,你彆瞎說。
張麒一臉感動僵在臉上,不上不下。
玉枝嚴肅道:“不準聲張,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張麒猛點頭。
布又被拿下。
玉枝:“你認識我們?”
“不認識。”
“ 你是被抓來的?”
他雖衣著狼狽,但衣料考究,腰上掛著玉墜、香囊,像是大戶人家的少爺。
“對啊!”張麒委委屈屈地努嘴,旁邊赫然放著一套紅色喜袍。
“他們說山神要美男子做祭品,他們沒有,就抓我!我招誰惹誰了啊!”
“噗嗤”。姬翡不給麵子地笑出了聲。
張麒也不在乎,忙道:“各位好心的大姐,求你們救我出去,我天工妙手張麒一定重金酬謝各位!”
玉枝:“天工妙手?”
眾人紛紛搖頭,沒聽過。
寅靈拖著下巴想了想:“我好像聽跑商的客人說過……是個什麼木匠。”
“機關師機關師!我可是墨家第一千五百三十八代傳人!”張麒“嗖”得蹦起來,卻因手腳都被綁著,像條彈起的蟲子。
張麒:“阿大阿二,快給少爺我解開!”
兩個木球從他袖中滾出來,落地時伸出牙簽一樣的細胳膊細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少爺!阿大阿二來救你了。”兩個球發出僵硬的聲音。
看似很急,實則卻像喝醉了酒,走得東搖西晃。
一個直接走反,撞到了寅秀的鞋上,被她拎了起來。
另一個倒是順利爬到了張麒身上,卻給繩子打了個死結,不但沒解開,還差點把自己的細胳膊也纏進去。
寅秀盯著手中的圓球左看右看,甚至張開嘴,想咬一口試試。
圓球突然劇烈掙紮:“少爺,救命啊!阿大要~被~吃……”
他的聲音越來越慢,掙紮幅度越來越小,到最後,不再動彈。
張麒不好意思道:“他們是靠靈石驅動的,但我的靈石都用完了。”
果然,他身上那個圓球也掛在身上,一動不動。
怪不得他沒讓兩個球救他。
這都不夠添亂的。
不過,這樣的機關眾人都是第一次見。
時下機關師大多隻會做一些連弩木鸞,像阿大阿二這樣活潑但廢物的,確實難得。
玉枝順口道:“那大機關師,你來這窮鄉僻壤的做什麼?”
“找赤鋼岩啊。我想做一個可伸縮折疊的武器,需要赤鋼岩這樣兼具強度和韌性的材料。而赤鋼岩隻有巍岐山有,結果材料還沒找到,我就掉坑裡了。剛被村民救上來,那什麼破神旨又出現了!”
玉枝眼前一亮,指著兩個球:“也像這種,使用靈石的武器嗎?”
“那當然!”張麒眉飛色舞道,“我就是要做出普通人也能驅使的靈力機關!”
玉枝:“那可以不說話嗎?”
張麒一臉莫名其妙:“誰家武器還說話,打架前放狠話嗎?誒,這麼說,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還在自說自話。
玉枝轉頭對眾人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我有一個掙錢的好法子。”
最後,玉枝答應救張麒出去,並幫他找到赤鋼岩。而他需要支付一千金作為酬勞,外加一把使用靈石的武器。
玉枝:崽崽,你的學費有著落了。
第二天,裡正來開門時,“祭品”已經穿上了喜袍,蓋上了喜帕。
感覺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樣。
不過裡正不大在意,隻要祭祀能順利完成就行。
同一時間,一輛馬車離開了巍河村。
據說,前一日和裡正說話的小娘子,夜裡受了風寒,不便露麵,一行人加緊行程去城裡找大夫了。
山道上,一架四人小轎,綿延向上,行了大半日到達山頂。
巍岐山極高,從上俯視,陽麵山勢蜿蜒平緩,陰麵卻如斧削一般,懸崖峭壁筆直向下,望不到底。
村民放下轎子,跪地叩拜,神色肅穆,嘴裡念念有詞。
然後,把轎子推下了懸崖。
懸崖間,一架小轎直直墜去,驚起無數飛鳥。
山風掀起轎簾,裡麵空無一人。
不多時,一根翠綠的藤蔓垂下來,竟像隻毛毛蟲一樣,沿著峭壁往下蠕動,似乎在探查什麼。
再一會兒,一架由藤蔓做的秋千慢悠悠地往下落,上麵坐著一身紅衣黑麵具的男人。
接著,又是一架藤蔓秋千,上麵有一個女子,還有一個……
眼睛瞪得大大的小狐狸。
玉枝歎氣。
昨夜,他們離開小屋,又返回祭壇,查看所謂的“神旨”。
在最上端的供台上,確實擺放著幾排大小不一的竹簡。
從顏色上,能看出他們大致的新舊程度。
但上麵刻的內容,就有點一言難儘了。
有的是貓不貓、狗不狗的奇怪動物,有的是像船一樣的鞋子,有的是長著刺的球,還有的是長頭發的猴。
最新的一塊,則是今年的,兩個一小一大連在一起的圓圈,下麵有兩根豎線。上麵的小圓圈上,有一團像是花朵的圖案。
他們怎麼看出這是美男子的?
說破天,玉枝也隻能看出來這是個人。
她戳戳小狐狸:“崽崽,你覺得,這是小郎君還是小娘子?”
小狐狸沒有猶豫地看向陶一。
神了!
這是什麼奇怪的認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有人在裝神弄鬼。
巍河環山而下,中間有一道瀑布,瀑布下遊是巍河村,下遊無法逆流而上,上遊當然扔什麼都能漂下去。
所以,陶一替換“祭品”,玉枝悄悄跟著。
她剛獲得了句芒神屑,隻要在山裡,就算是她的主場。
而張麒則悄悄藏在馬車裡,和其他人一道離開村子,在外麵等他們。
計劃得很好,唯一的意外是,小狐狸如何也不肯跟她分開。
大概是之前的事,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未散去。
玉枝一要走,他就拽住她的衣角,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
鼻尖和眼眶都紅紅的,小拳頭攥得死緊。
沒什麼原則的老母親怎麼拒絕得了!
於是,變成了現在這般,陰風陣陣,兩大一小掛在懸崖上蕩秋千的詭異場景。
張麒說,他沒在巍岐山陽麵找到赤鋼岩,玉枝便打算下懸崖看一看。
起初,還是有點恐高的。
但她用藤蔓給三個人固定了無數圈,並以一種穩健的龜速向下移動。
倒是不怕了,就是有點困。
“你是想掛在這過夜嗎?”
陶一嘶啞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恐怖片氛圍再次拉滿。
玉枝頓時就不困了。
她如今對他這種人狠話不多、“看誰都是垃圾”的冷漠模式適應良好,甚至能自娛自樂。
玉枝勾起唇角,朝他眨眼睛:“你想不想玩點刺激的?”
陶一漆黑的眼眸裡毫無波瀾。
玉枝微微勾了勾手指。
陶一的秋千往前輕輕蕩了蕩。
她又猛地一晃指尖,陶一的秋千“嗖”就飛了出去。
“哈哈哈。”
山間回蕩著她肆無忌憚的笑聲。
她仿佛一個琴師,手指不斷移動變換,陶一的秋千便上上下下,時快時慢。
等她終於玩夠了,慢吞吞趕上他的秋千。
他抱著臂,呼吸平穩,一向平靜冷淡的眼眸中,仿佛浮現出兩個大字。
無語。
突然,玉枝感覺懷裡被拽了一下。
她低下頭,對上小狐狸亮閃閃的目光。
不是。
玉枝僵硬道:“你還小,不能玩。”
“嗬。”
玉枝猛地抬頭,看向對麵。
她沒聽錯吧,他剛才是“嗬”了一聲?!
無用的勝負欲突然旺盛。
阿顏已經在神河邊等了好幾天。
按照寨裡的習俗,妖在成年之時可以向神河許願,如果神看到,願望就會實現。
她阿姐的願望就沒有實現。
今天,是最後一天。
她跪在神河前,虔誠地祈求。
突然,一個人從天而降。
他坐在翠綠的藤蔓上,一身紅衣鮮豔如火,麵上是一張烏黑的麵具。
據說,以前神河中也出現過人,可那些人是從上麵掉進河裡的。
他不一樣。
他平靜地立在岸邊,身軀高大挺拔,衣服下隱藏著蓬勃的力量。
神看到了她的願望,送來了最好的禮物。
她起身向他奔去。
然而,還未到他麵前,又有人從天而降。
她不得不承認,儘管從天而降的女人臉色有點白,但依然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女人。裙角翻飛,像是天上的神女。
女人懷中還抱著一個狐狸幼崽,眼睛亮得像星星。
阿顏停住腳步。
第一次對神產生了懷疑。
她求的是一個強大的男人。
不是一個帶著妻兒的男人。
神是不是眼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