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像睡了長長一覺。

睜眼時，頭頂是藍天，身下是柔軟的草地，微風拂麵，有花的香氣。

“吾乃春神句芒的神屑化靈，因你完成幻境考驗，賜予你……啊！”

對麵小牧童正是春日宴上的那個，被玉枝扔的風車砸個正著，仰頭掉下牛背。

“就是你設的破幻境！”玉枝冷哼一聲，“早知道是你，當初我就把你綁在樹上揍！”

“你你你……放肆！”

玉枝充耳不聞：“神屑之靈是什麼？”

“哼！我才不告訴你！”

“嘿嘿。”玉枝笑得像個吃小孩的老巫婆，抓著他的腳踝，把他提起來搖晃。

“是上古神隕滅後的碎片！上麵附有神的一縷魂力，可以獲得神賜予的法力！”

她把小牧童放回牛背上：“為什麼是我？”

小牧童鼓起臉，不情不願道：“因為你的力量跟我相近，那一日你的靈力爆發將我驚醒，又碰到你二人的血，神屑就開啟了。”

“是你的內心想獲得力量。”小牧童站上牛背，掐腰指著她，“是你需要我！不是我求著你！”

“哦，”玉枝轉身就走。“不要！”

天上怎麼可能會掉餡餅，何況，這個神，看著就不怎麼靠譜。

身後“哇”地一聲嚎啕大哭：“我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你明明懂了我的暗示，還送我神之契，你這個始亂終棄、忘恩負義的女人。”

這個成語水平，也就比姬翡強一點點吧。

玉枝停住，轉過身：“我什麼時候送你……”

她突然頓住。

她用來綁住小牧童的柳條，她拖回家的柳樹，她用來砸小牧童的風車。

小牧童晃晃小風車，臉上沒有一點眼淚。

玉枝直直地看著他：“代價是什麼？”

“時候到了，可能需要你做一件事，也可能不需要。你可以選擇做，也可以選擇不做。”

這什麼廢話文學。

玉枝懷疑地看著他。

小牧童再次惱羞成怒：“吾乃句芒，何需誆騙你等小兒！你難道不想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嗎？”

他也許沒有騙她，可他絕對還有話沒說。

自從她穿到這本書，哪一次所謂的“餡餅”不是差點把人噎死的。

但是，他說得對，她需要力量。

即使要付出一些代價。

玉枝攤開手：“行吧。”

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這菜還行，買了吧”。

小牧童又用力“哼”了一聲，把風車放到她手上。

風車和小牧童一起消失。

玉枝察覺到，靈台中多了一個柳葉神印，體內突然貫通了一股蓬勃的力量，如同萬物複蘇，春暖花開。

溫暖、舒服、充盈，讓人飄飄然，昏昏欲睡。

猶如夢中夢，玉枝再醒來時，躺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

幾個腦袋一下湊過來，將她圍住。

她仿佛看到唐僧四人“你醒啦”的表情包。

玉枝先撈過來眼圈紅紅的小狐狸，抱在懷裡哄。

多珠板著臉，眼下青黑。

寅靈寅秀一塊兒眼巴巴地瞅著她。

“看吧，我就說她死不了。”姬翡嘴上說得不客氣，發髻卻梳得有些亂，插了根素釵，沒有以往精致。

多珠又探了幾遍玉枝的氣脈，才長長舒了口氣。

原來，她已經昏睡了兩日。

那天，他們在山中各自躲藏，天狐殺手離開後才出來。

卻不見他二人，便在附近尋找。直到第二天，陶一抱著她出現。

她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卻怎麼都叫不醒。

玉枝看了一眼寅靈，咽下了口中的話，隻說是跌落懸崖，耽擱了時間。

玉枝：“現在是要去哪？”

“不知道。”姬翡掏出一麵小鏡子，慢條斯理地重新梳妝。

這兩日是陶一駕車，沒什麼目的，隻是往平滄的反方向走。

“要去嗎？”多珠翻出那封玉團兒給的薦貼。

“晏京啊。”玉枝思索道。

蓄蕊樓事發突然，她也沒想好去哪。

本來想去偏僻一點的地方，利於隱藏。可現在看來，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何況，她也不想帶著小狐狸一輩子提心吊膽、東躲西藏。

“去晏京也行。”姬翡順口道，“那裡有三界最有名的樂遊學宮，也許對小狐狸有好處。”

“這麼小就要上學？！”

“他隻是看起來小！”姬翡翻了個白眼，“他都一百多歲了！何況，樂遊學宮招收學生不看出身、年齡，據說，隻要有天賦就收。”。

玉枝轉頭和小狐狸大眼瞪小眼。

姬翡冷哼一聲，又補充道：“特彆有錢的也收。”

懂了。

玉枝點頭，鈔能力到哪都好使。

多珠思索了一下：“樂遊學宮的名聲好像是不錯，咱家老爺還捐贈過呢。”

玉枝震驚。

她“爹”不是個無權無勢的老實人，原主因此才被仙族長老拿捏，送去聯姻的嗎？

不過，玉枝確實有點心動。

仙族和妖族類似，世家各有培養後代的方法，多靠血脈或家族傳承，像原主，就是在家散養的。

隻人族不同。

人族靠教育師承，有各種宗派學府，其中最負盛名的，就是樂遊學宮。

傳說，它的創始人，是唯一一位飛升仙族的凡人。

之後，他著書辦學，培養了很多人才。

玉枝和多珠對於妖族的養崽方式一竅不通，而姬翡查看了好幾次，都找不到原因。

隻能確定，小狐狸的血脈沒有問題。

絕對是最純正、強大的天狐血脈。

因此，提出去樂遊學宮，也算姬翡對自己這個——“毫無用處的親姑姑”的一點名譽挽救。

玉枝果斷拍板：“晏京，出發！”

然而。

“咕嚕~”

肚子傳出巨大的腸鳴聲。

寅秀從小布兜裡掏出果子遞給她。

她哢嚓咬了一口，酸得直倒牙。

更餓了。

車前的陶一一甩馬鞭，馬車流暢地拐了個彎，駛向附近的村落。

村口，玉枝先下車。

年輕的小夥子飛奔進去喊裡正。

裡正看著已有古稀，拄著杖走出來，聽說他們要借宿，忙熱情相迎。

“貴人客氣了，我們巍河村沒什麼好東西，還望貴人不要嫌棄。”

玉枝笑著道謝。

裡正卻突然一臉震驚地看著她身後。

正是姬翡挽著披帛走過來，一頭銀發直晃眼睛。

玉枝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老丈見笑了，舍妹剛染的頭發，平滄現在流行這個，顯得貴氣。”

“啊？”裡正將信將疑，結巴道，“是，是挺貴。”

等看見寅秀牽著小狐狸，裡正一個向後大挪移，拐杖都沒用，身手還怪敏捷的。

“妖……妖！”

玉枝把小狐狸抱起來。

小狐狸本來正專心啃果子，也被他嚇了一跳，呆呆地握著果子。

突然，感覺尾巴被人擼了一下。

玉枝和小狐狸同時低頭。

一個小姑娘正縮回手，“噠噠”跑回裡正身後，隻露出一個腦袋，盯著小狐狸。

小姑娘“咯咯”笑起來，朝著小狐狸喊：“大狸狸！”

又仰頭，滿臉興奮，拍著手道：“爺爺，是大狸貓，大狸狸！”

玉枝：婉拒了哈。

小狐狸對人的情緒很敏感，似乎感受到對方的興奮欣喜，扭過身往玉枝懷裡蹭。

玉枝了然。

害羞了。

玉枝笑著對裡正解釋 ：“這是我兒子，老丈彆害怕。我們從平滄來，路過這裡，隻是討些吃食，借宿一晚。”

說著又把準備好的銀錢遞過去。

裡正有點懵。

但這個妖，看起來確實不太可怕，他們一行人又多是女眷孩子。

裡正便同意他們進村。

靠近了玉枝才發現，之前在遠處看到的煙氣繚繞，並不是村裡在做飯，而是祭祀。

村中的空地上，搭了祭壇，燃著巨大的篝火，村民們圍在四周，虔誠祝禱。

“這是祭祀山神。”裡正解釋道，“在巍岐山的陰麵，有一個妖窟，裡麵全是惡妖，全靠巍岐山的山神震住他們，才沒有出來禍害百姓。所以，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會舉行祭祀，感謝山神的庇佑。”

“上麵那個是？”

祭壇上，擺放著三牲、香爐，以及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子。

裡正道：“是今年的祭品。有時，巍河裡會浮現出刻著神旨的竹簡，我們就按上麵提到的準備祭品。”

玉枝猶豫道：“也扔到巍河裡？”

“那倒不是。”裡正果斷道，“從巍岐山上扔下去。”

“每年的祭品都是人？”

“不一定。有時不會有神旨，有時是物品，珠釵環佩、衣物鞋子都有過，就算是人，也是女子。”裡正也一臉遲疑，“今年可能是……山神口味變了？”

經常穿越的朋友都知道，以活人祭祀神明，十成十都是假的。

何況，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神了。

幾十萬年前，上古神明全部隕落。之後，人、妖、仙三足鼎立。仙族也受人族供奉，但能力根本無法與神相提並論。

所以，哪來的山神。

玉枝又問：“你們見過那些惡妖嗎？”

“見過。”裡正拉回圍著小狐狸繞圈的小姑娘，“我像她這麼大時，惡妖進了村，渾身黝黑，滿嘴獠牙，橫衝直撞。我當時嚇得不敢動，眼看惡妖的爪子就要撲過來……”

“山神大人就出現啦。”小姑娘大聲接道，顯然聽大人講過很多遍，“可威風啦！”

“是啊。”裡正繼續道，“山神一把拉住惡妖，惡妖跪在地上，動都不敢動。之後，山神就把惡妖帶走了。不僅如此，第二天我們醒來就發現，被惡妖破壞的房子都修好了，地上還堆了滿滿的野豬麅子、山菌草藥。”

裡正又感慨道：“那年莊稼收成不好，村裡就是靠賣那些野豬草藥，才挺過了那個冬天。”

姬翡依舊嗤之以鼻。

但她戳了戳玉枝，小聲嘀咕：“你認識上麵那個人？”

“不認識。”

“那他為什麼衝你眨眼睛？”

玉枝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祭壇上的男人年齡並不大，即使被堵著嘴，也能看出麵容清秀。

此刻，正朝她瘋狂擠眉弄眼，齜牙咧嘴。

宛如得了十年腦血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