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嗎(1 / 1)

玉枝和陶一追上寅秀,趕往府衙。

今晚,衙役大多在蓄蕊樓,府衙內守衛空虛,他們順利翻牆而入,綁架了知府。

他們離開後,府衙內,黑色的影子,如漣漪般悄悄出現。

蓄蕊樓。

門窗緊閉,燈火通明。

花娘們跪在一起,如驚弓之鳥,瑟瑟發抖。

衙役們執刀而立,凶神惡煞,數名黃袍修士,手持銅鈴法器,不怒自威。

他們像是圍困獸類的獵人,一步步逼近,直到獵物無路可退,露出脆弱的脖頸。

司法參軍押了口茶,慢條斯理道:“說吧,妖奴印怎麼解的?”

“不知道。”

“啪”的一聲,寅靈臉被打得一偏。

“怎麼解的?”

“不知道。”

“啪!”

寅靈兩邊臉迅速腫起,血順著嘴角流下來。

司法用刀鞘拍了拍她的臉:“彆不識抬舉,趁早交代,也好送你們個痛快。”

寅靈垂著眼皮,依舊平靜地說:“不知道。”

“行。”司法參軍咧了下嘴,一把抽出刀,紮進了鴇母的大腿。“這隻是個開始,你不說,就一個個殺。”

司法參軍緩緩抽刀,刀身旋轉和血肉拉扯出毛骨悚然的聲音。

鴇母倒在地上,血迅速染紅身下的地毯。

他抽出鴇母口中的布:“不想吃苦頭,就勸她早點交代。”

“呸!”鴇母啐了一口,大笑道,“有本事就殺了我!老娘化成厲鬼再來找你們!”

“看來高成祥沒把你們教好。”司法參軍冷笑一聲,“既然給臉不要,那就成全你們。”

他一招手,對衙役們道:“把她們衣服扒了,畜生就應該有點畜生的樣子。”

“衝我來!你們衝我來!”鴇母睚眥俱裂,妖力不斷暴走,卻被銅鈴聲反複壓製。

年紀小的花娘,哭出了聲。

衙役們笑著領命,搓著手步步逼近。

“咚!”

門扉倒地,斷裂的木屑四處飛揚。

天空低沉壓抑,狂風大作,似乎暴雨就要來臨。

光與暗的交界處,立著一頭猛虎。

它仰天長嘯,如雷鳴劃破夜空,從腳下傳來天地回應的巨顫。

衙役們屁滾尿流地後退,甚至有人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玉枝跳下虎背,示意陶一把後麵捆著的人扔過去。

知府被顛了一路,早暈得七葷八素,跪在地上,不住求饒。

“姑奶奶饒命!彆殺我!你要多少錢,我都給!”

“大……大人?”司法參軍遲疑道。

知府一抬頭,見自己跪的是司法參軍,當即變了臉色,起身就要怒斥,卻被身後的老虎一爪子又按趴下。

玉枝拍拍老虎的腦袋,示意它做得好。

她沒有廢話,直接對知府道:“讓他們放人,否則就那你給我的老虎加餐。”

“這個……此案重大,我也做不了主啊!”

老虎張口血盆大口,濕滑的口水滴在知府頭上。

“放放放!”知府一迭聲地喊“還愣著乾什麼,放人啊!”

司法參軍臉色鐵青,不情不願地讓到一旁。

寅靈快步扶起鴇母,走到玉枝身前就要跪下,被玉枝一把扶住。

玉枝:“快走吧,無論去哪,好好活著,彆辜負了……”

話未儘,寅靈已然懂了,她沉默著點點頭,帶著眾女往外走。

“慢著。”

鏘然的銅鈴聲突然響起。

為首的黃袍修士沉聲道:“讓妖孽橫行,我們長生門可沒這個道理。”

知府麵色訕訕:“形勢所迫,本官也是逼不得已。”

黃袍修士點點頭:“知府大人舍生取義,我等為知府大人報仇,鏟除妖邪,自然也是逼不得已。”

“你敢!我可是上頭……唔!”

黃袍修士驟然發難,袖中飛出一把小劍,正中知府頸側。

司法參軍下意識拔劍,卻在修士冰冷漠然的眼神中,默默咬牙放下。

修士轉身,朝玉枝行了一禮,語氣卻沒什麼變化:“上仙不知下界險惡,被妖孽蒙蔽,實屬情有可原,不如交給我等處置。”

此話一出,室內眾人皆是一怔。

玉枝問道:“你要如何處置。”

“妖孽自是當誅。”

“她們做了什麼孽?”

“妖言惑眾,妖行亂世,蠱惑人心,造下殺業,皆是孽。”

玉枝冷笑一聲:“敢問她們殺了誰?”

“現在沒殺,以後也會殺。”

玉枝簡直氣笑了:“那我要是不讓呢?”

來的路上,陶一難得問了她一句話,他問:“值得嗎?”

“不知道啊。”玉枝望著風雨欲來的夜空,想了想,“可是花好看,就是它被折斷的理由嗎?”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正直的人。

可至少,她還是個人。

一開始,她沒有多愛這份工作。

她當時隻是一個小助理,負責的新人隻有十六歲。

本應是在學校為考試成績發愁的年紀。

卻因為她長得漂亮。

那些老板,讓她脫掉衣服爬過去。

玉枝被嚇壞了,偷偷溜出來給經紀人打電話。

經紀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好看的人不計其數,潑天的富貴憑什麼輪到你。

等玉枝趕回包間,那個女孩子哭著跑出來。

再見到她,是在醫院精神科的病房。

剛剛開放的花,隻因為觀賞的人覺得好看,便折斷了她。

那之後,玉枝開始努力往上爬。她下定決心,下次,她一定會好好護住她的花。

“那便得罪了。”黃袍修士說得客氣,抬手間,卻是濃重的殺戮之氣。

其餘修士迅速變換位置,結成八方四象之陣,手中銅鈴無風自響,聲如洪鐘。

四壁升起數道紅光,將蓄蕊樓變為巨大牢籠。

花娘們跌倒在地,痛苦難耐。

寅秀甚至抱著腦袋滿地翻滾。

玉枝雙手掐訣,藤蔓拔地而起,將眾人護在中間。

藤蔓飛快長出枝葉,簌簌作響,結成濃密交錯的盾牌,擋下部分鈴聲。

玉枝在施法間隙,還伸手拽了把木樁子般的陶一,把他擋在身後。

然而,黃袍修士揮出一片符咒,鈴聲大作,越來越快,如同重錘敲擊心臟。

“命不由己,無能的掙紮,與螻蟻何異。”

“你算老幾!誰的命你也說不算!”

心中萬馬奔騰,但玉枝已沒工夫組織措辭了,隻能狠狠罵了句最原始的。

“螻你奶奶個腿!”

鈴聲雖然是針對妖族的,但聽得多了,依然氣血翻滾。

藤蔓的長勢慢了下來,不斷有葉子枯黃掉落。

玉枝手上越來越吃力,腳下像泥牛過海,越陷越深。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止住她的動作。

寅靈朝她搖了搖頭。

鴇母撕下裙角草草包紮了一下,擠出一個蒼白的笑。

“多謝貴人屢次相救,已是我們天大的福分了。然而,貴人剛才有句話說得對。”

玉枝挑眉:“……螻你奶奶個腿?”

……

鴇母一噎,真的笑了,笑得真誠而釋然:“雖然我們入了樓就成了活死人,可自己的性命沒有交給彆人的。儘管受妖奴印壓製,這麼多年,我們也不是乾坐著等死。這次,貴人就交給我們自己吧。”

她說得篤定,寅靈也點了點頭。

玉枝猶豫了下,往旁邊退了退。

“唰”的一聲,夜幕下,暴雨而至。

雨水傾瀉,敲打在地麵上,擊起密集的水花,像命運從未屈服的反抗。

“姑娘們。”鴇母撫平裙擺,把雜亂的發絲勾到耳後,“ 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看官到場,也該亮亮咱們的本事了!都給我把眼淚擦了,咱們蓄蕊樓的姑娘,是生是死都不能讓人瞧扁了去!”

寅靈率先福身應喏。

幾個年紀小的花娘抽抽搭搭,年長的幫她們擦乾眼淚,理好裙擺。

寅靈閉上眼睛,哼出一段悠長的旋律。

花娘們陸續加入,那聲音清透、婉轉,沒有一句唱詞,卻綿延不絕,漸漸蓋住躁動的鈴聲。

她們腳下變換,踩著特殊的步伐,旋轉舞動,像繁複的花,慢慢綻開。

可那不是花,那是真正的六合殺陣。

她們經過的地方,陣紋逐次亮起,如同繃緊的絲線,縱橫交錯。周圍十二方位,各有一名花娘以身為基,以妖力為趨。

銅鈴轟然碎開。

修士們遭到反噬,吐血倒地。

為首的黃袍修士,踉蹌後腿幾步,抹掉嘴角的血跡,眼神陰狠,撕碎之前偽善的麵具。

他祭出袖中劍,劃破指尖,畫出猩紅的符文。

劍身變大,倏地紮進地中,銅鈴聲再次響起。

花娘們身形搖晃,腳下的光忽明忽滅。

鴇母仰天大笑:“姑娘們,我先走一步,替你們探探路!黃泉一道,再如從前!”

她五指成爪,猛地刺入胸膛。

鮮血噴濺,六合殺陣發出鮮豔刺目的光。

花娘們淚流滿麵,卻沒有一個人停下。

黃袍修士雙眼閃過血光,麵容有一瞬間的扭曲。

他抬手吸來幾名衙役,扔到陣中,全然不顧及他們的性命,讓他們代替倒下的修士,為自己提供力量。

司法參軍拔劍就要砍,卻也被吸住,成了陣中的棋子。

玉枝驅動藤蔓,卻同樣被劍擋住,無法靠近他分毫。

紅色牢籠迅速加固,不斷往裡收縮。

六合殺陣發出寸寸碎裂的聲音。

突然,一聲清越悠長的啼鳴聲響起。

四周倏地一靜,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吞噬了。

暴雨中,一隻五彩大鳥破水而出,目有雙瞳,赤金尾羽。

它落地成人,兩步跑到玉枝身邊,正是桃夭。

或者說,重明夭。

黃袍修士冷哼一聲:“重明鳥又如何,還未成年,喂我的劍都不夠!”

“是嗎?那不知重明一族,可夠!”

一個沉穩清亮的聲音響起。

雨幕向兩側分開。

銅鈴聲和紅色牢籠齊齊消失。

一行人身穿朱紅錦袍,下擺繡金色尾羽紋章,神色肅穆,闊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