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的直覺,讓姬翡後退半步。
玉枝朝她勾勾手。
像招小狗。
“評花榜,入選便有五十金。以你的條件,保二爭一沒問題,萬一真得了花魁,還能把贖金打下來!”
“不可能!”
“什麼?你連二甲都進不去!”玉枝故作吃驚。
“放屁!”姬翡鳳眼一瞪,“花魁我都不稀罕!”
“那就看你了!”玉枝語重心長,“美麗,就是女人……女妖的武器,你正是闖的年紀。我們是為了錢嗎,我們是為了一個破碎的家庭啊!”
她已經看到金子在招手了。
姬翡:“他們死活與我何……”乾。
“約法三章第三條,自己的錢自己掙。”玉枝拍板,“到時候給你換張新的黃花梨大床,還有新裙子!”
“……”姬翡被拿捏,昂著脖子,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還要套新頭麵。”
“行!大~小~姐~”
勉強達成共識,兩人去了蓄蕊樓。
花樓裡偶爾也有女客,但像她二人姿容氣度,見多識廣的鴇母,也難掩驚詫。
再三確認不是來彆家找茬的,才笑著迎進去。
寅靈,花名姚黃。
蓄蕊樓頭牌,豐肌秀骨,玉麵含春,合歡煙紗散花裙簇在腳邊,頸上係了條金線絲帛,像一件精美的禮物。
那是與姬翡完全不同的美,我見猶憐,沒有任何攻擊性。
看你的每一眼都是深情。
五十銀,隻夠見她一麵。
寅靈似乎剛起,托腮靠在矮幾上,抬眼也是一愣。
見是女客,收了媚色,淺笑著為她們斟茶。
又讓丫鬟送上鮮果和女郎們喜歡的飲子。
察言觀色、如沐春風。
玉枝說了寅秀的事,未提寅老爹要為她贖身。
以免最後不成,空歡喜一場。
寅靈並不知道妹妹離家的事,聽說已平安回來,慢慢綻開笑容。
眼睛裡有光,溫柔明媚。
又興致勃勃地取出金匣。
裡麵是幾把銼刀和沒做完的風車。
“好多年沒做,做了幾個都不滿意。”寅靈罕見地羞赧,“以前家裡窮,買不起這些,我就從山上撿木頭給秀妮兒做風車。還是我爹教的。彆看他五大三粗,做這些小物件最在行。”
她撫摸著紫檀木的葉片,像撫摸一段久遠的回憶:“等我做好,還勞貴人幫我帶給秀妮兒。”
“嗬。”姬翡沒好氣地開口,“既如此,為何不反抗,還要做這丟妖現臉的事。”
寅老爹說過,蓄蕊樓的老板是人,不是妖。
玉枝:“……是丟人現眼。”
“她又不是人!”
玉枝噎了一下:“那也是丟妖顯眼。”
玉枝差點被帶跑偏,忙跟寅靈道歉。
姬翡驕縱恣意,看不上玉枝,更看不上寅靈這種柔弱的廢物。
在她心裡,妖就該是兄長那樣。
不管是人是仙,一刀一個。
寅靈倒不在意,語氣平靜:“貴人說的是,隻不過我等卑賤之人,都被主家下了妖奴印,這條命便不由自己了。”
姬翡一拍矮幾:“妖奴印都廢了兩百年!”
說完剜了玉枝一眼。
要不是為了廢除《妖奴製》,妖族豈會跟仙族聯姻。
寅靈繼續道:“貴人說的是。”
姬翡:“老娘這就去宰了他們!”
玉枝一把拉住她:“約法三章第一……”
“約個屁!都讓人族騎到頭上拉屎了!”
“所以呢?大鬨一場,怕你爹找不到你是不是!”
姬翡蔫了。
對老父親的恐懼,壓過了她身為妖族公主的憤慨。
玉枝又問起“評花榜”。
寅靈說,評花榜會在城中最大的酒樓舉行,共三場比試。
第一場體態容貌,第二場詩畫文采、第三場歌舞琴藝。
第一場所有人都可參與舉薦,後兩場便隻有達官顯貴、富商才子,才可以舉薦。
最後,按薦票數排名。
寅靈去年得了一甲第三名,今年確實有機會爭花魁。
得知姬翡要參賽,寅靈讓玉枝不要擔心,她看姬翡的第一眼就知道,這位娘子會入一甲。
沒人比她更了解男人。
那些所謂的人上人,就喜歡把一切美麗的事物,親手征服、破壞,再丟棄。
離開時,寅靈親自送她們。
時辰還早,大堂中,隻有幾桌客人。
“賤婢子!”說笑中,突響起一道尖銳咒罵。
“笨手笨腳的出來做什麼!小喪門星,壞了爺們的興致仔細你的皮!”
鴇母一邊罵一邊擰端著托盤的小丫鬟。
“饒了那丫頭吧。”有客人笑道,“抬起頭讓爺看看,說不定以後是多少人的心肝肉,擰壞了豈不可惜。”
“媽媽我錯了!媽媽我再不敢了!”小丫鬟垂頭,聲音清脆,哭著往後躲。
轉身時,正撞到後麵的寅靈。
托盤上的秋梨枇杷湯,灑了寅靈一裙子。
寅靈揚手便是一巴掌,小丫鬟半邊臉瞬間腫了起來。
狠得姬翡都是一愣。
“不是姐姐不心疼你。”寅靈嬌嬌柔柔地歎氣,“讓你送個湯都做不好。唉,可惜了我新做的裙子。”
鴇母嗬道:“還不滾回去!去柴房跪著不準出來!”
又換了笑麵孔,向各位客人道歉。
仿佛隻是極小的插曲,無人在意,便還是歌舞升平的極樂地。
兩人離開蓄蕊樓,按照打聽的地址去報名,登記了花名、年齡、住址。
以姬翡的條件,負責報名的人,連問都沒問。
隻大概因生麵孔,多打量了玉枝兩眼。
玉枝並未在意,這一路她留意過。
越往南,對他們的搜捕越不嚴格。
甚至到了人族地界,很多人連妖君叫什麼都不知道。
晚上,玉枝和小狐狸一起睡。
多珠在旁邊耳房,姬翡睡在廂房。
小狐狸對情緒的表達,依然很弱,沒有特殊刺激的情況下,隻會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你。
所以,玉枝會儘量多跟他說話。
她不清楚,小狐狸是屬於生理問題,還是心理障礙。
但他對外界的反饋和主動性在慢慢變化。
比如每天快到就寢時間,他會自己換好寢衣,擺好小枕頭,乖乖等玉枝,大尾巴慢慢搖晃。
玉枝會在他的小臉蛋上,響亮地“啵”一下。
小狐狸第一次被親時,整個狐都呆住了,大尾巴豎成一根棍。
現在他已經明白,這個動作代表獎勵和喜愛。
前幾日,寅秀給她們送了自己家結的柿子。
又甜又糯。
小狐狸小心翼翼地“啵”了柿子一口。
樂得玉枝差點把柿肉直接吞了。
玉枝也愛跟小狐狸一起睡。
小狐狸睡相很好,翻身時大尾巴會不小心拱到她懷裡。
隨便擼也不會醒。
但今天,玉枝是半夜被小狐狸推醒的。
屋裡隻一點月光。
小狐狸跪坐在旁邊,大尾巴豎起來。
接著,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門被“哐”地踹開。
三人舉刀就闖,黑衣蒙麵,來勢洶洶。
同一時刻,玉枝快速掐訣,藤蔓湧出,手腕粗細,狠狠抽擊。
三人不防,正中小腿。
其中一人,被藤蔓纏住,摔倒在地。
院內各處,刹那俱動。
但玉枝無暇顧及,她趁機起身,抱起小狐狸。
“他娘的,本想留你一命,倒是個硬茬子!”
一人罵了一句,朝藤蔓砍去。另一人甩出兩枚飛鏢,直衝麵門!
玉枝結印,金光瞬起,擋下飛鏢。
藤蔓卻被砍得七零八落,再掐訣已是來不及。
又是數枚飛鏢,金光越來越淡。
消失的刹那,大刀直衝而來。
玉枝抽出枕下匕首,咬牙迎了上去。
“鏹”的一聲,玉枝手臂發麻,差點連匕首都握不住。
黑衣人桀桀大笑兩聲,揮刀又砍。
冰冷的刀光,近在咫尺。
突然,一道光箭洞穿黑衣人掌心。
“嗷!!!”
蒙麵人跪地嘶嚎,血噴湧而出。
“小姐!”
多珠喊了一聲,利落上前,一轉手腕,用弓弦勒住蒙麵人脖子,把人放倒。
“我沒事!”玉枝再次掐訣,把另一人用藤蔓困住。
來不及鬆口氣,最開始倒地那人,不知何時掙脫,跑出了院門。
多珠來不及追,就聽一聲悶響,重物落地。
李煦風快步進來。
他中衣外草草套了件外袍,衣帶淩亂,頭發倒束得整齊。
臉色煞白,手上提著洗衣用的木槌,微微發抖。
看到院內人都沒事,鬆了一口氣,扔了木槌,脫力坐在地上。
一共五個黑衣人,姬翡一簪刺入喉嚨,紮死一個,多珠打暈兩個,玉枝用藤蔓纏住一個,李煦風敲暈一個。
玉枝:“多謝郎君出手相救。”
李煦風喘著粗氣,滿臉後怕:“還好我今日睡不著,多讀了幾頁書,聽動靜不對,正好趕來。也不知是什麼人,如此猖狂!”
“什麼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姬翡倚在簷下,掩唇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上前,一腳踩住黑衣人脊柱,蹍了碾。
骨頭摩擦聲響起。
唯一清醒的黑衣人,差點就不清醒了。
玉枝連忙捂住小狐狸的眼睛。
姬翡翻了個漂亮的白眼,一把扯下黑衣人嘴裡的布:“說!”
“貴人饒命啊!小的拿錢辦事,也是逼不得已啊!”
玉枝:“誰的錢?辦什麼事?”
“小的也不知道啊!乾我們這行的,哪敢打聽主顧。”黑衣人說得含糊,“那人就給了我們地址,說,說……貴人擋了財路,活該倒黴,但不能傷銀頭發的娘子。”
姬翡最不愛聽彎彎繞繞的話,腳下又要用力。
“是‘評花榜’!”黑衣人連忙求饒,“賭場早就開了賭注,豪客們花重金押自己看好的娘子。結果貴人和娘子一出現,賠率大變,那些人豈能甘心!小的也就知道這些!”
不是妖族和仙族來抓他們的,玉枝鬆了口氣。
雖然沒料到這些人敢直接動手,但這灘水是深是淺,她是有心理準備的。
她沒有報官,這些人如此肆無忌憚,報了也未必有用。
何況,玉枝他們的身份漏洞百出,萬一官府細問,一個謊言之後又要無數個謊言來圓。
李煦風終於緩了過來,兩條腿不再篩糠似的,幫他們把黑衣人一一扔到了城中主街。
然而,第二天,這事卻沒激起任何水花。
因為,又有人慘死。
之前已經死了四個。
依次是外地來的富商,渾身鞭痕,沒有一處好肉;
遊手好閒的小混混,嘴被撕開,一直裂到耳朵;
本地有名的紈絝,整張臉覆著厚厚的蠟油,活活悶死;
還有一名頗有善名的員外,被從下至上穿在了一根竹竿上。
這次是一名書生,脖子上一道壓一道、深深淺淺、滿滿纏繞的勒痕。
仿佛死前,“劊子手”反複勒緊又鬆開,直到這個“玩具”,徹底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