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快救火!”
“有刺客!保護殿下!”
“不,不要!彆殺我!”
夜在一刹那驚醒。
奔跑聲,哭喊聲,廝殺聲,混在一起,像滾燙的鐵水,轟然炸開。
玉枝抱緊小狐狸,朝亂成一團的侍從們大喊。
“跑!快跑!”
因為那滔天烈火,已越來越近。
“小姐!”多珠氣喘籲籲跑來,還帶著茫然,“跑?往哪……”
她突地頓住。
玉枝身後的天空,衝天的火焰,如同一朵盛開的花,映入多珠眼眸。
“曼珠沙華……”她呼吸急促,看向玉枝,“那是仙族的曼珠幽火,仙術即燃,無論鬼神,付之一炬。長老們曾贈送了一枚,在小姐的……嫁妝裡。”
玉枝瞳孔震顫。
不祥的預感成了真。
無論這件事是不是原主做的,今夜過後,都隻會是她做的。
這盤局,大概從很早就布下。
由原主聯姻打開缺口,棋子也許不止她一個。
待摸清妖宮,便趁籌備稔歲節混進大量殺手,再重傷姬離,最後在他虛弱閉關之時,點燃早已埋下的“雷”。
多珠恢複冷靜,沒有多問,飛快返回大殿,背了個小包袱,接過小狐狸,跟在玉枝身旁。
“往後廷跑!後廷有湖!”玉枝大喊,自己卻帶著多珠往反方向走。
然而,爆炸響起的一刹那,防禦禁製觸發。
宮門鎖死。
整個妖宮籠罩在藍色的透明罩下。
進不來,出不去。
玉枝破不開宮牆上的禁製。
空氣越來越熱,汗水順著她臉頰滑落。
有護衛跌跌撞撞跑來,哭喊著往牆上爬,卻在觸到禁製的刹那,抽搐墜地,沒了聲息。
玉枝近乎絕望。
死死咬住嘴唇,強自鎮定,往回尋找出路。
小狐狸卻突然扭身,看向一邊。
樹叢晃動,鑽出一個人。
“殿下!這邊!我知道怎麼出去!”
是寅秀。
她滿臉是灰,猛揮小胖手。
“你知道怎麼破除禁製?”
“啊……不知道。”寅秀撓撓頭,轉身帶路,“但我能出去,我以前實在太餓了,就從這出去找吃的。”
玉枝沒有猶豫,跟著她,七拐八拐,繞到一處破敗的院子後麵。
寅秀熟練地撥開雜草,露出牆根下一個……
狗洞。
禁製自宮牆上而起,這個狗洞卻半截埋在土裡,剛好避過。
寅秀先鑽出去大半個身子,然後朝她們招招手。
玉枝先走,再接小狐狸。
她微微一愣,小狐狸的眼睛,瞪得滾圓,沒有害怕,盯著狗洞,一臉驚呆的表情。
真是好沒見識的娃,好心大的狐狸!
宮牆正對偏僻的巷尾。
遠處是正街,能聽見各處打聽奔走的雜亂聲音。
幾人避著人群,儘量走小巷,卻還是碰上巡邏的妖兵。
“關閉城門,實施宵禁,閒雜人員一律不得外出。你們幾個,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昏暗的陰影下,玉枝悄悄用袖子遮住小狐狸,佝著背,臊眉耷眼道:“回官老爺,娃病了,出來找大夫。”
“看病這麼多人?什麼病?”對方提燈要上前查看。
玉枝渾身繃緊,手指掐訣,打算動手。
突然,身後的門“吱扭”一開。
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
“嫂子,我就說街上亂著吧,大晚上彆折騰了,等明天一早,我準給大夫請來!”
夏鶯一邊挽住玉枝,一邊埋怨。
玉枝忙應聲:“哎哎,還不是急昏頭了,這就回來!”
妖兵往院子裡打量一眼,沒覺出異樣,不輕不重訓斥兩句,便也走了。
兩人繼續扯嘴皮子,待妖兵走遠,才鬆了口氣。
玉枝沒想到夏鶯會幫她,畢竟隻有一麵之緣,連相識都不算。
她鄭重道謝。
夏鶯擺擺手,臉頰微紅,眼睛明亮地望著她:“仙女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趙玉枝,這是我兒子和侍女。”
夏鶯果然被小狐狸吸引了注意力,瞅瞅小耳朵,又瞧瞧大尾巴。
直看得小狐狸不好意思,把臉往玉枝身上埋。
夏鶯收回目光,好奇道:“玉枝姐姐,發生了什麼?哪裡爆炸了,好大聲!”
“宮裡。哪都是火,還混進了刺客,亂得不行!我才帶他們逃出來。”
“那妖君呢?”夏鶯瞪大眼睛。
玉枝一頓,含糊說:“妖君神通廣大,應該……沒事吧。”
“對哦。”夏鶯點點頭,“那麼好看的人,死了怪可惜的。”
……
大妹子,這是重點嗎!
夏鶯沒再多問,引著眾人往廂房走:“這是我朋友的房子,不過她家裡人都不在了,你們要是能將就的話,倒還有間空屋,就是有點小。”
玉枝當然不嫌棄,再次道謝。
再過幾個時辰就天亮了,她讓寅秀和小狐狸睡在床上,她和多珠坐在小杌子,打算熬過去。
多珠放下背了一路的小包袱,從裡麵取出風爐、茶具、軟墊、毯子,還有一本她沒看完的《仙術大全》。
玉枝目瞪口呆。
多啦A夢·珠把書往她手裡一塞,語氣平靜:“小姐你先看書,茶一會兒就好。”
然而,水還沒沸,床上就傳來清晰的“咕嚕”。
寅秀撓撓頭:“剛才跑太久,好像餓了。”
多啦A夢·珠二話沒說,又從包袱裡掏出兩塊桂花糕,還順手給眨著大眼睛的小狐狸一隻蜜橘。
一晚上跌宕起伏,兩個孩子都沒什麼睡意。
寅秀先給小狐狸剝開橘子,然後才開始啃點心。
多珠神情專注,動作行雲流水,一絲不苟,茶氣很快氤氳飄散。
玉枝坐著軟墊,蓋著絨毯,捧著熱茶,差點恍惚。
仿佛還在延春殿。
她準備了一肚子安穩人心的話,結果看這三個心大的,該吃吃該喝喝,一句也講不出來。
玉枝:“寅秀,你為什麼幫我們?”
寅秀沒有猶豫:“因為殿下給我飯吃。我爹說,讓我不餓肚子、不用挨打的就是好人。”
“接下來,我們會離開這裡,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寅秀想了想:“能吃飽嗎?”
“能。”
“那成。我什麼活都會乾,還可以照顧小殿下。”
多珠:“小姐,我們不回仙界嗎?”
玉枝:“不回。”
這場火,從未顧及她的死活。
如果她僥幸活著回去,那更好,所有事都可以栽到她身上。
死一個沒有價值的棋子,平息妖族的怒火,再合適不過。
“我聽小姐的,小姐這麼做自有小姐的道理。”多珠滿臉自信,“那我們什麼時候走?”
“再等等,這幾日恐怕不會太平。”
妖宮的火燒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才滅。
即使離得很遠,也能聞到濃烈的焦糊味。
全城戒嚴,家家閉戶。
每天都有妖兵上門詢查,一為篩查刺客探子,二為找人。
根據描述,找的應該是玉枝、小狐狸和姬翡。
姬翡也丟了?
同時,老妖主親臨陽和城,雷霆震怒,每天都有屍體抬出來。
據僥幸活下來的宮人說。
妖君死了。
消息傳得很快,不過三兩日,已有宅舍掛了白花,甚至有不怕死的去宮門口痛哭緬懷。
而妖宮,從未出麵澄清。
然而,玉枝知道。
姬離不會死。
大反派哪這麼容易死,大概是將計就計,假死脫身。
按照原劇情,接下來不久,他就會偽裝身份,“偶遇”女主,和她同行。
第七日,城門解禁。
玉枝拒絕夏鶯的挽留,打算離開。
“真的不再待幾天嗎?”夏鶯耷拉著眼睛,像被拋棄的小狗。
玉枝摸摸她的腦袋:“如果還有機會再見,隻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你。”
夏鶯是一個開朗、熱心、大大咧咧、有一點孩子氣的人,沒人會不喜歡她。
這幾日,也是多虧了她的好人緣,他們才躲過搜查。
隻是可惜,以後可能不會再見了。
城門口,依舊有妖兵核查身份。
玉枝扮成老婦人,牽著寅秀,多珠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狐狸,排在出城的隊伍中。
“何事出城?”
“我那苦命的兒啊!”玉枝扯著嗓子乾嚎,“早知道,我就不讓他去宮裡乾活。兒啊,你就這麼拋下娘嘞!”
“少扯旁的,出城去哪?”妖兵語氣嚴厲,表情卻緩和下來。
妖宮出事之後,這種沒了親人的,他們這幾日不知見了多少。
“哎哎,回官老爺,家人男人沒了,就剩娘們孩子,孫兒又生了惡瘡,老婆子隻能帶他們去投奔平滄的舅爺。”
多珠捂臉假模假式地抽搭幾聲。
“惡瘡?”妖兵麵露懷疑,要掀裹著小狐狸的毯子。
多珠不動聲色避開,隻露出一點小狐狸的臉。
滿臉紅斑。
妖兵嫌惡地一擺手:“走吧。”
玉枝連忙答應。
看到小狐狸緊緊閉著、輕顫的眼皮,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乖崽崽,再堅持一下。”
他們這一行人,寅秀是安全的,多珠和她碰到一般人,也不會被識破。
隻有小狐狸,頭發和尾巴太顯眼了。
玉枝便為他畫了紅疹。
惡瘡傳染,妖兵不會細查。
城門近在咫尺,玉枝半隻腳都邁了出去。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娘啊~~~~”
一道灰撲撲的身影直撲到她麵前,拽住了她的褲腳。
……
沉默。
連小狐狸都睜開了眼睛,和玉枝大眼瞪小眼。
透著幾分茫然和委屈 。
仿佛在問,你還有彆的好大兒嗎?
玉枝:不是,你聽我解釋。
玉枝低頭一看。
來人粗布麻衣,一頭長發綰得鬆鬆垮垮,白灰混雜,還有幾縷不明顯的黑色。
好家夥,這是什麼銀漸層!
玉枝默默往後抽腳:“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娘嘞!”來人抬頭,又是一聲哭嚎,“就算咱家窮,你也不能把女兒賣給那蟲合蟆精當填房啊!你今天要是不帶女兒一起走,女兒就撞死在這裡!”
周圍指指點點。
玉枝抑製著嘴角的抽搐。
請問,把妖族公主打死判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