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下次偷男人,死得可就不一定是誰了,嫂嫂。”
來人悠閒地站在車旁,鳳眼睥睨,一頭銀發,雲鬢高聳。
——姬離同父異母的妹妹,姬翡。
陽和城的稔歲節,停了好幾年,今年重新舉辦。
姬翡專門跑來看熱鬨。
這幾日,天天約玉枝品茗、賞花、逛園子,無非就是找茬挑釁。
老妖主子女不多,姬翡最崇拜姬離,所以看她哪哪都不順眼。
但玉枝每次都去,反正她也不喜歡姬離,娛樂圈再狠的罵她也挨過,姬翡這點小姑娘吵架的陣仗,全當看戲。
畢竟,天狐基因好,個個都是美人。
可是,姬翡怎麼會知道她非原主?
還是說,姬離也知道了?
明明連貼身侍女都沒有發現。
玉枝按下心中翻騰,麵上不顯:“你是何意?”
姬翡看向路邊站著的二人,譏誚道:“少妃又如何,得了人也得不到心,如今一個小妖,就把人勾走了。我要是你,早就滾回仙界,免得在這丟人現眼!”
原來霸占的是“他”不是“她”,滾回去是滾回仙界?
姬翡始終麵色如常,厭惡的情緒,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玉枝虛驚一場,便繼續吃瓜,不再理她。
那邊,少女粲然一笑:“我叫夏鶯。”
姬離不說話,沒什麼喜怒地打量著她。
倒是旁邊的妖民,似怕她冒犯到妖君,連忙替她說情。
“妖君殿下,夏姑娘來自僻壤小族,不懂規矩。但她屬實是個好人,老兒家裡的地,多虧了她幫忙才收完。”
“我們家也是,孩兒他爹摔斷了腿,還是夏姑娘幫接上的。”
“就是就是,前一陣暴雨,要不是夏姑娘,莊稼早爛在地裡了。”
玉枝很想知道,如果沒有她的“助攻”,接下來會怎麼樣?
之前的逃跑失敗讓她心中惴惴不安。
所以這次,她不會刁難女主。
她想看看,原劇情到底可不可以改變。
然而,她不刁難,刁難卻主動送上了門。
姬翡突然拔高聲音:“兄長,夏姑娘如此真誠善良,又是我們陽和城的恩人。不如你直接賜福夏姑娘。”
話音一落,四下安靜。
賜福是稔歲節上最重要的一環,城主作為神明的化身,隻能親吻賜福自己的正妃。
姬離側頭瞥向姬翡,眉眼淩厲,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和警告。
姬翡頓時安靜如雞,回了後邊自己的輦車。
但妖民們卻仿佛受到了提醒,認為夏鶯帶來了收獲和好運,請姬離賜福於她。
飯圈中,粉絲在誇自己偶像時,總要用彆家做參照組,來襯托自家的好,俗稱,拉踩。
玉枝沒有意外的,成為了被拉踩的那個。
妖族厭惡仙族,認為仙族陰險狡詐、道貌岸然。
尤其厭惡原主這個“空降”來的少妃,認為她配不上他們強大的妖君。
成婚的二百年來,原主也幾乎沒有出過妖宮。
種種猜忌,便發酵得愈演愈烈。
“妖君殿下,請您賜福於夏姑娘!夏姑娘是我們的福星啊!”
“賜福夏姑娘!仙族根本不會護佑我們妖族!”
“那少妃肯定長得奇醜無比,才不敢露麵!”
“就是,誰稀罕她的賜福,滾回仙界去吧!”
明明還是豔陽高照,玉枝的指尖卻一點點變涼。
她沒有刁難女主,甚至都沒理會姬翡的挑釁。
可劇情,還是發展到了這一步。
妖民的聲浪,似要將輦車掀翻。
姬離沒有阻攔,顯然無所顧忌。
原劇情中,原主便是躲在車裡,聽著外麵山呼海嘯迎接女主賜福。
可是,玉枝不甘心。
如果劇情真的無法改變,那她終將走向死亡的穿越又有什麼意義。
她深吸一口氣,喚了一聲多珠。
多珠了然,掀起車簾。
似有朦朧仙氣一點點散開,香風撲麵,仙鶴清亮的啼鳴劃過長空。
玉枝走出輦車,虛虛立在一片祥雲之上。
她雲發豐豔、珠釵環繞,麵容是年輕女郎是嬌美,卻端的是雍容華貴。
冕服是和姬離配套的朱紅色繡玄黑紋章。
但多珠嫌棄妖族的豔麗沉重,多加了一層金色罩紗,走動間,金光簌簌灑落,熠熠生輝。
玉枝手指微動,更有粉色花瓣隨風而起,綺麗奢華。
這一出花裡胡哨的仙族排場,驚得沒見過什麼世麵的妖民,半天才回神,俯身叩拜。
幾個大放厥詞的妖族,也不自覺彎了脊背,恭稱“少妃殿下”。
玉枝卻暗暗給多珠使眼色。
收一收,你小姐我的眼睛要被亮瞎了!
這便是多珠研究的傾城傾妖的法子。
簡單說,就是先在外麵布一個小陣法,她一踏進去,便有BGM和特效加持。
然後,多珠“打燈”,她撒花。
仙族法術,糊弄些個普通妖族,非常夠用。
她腳踩祥雲,一步步走向夏鶯。
明眸善睞,大氣端莊。
然後,在夏鶯額頭落下一吻。
夏鶯呆住了。
眾妖也呆住了。
連姬離捏著花瓣揉撚的手指都是一頓。
“妖君殿下已賜福於我,夏姑娘確實蘭心蕙質,福澤深厚,由夏姑娘賜福萬民,才是真正的與民同樂,再合適不過。”
玉枝語氣溫婉,不疾不徐。
抬手從夏鶯肩頭拂過。綠色的衣裙綿延出交錯的藤蔓和輕紗,又在裙擺上勾勒出點點金黃的麥穗,仿佛綻放出秋天的喜意。
得益於多珠的好勝心,這一手擺弄草木的小法術,玉枝使得爐火純青。
又趁夏鶯還沒反應過來,把一籃子新米塞到她手中。
現在這一出,就像說好一起走紅毯的男嘉賓,突然去找彆組女演員組cp了。而壓下一對cp的最好方式,就是創造一對更邪門的cp。
親女孩子的額頭而已,有什麼難的。
夏鶯紅著臉看她,語氣殷切:“我真的可以嗎?”
玉枝微笑:“當然。”
因為你是女主啊!
玉枝功成身退,回到輦車。
姬離似乎全不在意,黑靴碾轉,踩碎一地花瓣,才回了車中。
車簾放下,隔絕外麵的人聲鼎沸。
姬離經過她身邊時,衣袍摩擦,淩冽之氣撲麵而來。
他像從容不迫的獵人。
盯著自己的獵物,挑眉道:“我已賜福於你?”
玉枝裝死。
細節什麼的不重要。
回到妖宮,玉枝換掉一身繁複,琢磨自己到底算不算改變了劇情。
多珠走近,麵上似有躊躇。
“小姐,照顧小殿下的嬤嬤說,小殿下已病了多日了。”
“妖君那邊可稟了?”
“稟了,管事隻說知道了,讓下麵的人好生照料。”
這便是,隻要不死就行的意思。
玉枝知道,按照原劇情,小狐狸不會死。
可莫名的,她眼前又浮現出他安靜哭泣的樣子,還有那雙又大又明亮的眼睛。
“那就去看看吧。”
小狐狸住的地方離延春殿很遠,可見,原主是真的厭惡這個孩子。
院中花草凋零,侍從們也不知跑哪去了。
隻有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胖丫頭,坐在門口,戳螞蟻窩。
殿內空曠,明明才入秋,卻四下透著陰冷。
床頭還擺著那輛小鳩車,小狐狸挨著它蜷成一團,頭埋在尾巴裡,隻漏出兩個耳朵,都是粉紅的。
玉枝把他撈出來,一上手便覺燙得驚人。
小狐狸滿臉潮紅,閉著眼還在往外滾淚珠,被褥都浸濕了,也沒人來換。
“可請了大夫?”
胖丫頭從門口探進一個腦袋,一臉茫然:“大夫?什麼大夫?啟蟄宮沒有大夫呀。”
“那你們生病了怎麼辦?”
“挺著唄。”胖丫頭一拍胸脯,理所當然,“都是妖,看什麼大夫,小病死不了,大病治不好。”
玉枝一噎,沒找到反駁的話。
人、妖、仙三族,人族脆弱,仙族精貴,隻有妖族,身體強壯,過得不能再糙。
“其他伺候的人呢?怎麼隻有你一個守在這裡?”
“不知道。”這是回答第一個問題。
“小殿下給了我一塊糕餅,讓我幫他燒水,我吃了他的糕餅,自然要做到。”胖丫頭指指桌子上一直溫著的水。
“小殿下!小狐狸!君識!”玉枝拍拍懷裡的“小火球”,想讓他喝點水。
小狐狸費勁地睜開眼,眼眸中全是水霧。
似懵了一會兒,抬手揉了揉眼睛。
隨即,抿著嘴笑了,露出一點小白牙,竟有些羞怯。
隻是很快,眼睫越眨越慢,又昏睡了過去。
玉枝不再耽擱,帶走小狐狸和那名叫寅秀的胖丫頭,安置在自己的側殿。
玉枝又道:“咱們可有相熟的大夫?”
多珠:“有的。”
“那快去請。”
“請不來。”
玉枝:“?”
多珠一臉麻木:“小姐,咱們已經沒錢了。”
怕她不信,多珠不知從哪掏出一本冊子,沒有感情地陳述:“小姐,你一共有二十八位侍女、三十位護衛、八位樂師,另庖廚專司十二人,采買專司五人。這些人每月的吃住消耗是一百二十金。此外,還有每季新出的衣服首飾話本子……對了,您今日的排場也花了三百銀……”
“等會兒。”玉枝捂臉,“你讓我靜靜。”
為什麼!她一個炮灰工具人,惡毒就算了,還窮!
窮還搞什麼排場!
她十分懷疑,原主一直替仙族賣命就是因為太窮了。
最終,玉枝帶著多珠,喬裝打扮,出了宮。
陽和城位於人、妖兩界邊境,城中妖族居多,但也混居著不少人族。
因此,城中有醫館,替人看病,偶爾也治妖。
關鍵是,價格便宜。
出宮順利得不可思議,門口的護衛直接放行,連信物口諭都不需要。
玉枝再次感歎,姬離到底是什麼坐穩妖君位置的。
這是她第二次出宮,一路觀瞧,與普通街市也沒什麼區彆。
隻來往百姓雖都是人形,有的矮小如侏儒,有的高大如巨人。
間有露著耳朵和尾巴的小兒,跑來跑去。
賜福儀式結束,人群散開,卻依舊熱鬨。
尤其幾個攤子,生意火爆,圍了好幾圈的人。
“瞧一瞧,看一看,新鮮出爐的妖君殿下畫像,十銅板一副!”
玉枝探頭一看,差點笑出聲。
一個身材魁梧、青麵獠牙的虯髯大漢。
這哪是妖君,明明是鐘馗!
“妖君殿下身邊的花瓣,一包二十銅板。買回去泡茶泡澡皆可,老人用了延年益壽,孩童用了強身健體!”
等下,這些花瓣不是她變出來的嗎!?
“小老兒就站在最前排,近得連妖君殿下的頭發絲都看得清。有什麼想知道的,三十銅板問一次,童叟無欺。”
這也行?
這不就是無良黃牛倒賣明星周邊嗎?
所以,姬離能坐穩妖君的位置,是因為有足夠多的“腦殘粉”?
玉枝眯起眼睛,揚起唇角。
“多珠,我有一個掙錢的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