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生多少生多少(1 / 1)

玉枝醒來時,已回到她的延春殿。

日頭高照。

之前,大概因為思慮過重、又遭驚嚇,才暈倒。

現在,長長睡了一覺,頭腦清楚不少。

“小姐。”一個涼颼颼的聲音傳來,“你大晚上一個人往外跑,是怕那妖君殺得太少,送個仙族給他助助興嗎?”

侍女多珠立在一旁,本是美豔柔弱的長相,卻板著臉,像個古板的管教嬤嬤。

玉枝尷尬地笑了兩聲。

可不是嘛,有個倒黴的仙族剛助了興。

話音一轉,又試探道:“你記不記得一個長著馬臉的仙族男子?”

多珠想了一會兒:“好像是見過,臉長得一宿摸不到頭,之前還給小姐你送過情詩,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最近見到一人,和他有幾分像。”

如此看來,原主與那馬臉男並無來往。

至少,明麵上沒有。

她細想昨日之事,總覺蹊蹺。

馬臉男看似尋她偷情,卻像是有什麼更重要的意圖。

幾次三番奪她包袱,又提到“任務”。

包袱裡隻有兩件衣物和珠釵首飾。

但馬臉男並不知道。

他也許認為,包袱裡是事關“任務”的東西?

玉枝仔細回想原書劇情。

這本書,什麼名字,什麼時候看的,全然不記得了。

她穿來之後,像是經曆了靈魂和軀體的磨合期,總是疲憊困頓,鹹魚躺了大半月。

直到侍女提醒,馬上就是稔歲節了。

屆時,她需要和妖君同車共遊,與民同樂。

妖君要當眾親吻賜福於她,再由她親吻新米,播撒賜福給民眾。

這麼多此一舉、隻為狗血的劇情,瞬間喚醒了她的記憶。

這是一本狗血言情文。

妖君姬離名為“反派”,實為“男二”。

陰鷙偏執,不但反社會反人類,還和人族女主、仙族男主,大搞虐戀情深,最後,因為毀滅世界,被二人一塊弄死。

而原主,作為仙族派來的聯姻對象,也沒乾什麼好事。

把惡毒和炮灰,發揮得淋漓極致。

她穿來後,世界把所有細節都補上了。

名字是她自己的,相貌算是她化妝、美顏後的max版本。

連侍女仆從也沒發現什麼異樣。

可是,鍘刀一直懸在頭頂。

她前世隻是個普通人,文不成武不就,不通玄學也讀不了心聲。

會的那些公關、輿論、拉資源、談合作,到了這個世界,一個用不上。

她本想在稔歲節前跑路。

因為,稔歲節上,反派姬離將初遇女主。

——在原主這個工具人的“助攻”下。

而且,按照原劇情,原主不僅是聯姻議和的象征,更是仙族監督姬離的一枚棋子。

那麼,所說的“任務”,很有可能是獲取情報或什麼重要東西,甚至是直接加害。

無論哪一種,跟大反派虛與委蛇,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旦暴露,她估計比原劇情死得還快。

昨天那一幕,更讓她認識到,這個世界,弱肉強食。

她和馬臉男沒有區彆。

她隻想離主角們遠一點,苟住小命。

如果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就更好了。

所以,她必須離開啟蟄宮。

玉枝領著侍女往後廷溜達。

一邊賞景,一邊完善腦中的跑路地圖。

她要搞明白,姬離為什麼大晚上舞鋤頭。

是巧合,還是守株待“仙”。

快到涼亭時,傳來孩童嬉笑的聲音。

玉枝沒有聲張,隱在樹後。

亭子裡,小狐狸牽著一輛小巧的碧玉鳩車,走兩步回頭看一眼,偶爾還要蹲下來,摸摸鳩鳥的小腦袋。

身後的大尾巴晃來晃去,看樣子很喜歡。

遠處還有三個孩子,皆是粗布麻衣,大概是侍從們的孩子。

聚在一起,舉著糖人,不知說了什麼,笑得大聲。

突然,為首的大孩子跑向小狐狸,猛地一把將他推倒,奪過小鳩車。

小狐狸似被摔懵了。

半晌,看看自己擦破皮的掌心,紅了眼圈。

“哈哈哈小傻子!”大孩子更加開心,拖著小鳩車瘋跑,另外兩個孩子也拍手叫好。

“柱子!”不輕不重的一聲嗬斥。

一位嬤嬤端著食盒走近,擦了擦他額上的汗:“你怎麼能搶小殿下的東西?”

“娘,我就要!”

“好好好,小殿下最是心善,你用你的糖人與小殿下換,小殿下肯定會同意。”

柱子看了眼手裡的狐狸糖人,狠狠咬了一口,跑向小狐狸。

“小傻子,我用這個跟你換!”

小狐狸看向那個糖人,一邊耳朵和大半腦袋都被咬掉了,狐狸尾巴卻還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小狐狸耳朵動了動,呆呆點頭。

柱子把糖人往他手裡一塞,跑回母親身邊。招呼另外兩個小夥伴,一起吃食盒裡精美的點心。

嬤嬤道了句“乖兒”。

又從盒底拿出幾塊簡陋的糕餅,像是用邊角料做的,隨意放到小狐狸麵前。

口上說著“小殿下請用”,卻連人還坐在地上都沒管。

三個大孩子邊吃邊說話,笑聲不斷,“小傻子”“小啞巴”“小廢物”不絕於耳。

偶爾有旁的下人路過,也不甚在意,仿佛習以為常。

經過玉枝身邊,躬身行禮,竟也沒半點忐忑。

隻有孤零零坐在地上的小狐狸,與整個世界的喧囂都無關。

他看著手裡的糖人,一動不動,看了許久。

連旁邊的點心都沒吃,像怕自己一動就會把糖人弄壞。

可初秋的陽光,依然熾熱。

糖人還是化了,金黃的糖漿落了小狐狸一手。

眼淚,終於“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依舊哭得很安靜。

直到其他人都走了,小狐狸才站起來,舉著黏膩的手,尋找同樣被丟棄的小鳩車。

小鳩車就歪倒在花叢裡。

玉雕精美,卻不抗磕碰。

鳩鳥腦袋上磕掉了一塊,連輪子都缺了半邊。

小狐狸小心地捧起來,擦掉上麵的灰塵。

臨走前,他突然抬頭,定定望向玉枝的方向。

那一瞬,玉枝好似又看到了昨日那雙眼睛。

潮濕,清澈,如同最純淨的寶石。

最終,他還是轉過身,尾巴垂在地上,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玉枝不知自己為何站了這麼久。

她沒再繼續逛園子。

回到殿中,多珠問她是要聽曲還是看話本子。

她也搖頭。

多珠板著臉,語氣卻柔軟:“小姐你能幫他一時,卻無法幫他一輩子。妖族本就看重血統能力,天狐更是出生便有三尾。他如今已經一百多歲了,依舊隻有一尾,沒有天賦,不會說話。仙族容不下一個妖,妖族也……”

她話音一頓,沒再說下去。

原劇情中,小狐狸是姬離和原主被下藥的產物,仙族厭惡妖,原主自打生下這個孩子,從未看過他一眼。

姬離也對他沒什麼感情,隻順手不讓他死而已。

所以,沒有天賦、不得寵愛的小狐狸,在妖宮過得並不好。

玉枝穿來的這一個月,偶爾他也會來求見。

可她一次也沒見。

這不是她的孩子,她沒有任何真實感,他就像一個遊戲NPC,而不是一個人、一個同類。

何況,她早晚要離開這裡,任何關於這裡的感情對她來說都是多餘的。

所以,多珠說的她都明白。

她沒有辦法幫他。

她也不能幫他。

可是,昨天第一次見到小狐狸,她誤以為是旁人的孩子。因為,她完全沒想到,他看起來竟隻有兩三歲那麼小。

普通妖族,一百多歲已長成少年,即使是天狐比較慢,也是人族七八歲的樣子。

可他,連耳朵和尾巴都無法收回去。

看得出,他很喜歡自己的尾巴,儘管,也是因為這條尾巴,連下人都能欺負他。

玉枝更沒想到,他那樣安靜又乖巧,有點愛哭。可那雙眼睛裡,有委屈、有恐懼,獨獨沒有怨恨。

純淨得不像他那個反派爹。

“不過,咳……”多珠又一臉正經道,“這肯定不是小姐的錯,據說那妖君之前傷了身子,一直在修養,誰知道傷的哪呢。小殿下天資不行,準是隨了爹,壞在根上。要是像小姐,定是冰雪聰明。小姐要真喜歡孩子,不如找個仙族男兒,想生多少生……唔。”

玉枝連忙捂住她的嘴。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她滿心傷感頓都被嚇沒了。

多珠看她不再愁悶,便拉著她試稔歲節要穿的衣服。

勢必要把她打扮得傾城傾妖。

為了準備節慶,宮中侍從護衛增多,來來往往,到處都是生麵孔。

玉枝終究沒在稔歲節前跑得了。

輦車上,玉枝眼觀鼻鼻觀心,如同一尊雍容華貴的塑像。

出門前,多珠再三耳提麵命,讓她一定要端住仙族風範、冷豔高貴,絕不能矮了那妖君一頭。

玉枝點頭保證,牢記自己人設。

卻在姬離上車時,不動聲色地往邊上縮了縮。

輦車從宮門出發,沿主街緩行。

姬離一身玄黑冕服,頭戴金冠,領口露出朱紅的中衣,更顯得膚如白玉。

肩袖擺上,又繡了大片紅金交錯的繁複紋章,莊重華麗。

人卻隨意靠著引枕,支著腿。

隨著前行,神色越發不耐。下頜繃緊,眉心壓得很低,手指一下下敲在窗棱上。

那股子陰鬱暴躁感又出現了

不像與民同樂,倒像要去殺人。

玉枝大概回憶了下原劇情。

兩人一路相敬如“冰”,直到反派看到路邊的女主,被吸引了注意。

落到原主眼中,隻覺被挑釁。便在賜福儀式上,刁難女主。

女主偽裝成妖族,來到陽和城,趕上收獲季,便卷起袖子幫忙年邁的妖族搶收糧食。

而妖族本就討厭仙族,兩相對比,群情激憤。

最後,由女主拋灑新米完成賜福。

雖然,細節記不清了,但從結果倒推,姬離沒有親吻原主,反倒親吻賜福一個小妖。

就是公然打原主和仙族的臉。

果然,沒多久,姬離隨意瞥向窗外的目光一頓。

“停車。”

輦車應聲而停。

一身玄黑華服的妖君,邁步下車,朝著路旁綠衣少女走去。

眾妖山呼海嘯跪了一地。

隻有他二人還站著。

玉枝透過掀起的車簾,看到少女仰著臉,妖君低著頭。

他說。

你是何人。

好看得像偶像劇。

玉枝拄著下巴,暗自評價。

隻要與她無關,她可以當最稱職的吃瓜群眾。

車外卻突然傳來一聲傲慢輕嗤。

“你以為霸占了她的身體,就能得到一切?勸你趁早滾回去,否則……”

玉枝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