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像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穿過石碑鎮不算寬闊的主街道,去開安全屋酒館的大門。
這個活通常不是他乾,酒館裡有老板和米拉小姐管著,總會有人早起,開門營業——最近貌似來了個新老板,大概是老板的親戚什麼的,他不太關心,總之他老實打工就好。
總而言之,最近米拉小姐帶著新老板去進貨了,店裡隻剩下老板和他,他不得不肩負起開門的重任,以及另一些本不用他乾的活,包括但不限於端盤子和煎蛋。
入秋後的早晨變得很涼,亨利能看見路邊稀疏的草葉上掛著白霜。他望向灰藍色的天空,張嘴呼出一口氣,看著淺淡的白色霧氣消失在天空裡。
真希望米拉小姐和拉維妮婭小姐早點回來。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今天好像穿得有點少了,不過沒關係,一會乾起活來就暖和了……誒,老板的親戚繼承老板的酒館,再正常不過,什麼事都輪不上他們這些幫工……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不過是臨時乾點活補貼家用罷了,等到父親找到導體礦的礦脈,他們就能擺脫這個鬼地方,到城裡定居了……到時候他會穿得像個貴族少爺,每天三頓都吃燒雞……
他沉浸在對於未來美好的幻想裡,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踏進了酒館的大廳。
“早上好,亨利。”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和他打招呼。
“拉維妮婭小姐!”亨利叫起來,帶著難以掩蓋的驚喜,“你們回來了!”
“嗯哼,我們提前回來了。”拉維妮婭說,“你應該很高興吧。”
“當然!呃,我是說……見到你們很高興,不是說……”
“行啦,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拉維妮婭慢悠悠地說,“米拉在後麵等你呢。”
“亨利,是你來了嗎?”米拉在後廚叫起來,“快來幫我劈柴。”
“我馬上來!”亨利喊道。
“等等,小先生。”
一個聲音叫出了他。亨利回過頭,看見一位麵容溫和的年輕男人坐在吧台前,麵前放著一封封好的信,和一隻機械鳥。
“方便的話,能幫我拿一小塊煤炭來嗎?木柴也行。”
“呃,當然,不過我們這裡隻有木柴。”亨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那隻機械鳥,“先生,這是……我能問問這是什麼嗎?”
“這個?”年輕男人的灰眼睛眨了眨,“哦,這是尋親鳥,導體礦工藝,遠東海域傳來的新魔法符文技術。”
年輕男人——拉斐爾的語氣突然變得熱切起來:“它的動力原理和一般蒸汽機相同,但構造精巧,隻要一小塊可燃物就能支撐它飛行上千公裡;最重要的是,它能準確地找到佩戴著對應符文的人,無論佩戴者在哪。這是難得的定位法陣魔法,和市麵上大多數應用強化法陣魔法的產品不同……”
“呃,好的,我知道了,先生……那個,米拉小姐在叫我了,我……”亨利退後了幾步,顯然有點被嚇到了,一個男孩可聽不懂這些長篇大論。
“我就是沒見過這種機械,所以想問問……”
“哦,最近阿爾伯恩挺流行這個的。”拉斐爾如夢初醒般地說,“普通的機械鳥滿大街都是,算是青少年流行的玩具。但和那些普通機械不同,這隻……”
“我,我這就幫您拿木柴來!”
看著跑進後廚的亨利,拉斐爾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拉維妮婭幾乎要笑趴在吧台上。
“哦,拉斐爾,和一個沒上過幾天學的男孩說法陣魔法和導體魔法的應用,真有你的。”
“他都問了!”拉斐爾抗議到,“萬一他感興趣呢!”
“他也說了,他隻是沒見過機械鳥。”拉維妮婭點了點機械鳥明黃色的尖嘴,“就像大多數人都想坐一次飛艇,但在坐飛艇的時候他們是不會關心飛艇是怎麼飛起來的,起碼不會關心得那麼精細——話說回來,你的信寫好了?”
“算是。”拉斐爾按了按麵前的信封,“我會先寄信我哥,這隻尋親鳥是我和他的,比較方便——而且他比較知道怎麼應付父親……我實在不敢直接給父親寫信。”
“聽起來荷莫伍德伯爵是個可怕的人。”
“也不是說可怕……好吧,對我來說是挺可怕的,但他確實是個合格的家族掌權者……對大多數人而言。”
“也就是說你不認可咯?”
“我覺得他不應該那麼……等等,你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拉維妮婭困惑地眯起眼睛,“我以為你說出自己的全名的時候就做好準備了呢?”
“什麼?”
“荷莫伍德,這裡難道有很多荷莫伍德嗎?”
“啊……”
“原來你是想隱藏身份的。”拉維妮婭恍然大悟地說,“那下次自我介紹的時候記得編個名字。”
“你們難道都是編的名字嗎!”
“那倒不完全是。”拉維妮婭的琥珀色眼睛閃爍了一下,“就是……”
“嘿,那個灰眼睛的小子!”
對麵旅館二樓的窗戶突然打開,旅館老板,一個美麗的中年女人,以極不符合她溫柔臉蛋的嗓門大吼道:“你的小妹妹醒來沒看見你,開始發瘋了!”
“什麼?艾希莉——”
“她已經下樓去了!”
旅館老板的頭還沒從窗口收回去,一團金黃色的頭發就出現在旅館的門前。艾希莉大叫著環顧四周,終於透過酒館灰蒙蒙的窗戶鎖定了目標,一陣風似的衝進酒館來。
“拉菲爾!拉斐爾!拉斐爾!”
她猛地撲到吧台邊,死死抱住拉斐爾的一隻胳膊。
“你在這!”她語速飛快地說,“我剛剛醒來看不見你,去隔壁的房間也找不到你,老板說你出門去了,她嗓門好大我好害怕我又是一個人……”
“好啦,好啦。”拉斐爾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彆擔心,你現在安全啦,你看,周圍都是我們的朋友呢。”
艾希莉大口地抽著氣,臉色發白。
“她有點過度呼吸了。”拉維妮婭皺著眉頭說,“拿張手帕之類的輔助一下呼吸。”
“不,不,不要——”
艾希莉突然驚叫起來,幾乎癱倒在地上。拉維妮婭“嘖”了一聲,飛快地繞過吧台,一隻手扶住她的後背,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少女劇烈起伏的胸脯逐漸平緩下來,她緩緩眨了眨眼,卷曲的睫毛擦過垂在臉上的發絲。
“……謝謝你,我沒事了。”她含混地說。
“沒事就好。”拉維妮婭收回手,“你被嚇壞了,好好休息一會吧。”
艾希莉點點頭,撐著吧台爬上椅子,閃著水光的藍眼睛牢牢地追逐著回到吧台後麵的拉維妮婭。
“你……”
“先生?”亨利從後廚探出頭來,手裡拿著一隻小火鉗“您要的木柴。”
“謝謝。”拉斐爾小心地接過燃燒的木柴,把它放進機械鳥胸口的爐膛裡。機械鳥的胸口和背部依次亮起一片符文,幾秒鐘後,機械鳥的眼睛裡閃出紅色的光。
拉斐爾把信綁在它腿上,用手掌托著它的腳,微微上抬。
那隻金屬與木頭構成的鳥兒像活了一樣,微微轉動了一下嵌著紅眼睛的頭顱,從拉斐爾的手掌上跳起來,輕盈地飛出了酒館的大門,眨眼間消失在天空中。
“哇。”亨利忍不住追出去幾步,望著機械鳥遠去的方向感歎道,“這可太酷了。”
“現在普通機械鳥的價格並不貴。”拉斐爾說,“隻要五十銀鎊。而且你要是有興趣了解法陣的原理,還可以自己改裝……”
亨利的表情變得一言難儘:“呃,抱歉先生,米拉小姐在叫我了……”
“嗯?我怎麼沒有聽……”
“亨利。”拉維妮婭叫道,“幫忙給這位小姐拿杯熱水來好嗎?謝謝你。”
“當然!我馬上來。”
亨利再次消失在後廚。拉斐爾這次若有所思地盯著後廚的門看了一會,猶豫著問拉維妮婭:“他是不是……”
“他不感興趣。”拉維妮婭歎了口氣說,“而且五十銀鎊也不是小錢,這兒一杯啤酒才不到一銀鎊呢。”
“哦。”拉斐爾看上去有些臉紅,“我,抱歉……”
“不,沒什麼。”拉維妮婭說,“我剛來的時候也差不多。”
“是嗎?那真是太……等等。”拉斐爾眯起眼睛,“你是說你也……”
“你認出我了,是嗎。”拉維妮婭看向艾希莉,眼睛裡沒什麼情緒,像兩塊剔透的琥珀。
“我……我在拍賣場就知道是你了。”艾希莉用指甲摳著吧台上的木紋,“一開始我有點不敢確定,但你救了我,我那時就確定了。”
她抬起頭,那雙顏色濃鬱的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拉維妮婭:“你是拉維妮婭.赫斯提亞,對吧?你是那個像冒險家一樣撞碎玻璃逃跑的赫斯提亞小姐。”
“那是什麼?”拉斐爾張了張嘴,又很快把嘴閉上了,“你是赫斯提亞家族的女兒?那個傳聞裡的'瘋小姐'?”
“哦天呐,拉斐爾。”艾希莉感歎道,“你真的從來不看新聞,對吧?這都是半年前的事了,赫斯提亞小姐為了逃離不想要的婚姻,勇敢地冒著生命危險逃跑了,我們都希望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