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細雨如絲,簷角滴落的雨珠敲在青石板上,聲聲清脆。殿內,燭火搖曳,映得禦案上的奏折泛著淡淡的黃光。
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雙鬢微白,臉頰凹陷,眼神卻如鷹,一眼望過來,讓人有些心悸。殿內靜得能聽見燭芯燃燒的細微聲響,偶爾一陣風從殿外卷進來,吹得燭火輕輕晃動,映得皇帝的麵容忽明忽暗。
“東止來了嗎?”皇帝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威嚴,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一旁侍立的太監連忙躬身答道:“回陛下,東止大人已在殿外候旨。”
皇帝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奏章輕輕放下,淡淡道:“宣他進來。”
不多時,東止緩步走入殿內,身著祀葉神使的素白長袍,衣袂飄飄,步履間帶著幾分出塵之氣。他走到禦案前,躬身行禮,聲音清朗:“臣東止,叩見陛下。”
皇帝抬眼打量他,目光深邃如潭,緩緩道:“東止,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來,所為何事?”
東止垂首答道:“臣略知一二。”
皇帝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朕聽聞你是祀葉的神使,精通祀葉文俗,且在民間頗有聲望。如今朕欲收複祀葉,正需一位能臣輔佐。你可願為朕分憂,出任督察使一職,助朕促成此事?”
東止沉默片刻,心中思緒翻湧。他知道,皇帝此言雖冠冕堂皇,實則暗藏鋒芒。若他拒絕,恐怕不僅自己難保,祀葉子民也將陷入更大的危機。可若他答應,便意味著他將親手將祀葉推向漢朝的版圖,成為祀葉的“叛徒”。
可是想到禪因,他心下稍稍感到安慰。
殿內一時靜默,隻有雨聲依舊。皇帝的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東止,似在等待他的答複。
東止深吸一口氣,終於緩緩開口:“陛下所言極是。臣願為陛下效力,出任督察使一職,助陛下收複祀葉。”
皇帝眼神一轉,狀似無意地問道:“朕聽說,你還有一個名字,換做沈渡?”
他不動聲色地點頭。
“當年沈家的事,是朕聽信讒言,一時糊塗。好在沈尚書幾年前已經稟明緣由,還了沈家一個清白。你可會怪朕啊?”
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再次聽到皇帝如此輕描淡寫地提起,他心裡依舊泛起一股酸澀。多諷刺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麵上依舊沉穩,淡淡道:“陛下說笑了,臣怎敢。如今沈家能夠陳明冤情,已經是陛下的恩典。”
皇帝聞言,眉頭舒展,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好,東止,朕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既為祀葉神使,又為我大漢子民,此事交予你,朕便放心了。”
東止躬身行禮,聲音低沉:“臣定當竭儘全力,不負陛下所托。”
皇帝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下去吧,明日便上任,朕等你的好消息。”
東止再次行禮,緩緩退出殿外。雨依舊下著,打濕了他的衣袍。他站在殿外的廊下,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卻如同這天氣一般,陰鬱難明。
*
酒樓內,燈火通明,絲竹聲隱隱從二樓雅間傳來,夾雜著賓客的談笑聲。
禪因身著淡青色長裙,裙擺繡著幾枝梅花,步履輕盈地穿梭於各桌之間。她眉眼如畫,唇角含笑,手中捧著一壺新釀的酒,走到一桌客人前,輕輕放下酒壺,柔聲道:“各位,這是本店新到的梅子酒,清甜爽口,最適合晚間小酌。”
那桌客人見她容貌秀麗,言語溫柔,不由得眼前一亮,紛紛舉杯笑道:“多謝姑娘,這酒還未入口,便已覺得醉了。”
禪因微微一笑,眼波流轉,似有若無地掃過眾人,輕聲道:“客官說笑了。若覺得酒好,不妨多飲幾杯,本店還有幾樣小菜,配這酒正是相得益彰。”
她話音未落,已有一名客人迫不及待地招手:“那便請姑娘再上幾樣小菜,咱們今日定要儘興!”
禪因含笑點頭:“這是自然,吃飽喝足了,咱們才好談生意呀!最近到了一批好貨,您幾位若是感興趣,待會給諸位看看!”轉身離去,步履間裙擺輕揚,宛如一朵盛開的青蓮。
她走到櫃台前,低聲對掌櫃吩咐了幾句,又轉身走向另一桌客人,笑意盈盈地招呼著。她的美貌與伶俐,使得酒樓內的賓客無不為之傾倒,酒菜的銷量也隨之節節攀升。
正當她忙得不可開交時,趙棠從後堂走了出來,手中捧著一疊賬本,神色從容。她走到禪因身旁,低聲道:“今日的賬目我已核對過了,收入比昨日多了三成。”
禪因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輕聲道:“姐辛苦了。今日客人多,咱們再加把勁,說不定還能再添幾成。”
趙棠點了點頭,目光在酒樓內掃視一圈,忽然壓低聲音道:“不過,我方才聽說官府最近查得嚴,咱們那些私下運來的祀葉貨物,得小心些。”
禪因神色一凜,低聲道:“我明白。待會兒我便去安排,將那些貨物暫時藏起來。”
兩人正低聲交談,忽然酒樓外傳來一陣喧嘩聲,緊接著幾名官差大步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名麵色冷峻的中年男子,手中握著一卷公文,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酒樓內的眾人。
趙棠見狀,心中一沉,低聲道:“不好,是官差。”
禪因也察覺到了異樣,連忙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幾位官爺,今日怎麼有空光臨小店?可是要用些酒菜?”
那為首的官差冷冷看了她一眼,語氣生硬:“不必了。我們奉命搜查,懷疑你們酒樓私藏違禁貨物。”
禪因心中一緊,麵上卻依舊含笑,柔聲道:“官爺說笑了,咱們酒樓一向守法經營,怎會私藏違禁貨物?不如幾位先坐下喝杯茶,咱們慢慢說。”
那官差卻不為所動,揮手道:“少廢話!搜!”
話音未落,幾名官差已四散開來,開始在酒樓內翻箱倒櫃。禪因見狀,心中焦急,卻不敢輕舉妄動,隻得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們搜查。
趙棠站在她身旁,低聲道:“彆慌,貨物我已藏好,他們搜不到的。”
禪因點了點頭,心中稍安,卻依舊緊盯著那些官差的一舉一動。
不多時,幾名官差空手而歸,為首的官差皺了皺眉,目光忽然落在趙棠身上,冷冷道:“你是這酒樓的掌櫃?”
趙棠神色從容,點了點頭:“正是。”
那官差冷笑一聲:“有人舉報你私下經商,販賣違禁貨物。跟我們走一趟吧。”
趙棠聞言,神色不變,淡淡道:“官爺怕是誤會了。我一向守法經營,從未做過違法之事。”
那官差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少廢話!有什麼話,到衙門再說!”
說罷,他一揮手,兩名官差便上前將趙棠押住。禪因見狀,心中一急,連忙上前道:“官爺,我家姐姐一向守法,這其中定有誤會……”
那官差冷冷看了她一眼,語氣生硬:“你若再多言,便連你一並帶走!”
禪因聞言,隻得退後一步,眼睜睜看著趙棠被官差帶走。她站在酒樓門口,望著趙棠的背影漸行漸遠,心中五味雜陳。
酒樓內的賓客見狀,紛紛低聲議論,場麵一時有些混亂。禪因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轉身對眾人笑道:“各位客官,方才隻是些小誤會,大家不必在意。今日的酒菜,一律半價,算是給各位壓壓驚。”
她話音一落,賓客們頓時喜笑顏開,紛紛舉杯道:“多謝姑娘!咱們今日定要儘興!”
禪因含笑點頭,轉身走向櫃台,心中卻依舊難以平靜。她知道,趙棠被帶走,絕非小事。近來漢朝正欲把祀葉納入版圖,前些日子還點了欽官,她聽說,那人姓沈,心裡不由想起他。
如果是他呢?
*
官衙內,東止端坐於書案後,手中握著一卷公文,神色淡然。窗外細雨綿綿,簷角滴落的雨珠敲在青石板上,聲聲清脆。他抬眼望向門外,見趙棠被官差押著走了進來,神色從容,眉宇間卻隱隱透著一絲警惕。
東止微微一笑,揮手示意官差退下,語氣溫和:“趙娘子,請坐。”
趙棠略一遲疑,隨即從容坐下,目光在東止臉上掃過,立刻認出,這是祀葉的新神使,心中暗自揣測他的用意。
她雖被拘捕,卻並未慌亂,反而冷靜地觀察著眼前這位年輕的督察使。他身著官服,麵容清俊,眉目間透著幾分儒雅之氣,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股威嚴。
東止放下手中的公文,抬眼看向趙棠,語氣平靜:“趙娘子,今日請你來,是想與你談一談。”
趙棠微微一笑,語氣不卑不亢:“大人有話不妨直說,民女洗耳恭聽。”
東止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如潭,緩緩道:“趙娘子在京城與祀葉之間經商多年,能力出眾,本官早有耳聞。今日拘你,實屬無奈,還望見諒。”
趙棠聞言,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大人言重了。民女不過是個小商人,做些小本買賣,怎敢勞大人掛心?”
東止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你不必自謙。你的能力,本官心中有數。如今朝廷欲收複祀葉,正需像你這樣的人才。不知你可願為朝廷效力,將功補過?”
趙棠聞言,心中一震,麵上卻依舊從容。她沉吟片刻,緩緩道:“大人厚愛,民女本不該推辭。隻是民女一介商人,恐怕難當大任。”
東止搖了搖頭,語氣堅定:“趙姑娘過謙了。你通曉漢文與祀葉文字,又熟悉兩地風土人情,正是朝廷所需。若能助朝廷促成祀葉歸順,便是大功一件。”
趙棠低頭沉默,心中思緒翻湧。她知道,東止此言雖看似招攬,實則暗藏鋒芒。若她拒絕,恐怕不僅自己難保,連禪因和鋪子也會受到牽連。
東止見她沉默,也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溫和卻不容拒絕。片刻後,趙棠抬起頭,微微一笑:“大人既如此看重民女,民女豈敢不從?隻是不知大人要民女如何效力?”
東止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緩緩道:“趙姑娘果然爽快。本官希望你能挑選幾名通曉漢文與祀葉文字的人,協助朝廷處理祀葉事務。若能促成祀葉歸順,朝廷定不會虧待於你。”
趙棠點了點頭,心中雖有些忐忑,卻也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她微微一笑,語氣從容:“民女明白了。大人放心,民女定當竭儘全力,不負所托。”
東止滿意地點了點頭,語氣溫和:“好,趙姑娘果然是個明白人。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你且回去,好好準備。”
趙棠起身行禮,轉身離去。想了想,心裡卻有些開心起來,自己雖吃了個小虧,卻未嘗不是個大乾一場的機會。從前畏手畏腳,現在大可放開了乾,從官差之間,倒是還可以大撈一把油水。
窗外,雨依舊下著,打濕了青石板路,也打濕了這座城池的每一個角落。東止輕輕玩弄手中的筆杆,思緒也變得潮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