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1 / 1)

神明棄我 米奇鴨 3904 字 3個月前

禪因漫步在京城街頭,目光被各式各樣的鋪麵吸引。這裡的一切都與祀葉不同,街道車水馬龍,行人衣著也都是另一般式樣,舉手投足間儘是繁華氣息。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碧綠的裙裾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姑娘留步。"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禪因回頭,隻見一位約莫三十出頭的女子正含笑看著她。女子一身素雅長衫,卻不顯老氣,反而更襯得她舉止利落,神采飛揚。眉眼間透著幾分英氣,舉手投足卻又不失優雅,一看便是常年行走商場的人物。

"你是祀葉人吧?"女子走近幾步,輕聲問道。

禪因心裡一驚,下意識想要否認,卻聽對方繼續說:"我也是從祀葉來的,一眼就認出你的衣裳。"她指了指禪因的裙子,"這個顏色,整個中原都尋不到第二件。"

禪因這才仔細打量她,雖然穿著漢服,但舉手投足間還帶著幾分祀葉人特有的灑脫。

"我叫趙棠,"女子自我介紹道,"當年也是個不甘寂寞的性子,父母給我定了親,我和心上人相約殉情。結果他臨陣脫逃,我又不好回去,便一路逃到了京城。"

她說得輕描淡寫,眼中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禪因心中微動,這女子倒是坦率。

"這些年,我在京城和祀葉之間往來經商。你也知道,漢朝早就對祀葉虎視眈眈,不出三年,怕是就要將祀葉收入版圖。我便提前替雙方搭橋牽線,做些商業往來。"

趙棠說著,目光在禪因身上打量:"你想必也是識文斷字的?你不知道,我這生意雖是暗地裡的買賣,但是賺的卻不少,可惜找到會祀葉文的人太少,全靠我自己打理。你既然懂得漢文和祀葉文,不如留下來幫我?"

禪因一愣:"您怎麼知道我懂漢文?"

趙棠笑了:"方才你在書鋪門口駐足良久,看的可都是漢文書籍。"

禪因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暴露了底細。趙棠卻不以為意,繼續道:"跟著我乾,保你吃喝不愁。況且,"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禪因一眼,"我瞧你這般年紀,想必也是為情所困才離開祀葉的吧?"

禪因心中一痛,卻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您說笑了。"

"不必解釋,我都明白。"趙棠拍了拍她的肩,"當年我也是這般,以為天都要塌了。可你看看我現在,活得不也挺好?人生的路多得很,何必把自己困在一個地方?"

禪因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趙棠見狀,輕輕歎了口氣:"跟我走吧,我這裡正缺個幫手。你幫我打理賬目,兼做翻譯,我保你過得比在祀葉強十倍。"

禪因抬頭看著這個和自己有著相似經曆的女子,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她眼裡的神采奕奕也鼓舞了禪因,不由得心裡也期待起來。

"好。"她輕輕點頭。

趙棠欣慰地笑了:"那便跟我回去吧。"她轉身要走,卻又回頭補充道:"對了,你這身衣裳,還是換了吧。雖說祀葉的衣裳精致,但在京城太過引人注目。"

禪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碧綠長裙,這是她在神閣時常穿的那件。她默默點頭,心想,是該換件衣裳了。

*

月色沉沉,東止指尖輕動,他的目光掃過沈令姝的信,字跡清雋,卻字字如刀,刻在他的心上。

禪因已不知所蹤。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卻又自嘲地笑了笑。禪因從來都不是一個需要他擔心的姑娘,她聰明、堅強,像一株野草,無論落在哪裡,都能生根發芽,開出自己的花。她說要忘記他,說不會恨他,那便一定能做到。她向來如此,說到做到。

他緩步走到梅樹下,抬頭望著枝頭僅剩的幾朵殘梅,花瓣在風中輕輕顫動,春天也要過去了。

那日,她在這裡挖出一壇酒,他從未嘗過,酒瓶依舊靜靜地躺在樹下。他蹲下身,輕輕拂去瓶身的塵土。

“您的名字,究竟是什麼?”

記憶裡,她醉醺醺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她總是這樣,明明心事重重,卻總能找到一絲快樂。而他呢?為了所謂的命運,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預言,親手推開了她。他終究不配擁有她的愛,不配擁有那份純粹而熾熱的情感。

他拿起酒壇,輕輕嗅了嗅,淡淡的酒香混著梅花的清冽,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仰頭灌下一口,酒液入喉,渾身都暖了起來。他向來不沾酒,此刻卻覺得這酒竟有幾分甜,又有幾分苦,燒灼著他的喉嚨,卻有些奇異的溫暖。

不知不覺,大半壇酒已下肚。他靠著梅樹,慢慢滑坐在地上,眼前的世界開始模糊,天地在他眼中旋轉。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無間地獄,死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冰冷而戲謔:

“東止,你還記得我給你的第一個預言嗎?”

他努力睜大眼睛,卻什麼也看不清,隻能點點頭:“你說,若我和她在一起,便會讓她永墜閻羅。”

“我現在告訴你,那不過是我同你開的一個玩笑罷。”死神的聲音帶著幾分譏諷,“我隻是想看看,你知道這是何反應。”

東止渾身一震,猛地清醒了幾分:“什麼?”

“你的心意如此堅定,卻又輕易被我一句話擊垮。你說你愛她,可你連為她爭取的勇氣都沒有。”死神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像一把利刃,剖開他心底最深的恐懼,“你太容易相信命運的安排,卻從未想過去改變它。”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衝垮了他所有的理智與偽裝:“可是……可是你說……”

死神的聲音依舊淡漠,卻帶著一絲憐憫,“但那又如何?若是真心相愛,便該攜手共進,生死相依。你卻自作主張地替她做了選擇,你以為這是保護,實則是傷害。”

“東止,你終究還是和從前一樣。”死神的聲音漸漸遠去,帶著幾分失望與嘲諷,“你說你願意為她下地獄,可你連和她一起麵對命運的勇氣都沒有。”

他猛地睜開眼,夜色已深,梅樹依舊在月光下靜靜地佇立,仿佛一切未曾改變。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酒壇,良久,一滴淚水滴落在壇口,蕩起一圈漣漪。

原來他一直都錯了,大錯特錯。他以為自己在守護她,卻不知自己早已將她推入了最深的深淵。愛情從來不是一個人的獨行,而是兩個人的並肩。而他,卻親手斬斷了這段緣分,斬斷了她對他的信任與依賴。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靠在梅樹下,酒壇空空如也,心中也空空如也。

*

夜色沉沉,東止與程玄青並肩走在京城的巷弄裡。月光如水,灑在青石板路上,映出兩道修長的影子。

程玄青的腳步輕快,東止卻走得極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沉重得幾乎抬不起腳。他是祀葉的神使,本不該踏入這紅塵紛擾的京城,可命運卻將他推到了這裡,推到了她的身邊——又推離了她的身邊。

“她就在前麵了。”程玄青低聲說道,聲音有些調侃:“你可真是,自己推開她,現在又惦記她。”

東止沒有應聲,隻是默默跟在他身後,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了,隱隱作痛。

他們在一處小院前停下,院門半掩著,透出裡頭昏黃的燈光。東止站在門外,透過門縫望進去,隻見禪因正坐在燈下,手裡握著一支筆,低頭在賬本上寫著什麼。她的神情專注,眉眼間透著幾分從容與自信,他早該想到的,沒有他,她照樣過得很好。

東止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他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離她那麼遠,遠得仿佛隔了一整個世界。她過得很好,比他想象中還要好。她的臉上沒有愁容,沒有怨恨,隻有一種平靜的滿足。而他呢?他站在這裡,像是一個局外人,連靠近她的勇氣都沒有。

“你看,她過得不錯。”程玄青低聲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欣慰。

東止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看著她,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他知道,她已經不再需要他了。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新的未來。而他,隻是一個過去式,一個她想要忘記的回憶。

“我們走吧。”東止低聲說道,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他轉身要走,卻被程玄青一把拉住。

“你就這樣走了?”程玄青皺了皺眉,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滿,“你難道不想再試一次?她或許還在等你。”

“等她?”東止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她不需要我了。”

程玄青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皇上想要收複祀葉,正在物色合適的人選。你是祀葉的神使,身份特殊,皇上特意拜托我們程家,希望你能在其中效力。這倒是一個接觸她的好機會。”

東止愣了一下,抬頭看向程玄青,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知道程玄青的意思,可他心裡卻有些猶豫。如今,皇上想要收複祀葉,他若是參與其中,是否還能保持那份超然?是否還能麵對她?

“你不必現在就回答我。”程玄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些,“好好想想吧。有些事情,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你當初打我的那幾拳,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可彆讓我白挨了。”

東止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轉身離開,腳步依舊沉重,心裡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攪亂了,再也無法平靜。

直到走到巷尾,他突然回過頭,對程玄青道:“交接事宜,我會儘快去信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