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飛揚,遠處的鎮魔關蒼涼雄渾。
而近處,逢時斂去了一切神情,漠然地看向已經被折磨得徹底死去的燕見山。
巫日夕“嘖嘖”兩聲,甩了甩手中拂塵,似有深意地說道:“這一回,你為的又是什麼?”
“燕見山雖然蠢鈍,但他將天珠拿來了。”
逢時收起藤蔓與血霧,麵無表情道:“他打亂了我的計劃。”
複而又看向了巫日夕,冷聲道:“你從未提及過,會引魔修前來。”
巫日夕嗤笑一聲,說道:“現在不證明了我做得對嗎?如若不是我引燕見山前來,隻怕這枚二眼天珠也要落在飄渺宗。”
逢時不再言語,隻是拿起二眼天珠,轉身又要往鎮魔關內走去。
“少族長,”巫日夕不知懷了什麼心思,開口說道:“天珠的確隻能由你拿著,不過,你不會反手將天珠交給飄渺宗吧?”
逢時止住腳步,冷哼一聲,說道:“我與第五辰不共戴天,弑父殺母誅滅一族之仇,我不會忘的。”
巫日夕的唇角勾起了一絲笑意,聲音如同在縹緲仙境中的虛無之音,慫恿蠱惑道:“那是無法忘記的,那是弑父殺母之仇,那是讓你從高高在上的少族長淪為過街老鼠的仇恨。”
“你不該忘了,也不會忘了,你將永遠銘記於心。”
逢時回頭看他,漠然重複道:“我自會讓那些自詡正義的修士付出相應代價。”
巫日夕的神情露出了點滿意,說道:“那就去吧,這應當是最後一次了,相信等你再來見我時,手中應拿著三枚天珠。”
滿天黃沙裡,終於隻剩下了巫日夕一人的身影,縈繞於他拂塵的血霧凝成了個模糊的人形。
他神情中的笑意儘斂,深紅色瞳孔中滿是凝重,他看著那人形說道:“是誰將你驅逐出此界的?”
人形發出了羅刹的聲音,尖聲道:“是離淵!隻有他還記得徹底將魔族驅逐的符文!”
“被封在雨裡還不老實,真是個棘手的麻煩。”
巫日夕抬頭,隻見幽深天幕之上,點綴著無數繁星,鎮魔關不會最近再下雨了,但是世上又有哪些地方會下雨?
他要怎麼樣才能抓住狡猾的離淵?
另一頭,鎮魔關裡。
金曜抿緊了唇,說道:“現下隻有回飄渺宗再議了,師尊她一定會有辦法的。”
師明珠覺得也是,於是她將六眼天珠收好,又從儲物袋中取出了篆刻陣法的玉棺,保存好霍馳尚還有救的身體。
並道:“那魔修知道六眼天珠在我手裡,難保其他魔修不知道,所以事不宜遲,叫上逢時,我們連夜出發。”
說曹操曹操就到,她話音剛落,就看見逢時朝這邊走來,邊走還邊道:“我一聽到這邊有響動,就知道一定是師姐在這。”
“有師姐在的地方,一定都很熱鬨。”
他還有平日裡常用的語氣說話,可神色卻並不太好,連常常掛在唇邊的微笑都提不起來,隻能勉強露出點弧度。
逢時似是一來便瞧見了師明珠的傷口,他倚在師明珠身邊,看著她腰際與手腕鮮血淋漓的傷口,連聲音都是止不住的顫抖,說道:“師姐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
師明珠抬頭望天,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生出了一種心虛感,上輩子也沒發生過這種事,怎麼逢時見她受傷是這個態度?
明明,他是毫不猶豫地殺了她的。
所以大抵還是魔族的錯吧?師明珠心想著,麵上不動聲色地安慰道:“隻是看著嚇人而已,過段日子就好了。”
“誒,你做什麼!”
隻見,逢時握住了她的手腕,低下了頭,試圖將唇湊到師明珠手腕的傷口處。
然後就被師明珠捶了下腦殼,收回了手腕。
“師姐,”
逢時微微低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繼續說道:“我看師姐的傷口,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樣,隻要把毒吸走,師姐自然可以痊愈。”
師明珠有點無奈,且不說她的傷口不是毒蛇所致,就說那些纏繞在傷口處的血霧,都是魔氣的具象化,萬一把她本來好好的師弟搞入魔了怎麼辦?
一旁的金曜歪了歪頭,腦子裡不知道想了什麼,複而道:“鎮魔關離太華甚遠,但師姐現在的狀態還能使用傳送陣嗎?”
師明珠頓時有些猶豫,因為魔族與魔修都是無法使用傳送陣的,但目前原因尚且不明,她猜測是因為他們身上的血霧魔氣,但如果是這樣,現在她還能使用傳送陣嗎?
“師姐不如還是試試,”逢時仍然微微低這頭,又對師明珠說道,“萬一可以用呢?”
金曜看了一眼他,心中怪異的感覺愈發深了。
一行人趕往鎮魔關不遠處的傳送陣,師明珠忍著疼痛施下催動傳送陣的法決,刹那間,黯淡的傳送陣閃起靈動的光輝。
她是可以用傳送陣的。
沒有人比逢時更清楚這一點。
正如藏於太華山中,隔絕魔族與魔修的那陣法,無法攔住他一般,也同樣不會攔住隻是傷口沾染了血霧的師明珠。
但一路上,逢時並未多言,隻是如同來時一般,安靜地待在師明珠跟前。
直至回到太華山,師明珠與兩個師弟一起前往流雲峰,想去詢問第五辰該如何去除血霧。
卻不想,早有人等在流雲峰上。
那人劍眉星目,一身白衣,正是在外雲遊許久不曾歸來的執劍長老雲望津。
“雲長老?”
師明珠頗為疑惑,因為按照上輩子的經驗,雲望津回來的時間應當要晚上許多才對,而且也不該是這般愁眉緊鎖。
“師侄,你何時離開的流雲峰?”雲望津朝著遠處望去,說道。
師明珠思索了一會兒,便道:“我奉師尊之命去鄴城借六眼天珠、援助鎮魔關。”
雲望津的眉頭皺得更緊,說道:“我這次提前回來,是因為收到了一封傳信,信上隻有一句話。”
“是什麼?”師明珠問道。
雲望津看向遠處,神色凝重地說道:“第五辰不是第五辰。”
這短短一句話裡,引人遐想的地方可太多了,聽得師明珠心頭一緊,而後道:“但師尊自帶我和金曜來飄渺宗以後,就因傷重而閉關再也沒有出來了。”
但雲望津緊皺的眉頭沒有半分鬆懈的意思,說道:“這就是問題所在,所有人都已經百年未曾見過宗主真容。”
“太華山上,是有攔截魔族與魔修的陣法的。”金曜在一旁默默地說道。
“的確,”雲望津點頭認可了金曜的話語,卻又道:“但是,宗主是在那陣法的完全開啟之前回來的。”
換句話說,難保如今第五辰閉關不出,不是被受了重傷不能離開,而是被用來對付魔族與魔修的陣法困住,所以才不能出來。
“但現下懷疑無用,”師明珠眉頭緊蹙,說道,“不妨直接找師尊問個清楚。”
“我正有此意,”雲望津望向第五辰洞府的方向,而後道:“所以才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他指了指師明珠道:“你應當有流雲峰的防禦陣法權限,將那些全部開啟,做好萬全之策,再去尋第五辰。”
師明珠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但,她並不覺得洞府中的師尊是假的,首先前世就沒有這一回事,其次她這一世遇到逢時之時,還曾請教師尊怎麼辦。
她很清楚隻有師尊能說出來這樣的話。
“師姐。”
逢時拽了拽她的衣角,那動作比羽毛掃過還要輕微,像是怕極了牽動師明珠身上尚未痊愈的傷口。
師明珠看向他,便發現逢時低垂著頭,聲音也極其輕地說道:“你好像很相信第五辰?”
師明珠當時就敲了逢時一下腦殼。
逢時不解地抬頭看她,便聽師明珠道:“那是師尊,你拜入流雲峰也是師尊座下弟子。”
“不許直呼師尊之名。”
逢時抬起的頭又緩緩低下去,試圖隱藏自己並不怎麼好的神情。
他知道,他的師姐總是信任著那些道貌岸然之輩,但他永遠也不會相信。
於是逢時再度試探著開口,問道:“如果洞府中的師尊真的是假的呢?”
但這問話隻得到了師明珠又敲了一下他的腦殼,她雙手施展法決,將流雲峰上的防禦陣法開到最大。
並對雲望津說道:“可以了。”
他們一並穿過林木與流水,來到了第五辰的洞府之前。
師明珠如往常尋找第五辰一般輕叩洞府結界,而第五辰也如往常一般道:“回來了?”
師明珠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了隱藏身形與氣息的雲望津,定了定心神回道:“是,我取回了六眼天珠。”
第五辰低聲應著,並沒有急著問天珠之事,而是又問道:“那鎮魔關呢?”
師明珠想了想,便將在鄴城與鎮魔關所遇之事,撿了緊要的幾件說明,並道:“既然有魔族能偽裝成人百年,我懷疑這世上還有其他偽裝的魔族。”
第五辰聽完沉默了良久,久到師明珠幾乎以為師尊已經不在此處,方才聽到沉穩的女聲用一如既往地聲音說道:“這就是師兄躲在一旁的原因嗎?”
“懷疑本座是偽裝的魔族之一?”
師明珠的確懷疑世間有其他魔族偽裝成人,但她並不認為師尊也是魔族偽裝。
但那廂雲望津已經開口,說道:“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那是不是太草率了些?”沉穩的女聲聽上去有些急促。
“我不想相信,”雲望津望向洞府之內,又道:“隻要師妹你現身一下,便可將疑慮打消。”
師明珠想,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若是閉關完全不能被打擾,師尊也不會允許她和金曜有事來問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五辰拒絕了雲望津的要求。
“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