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彌羅閣(1 / 1)

大抵是因為剛下過雨的緣故,空氣中的塵沙都落到了地麵上來,各處景致變得格外清晰,也讓師明珠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偷襲之人。

“是你?”

那人身材魁梧,一手執一柄偃月刀,血正順著刀刃滑落,另一手正拿著從她手中滑落出去的二眼天珠。

“燕見山?”

師明珠還記得方才她漫無目的地問人姓名時,碰見的男修。

燕見山瞧了她一眼,也不說話,隻是將手中二眼天珠握緊,仍做攻擊的姿態,卻並未真的動手攻擊。

師明珠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隻是給自己的左手手腕施了治愈的法術,先止住血,複而緊握著手中長劍,看著他說道:“燕道友為何要偷襲於我?”

燕見山仍不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就像是壞掉的機器,動不了一點。

師明珠覺得這人有些怪異,不僅僅是他此刻舉止,更在於他周身靈力,她總覺得似帶一種扭曲而陰鬱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在被死死壓製著。

“他是魔修!”她的身後忽然傳來了霍馳的聲音。

在域外魔族降臨之前,世間本沒有魔修。

魔族降臨之後,將魔氣帶入世間,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會在魔氣的影響走火入魔,要麼性情大變淪為魔族,要麼粉身碎骨神魂俱滅。

然而有些修士卻從其中看出了不同。

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隻要入魔,其力量就會成百上千倍的增長,於是便有人對此進行鑽研,集合靈氣與魔氣,形成了魔修的修煉道路。

但終日與魔氣為伍,注定會被魔氣侵染神智,所以世人皆知,魔修群體全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故而所到之處,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

隻是不同於老鼠的是,他們擁有著可以讓那些喊打之人喪命的力量。

鎮魔關偏僻的街角前。

隻見霍馳身上無數道傷口尚未痊愈,十來個血洞還在鮮血淋漓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但他卻依然凝起不多的靈力,化作風霜刀刃,朝著燕見山襲來。

燕見山的身形微微顫抖,無論是那句“魔修”,還是霍馳此刻來襲的動作,都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始終縈繞在他腦海中的聲音,似是得意極了,那些喃喃自語般的聲音開始愈演愈烈。

不忠之人曰可殺!不孝之人曰可殺!

不仁之人曰可殺!不義之人曰可殺!

他握住偃月刀的手也在發顫,抬眸看向霍馳。

霍馳以手為刃,直插燕見山心肺,神情中滿是毅然決然之意。

燕見山悶哼一聲,頭腦中的聲音開始變得震耳欲聾。

不禮不智不信人,大西王曰殺殺殺!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殺!”

於是,燕見山徹底被那聲音所蠱惑,神智不複存在,血色霧氣從他的身體中蔓延到眼睛裡,從他的手臂上蜿蜒到刀刃上。

刀刃筆直地刺入了近在咫尺的霍馳的胸腔裡,而後他一橫刀,生生將霍馳的胸膛徹底劃開。

“霍前輩!”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師明珠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她單手掐起治療的法決,施於霍馳身上,複而握緊青鋒劍,直奔燕見山。

“殺!”

燕見山雙眸通紅,岌岌可危的理智隻提醒了他一件事。

“交出六眼天珠!”

師明珠當然不可能給她,長劍橫斜,劍氣迸發,直接往燕見山心口而去。

但燕見山並不抵擋,任憑師明珠刺穿他的心臟,血色的霧氣順著青鋒劍蜿蜒而上,如同毒蛇一般虎視眈眈。

“交出六眼天珠!”

燕見山神情激動地重複著,刀刃直插師明珠心肺。

由於離得太近,師明珠隻來及避開最要命的地方,腰際被捅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師明珠迅速後退,抬手一個治療法術,簡單將傷口處理,又以靈力驅趕劍上血色霧氣,才算稍微得了些喘息的功夫。

才有時間去想,燕見山是怎麼知道,六眼天珠在她這裡的?

燕見山拿著偃月刀朝著師明珠走來,身形仍有些顫抖,眼中猩紅退散了些許,一絲清明回歸。

“交出六眼天珠,饒你不死。”

“做夢!”

魔修這條修煉之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修士向魔族妥協求饒的路,世人皆知魔族與魔修關係極為密切,六眼天珠若是落在魔修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師明珠當然不會給他,她執劍,劍鋒直向燕見山,並道:“是你該將二眼天珠交出來。”

“天珠為本界根基之力量所化,你雖為魔修,但亦是此界修士,所以才可以觸碰與使用天珠。”

她還試圖講些道理。

“若是天珠落在域外魔族手中,於我等本界修士而言,才是真正的災難。”

燕見山當然也知道這些,可是那活躍在他的腦海中的聲音,已經快要將他徹底逼瘋了,他隻差一線,就和那些隻知殺戮的魔修沒有任何區彆。

他要用六眼天珠治療好自己,哪怕是與魔族簽訂協議,將天珠交與對方也在所不惜。

阻攔他之人,殺無赦!

燕見山揮動厚重的偃月刀,以劈山之勢,朝著師明珠劈砍而來。

師明珠不敢硬抗隻能閃躲,左支右絀,漸漸落了下風。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死在這。

師明珠思緒飛轉,琢磨著破局之道。

忽而,師明珠抬眸,看見燕見山身後街角處,有一片孔雀綠色的衣角,與似在傳遞著什麼的熟悉靈力。

師明珠頓時了然,她揮劍以拚命的氣勢,吸引住燕見山的全部注意力。

而燕見山身後隱藏的那人,則趁著這功夫,將胸前尾羽取出,施下針對魔修的法術。

刹那間靈光閃爍,燕見山這次是真真切切地受了極嚴重的傷,隻能逃離,避免死在這裡,可惜,他仍拿著二眼天珠不曾撒手。

而師明珠也沒有追擊他的精力,燕見山逃走後,她便再也硬撐不住,以青鋒劍撐住身體,大口大口的喘息。

“師姐!”

金曜瞧了一眼燕見山逃離的方向,還是決定朝著師明珠走來。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師明珠身上的傷口,神情中寫滿了驚愕與擔憂。

“師姐,是方才那魔修搞得?”

他不僅僅在震驚血肉模糊的傷口,更是在擔心縈繞於師明珠傷口之上,那些絲絲縷縷的血色霧氣。

師明珠之前的治療法術,隻是單純地止住了血而已,無論是疼痛還是更深層的東西,都在她方才動用靈力與燕見山打鬥時加深了。

她看出了金曜的擔憂,不在意地笑道:“你是不是忘記了,六眼天珠現在在我手裡?”

金曜眨了眨眼,方才提到嗓子眼裡的心重新放了回去。

對的,六眼天珠可以治愈世間一切傷,一切毒,肯定可以治好師姐的。

“你有這擔心我的功夫,不如將霍前輩搬過來,我看他似乎還有一線生機,也許六眼天珠能將他救回來。”

金曜點點頭,聽話地將霍馳搬了過來。

而師明珠則取出號稱可以治愈一切的六眼天珠,用起施以治療的法術。

柔和而溫暖的白光,籠罩在師明珠手腕與腰際的傷口,讓人發自內心地想發出舒適的喟歎。

可是金曜的神情卻開始越來越難看了起來,因為白光之下,師明珠的傷口並沒有半點愈合的意思,縈繞在其上的血霧,也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

夜幕沉沉,星月暗淡。

師明珠蹙著眉得出了個不太妙的結論,說道:“六眼天珠,該不會不能治愈魔氣造成的傷口吧?”

街角隱蔽之處,眉目精致的少年神色一如金曜一般,甚至還要更難看一些,他沒有向師明珠走去,而是一轉身朝向了相反的方向趕去。

鎮魔關外。

先前那一場暴雨,沒有在沙漠之中留下任何痕跡。

一身太極陰陽圖紋道袍的巫日夕站在漫漫黃沙之中,而燕見山則半跪在巫日夕的麵前。

這到不是因為燕見山有多尊敬巫日夕,隻是單純因為師明珠的劍氣與金曜驅趕魔族的法術,讓他無法強撐而已。

“我拿了天珠,你該履行承諾。”

巫日夕朝著燕見山的掌心看去,一指大的二眼天珠暗淡無光,就像是個仿造的裝飾品一樣。

不過,他很清楚,這是真正的天珠。

於是,巫日夕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說道:“契約裡說的是用六眼天珠治療,可六眼天珠都不在我的手上,如何治療你?”

“我不管!”

燕見山厲聲吼著,偃月刀有抵在了巫日夕的脖頸,“那血霧源於魔族,你們一定有辦法把它去掉!”

巫日夕輕輕笑了一聲,揮動了手中的拂塵,千萬道血霧如黃沙一般籠罩天空,他道:“看在你將天珠拿來了的份兒上,我便跟你說句實話好了。”

他的笑容漸漸加深,像是克製不住心底的喜意一般,說道:“六眼天珠是無法治療魔氣的,更無法讓你從幾近入魔的狀態中恢複過來的。”

巫日夕的眼眸露出了深紅色的瞳孔,含著如同汙泥一般的惡意,又道:“百年之前,我給了那個受製於天賦而無法突破的修士兩個選擇,其一是徹底轉化為魔族按照魔族的方式修行,其二是結合魔氣與靈氣,便是如今的魔修。”

“他知道我等來自域外,若轉化為魔必受此界排斥,無法修成真正的大道,於是便選了取巧的魔修之路。”

“而魔修如今的困境,便是這取巧之法的弊端。”

燕見山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聲音都開始變得顫抖起來,說道:“那個人是……?”

巫日夕朝著他笑了起來,陰暗而扭曲的惡意,明晃晃地顯露出來,說道:“是你們親愛的閣主啊。”

“不可能!他不受無法控製的殺戮念頭影響!”

燕見山難以接受巫日夕的話語。

巫日夕直接笑出了聲,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道:“因為你們心中的那個神,彌羅閣主,他有天珠之中唯一可以對抗血霧魔氣的那一顆。”

“一眼天珠。”

他嘻嘻地笑了起來,說道:“從一開始你就找錯人了呢。”

巫日夕抓起了燕見山的頭發,欣賞著燕見山精神逐漸崩塌,看著血霧逐漸占領他的眼眸,笑道:“想要獲得力量,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我們魔族看著很像做慈善的嗎?”

“你們……”

燕見山感覺到他的身體漸漸不再聽從他的意誌使喚,他想拿起他本命兵器偃月刀,但卻發現,他與偃月刀之間的聯係,竟然變得越來越弱了。

他趁著自己還要一點力氣,還有一絲清明,抓起偃月刀就想砍向巫日夕。

至少,他要這個慣會蠱惑人心的魔族,身受重傷!

然而,燕見山實在高估了自己,也並未想到,茫茫的沙漠裡,還有第三人到此。

纏繞著血色霧氣的藤蔓,從地底鑽出,出其不意地捆住了燕見山的四肢,巨大的倒刺從藤蔓上迅速長出,狠狠刺入燕見山的血肉。

鮮血浸透了他的衣袍,無數的畫麵閃現,但每一副都定格在最後一幕,他死在巫日夕的手中。

像是就算有無數次的機會重來,他也隻有被巫日夕殺死的命運。

於是不僅□□上疼痛,連他的精神也痛苦不堪了起來。

但這樣的痛苦反而給燕見山帶來了一絲清醒,他瞪大眼睛看向了來人,斷斷續續地說道:“這世上,竟然不止,一個魔族?”

又有藤蔓,如同長鞭一般抽向燕見山。

眉目精致的逢時麵色冷漠至極,說道:“我可不是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