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不安地翻滾著,暴雨衝刷著聳立的鎮魔塔。
鎮魔塔前,羅元心好以待暇地看著,明顯失了神智的師明珠緩緩拿起手中長劍,對準自己。
“不過是殺個人類修士,這麼簡單的事,還有將人引到我的鎮魔關來,還害得我丟了具人類皮囊,真是沒用。”
羅元心兀自說著,目光陡然轉向了試圖靠近師明珠,喚醒她神智的霍馳。
“霍郎,你在做什麼呢?”
她的聲音仿佛清晨綴在花瓣上的露珠,嬌豔雨滴,她的稱呼是霍馳曾經最熟悉的、最親密無間的道侶常常喚她的稱呼。
“你不是羅元心。”
霍馳猛然看向了她,目光與神色中都充滿了警惕。
“羅元心”掩麵笑了起來,說道:“你才發現?”
複而,她便又朝著霍馳走去,挑起了他的下巴,像是在看著情人一般,說道:“那個羅元心啊,在百年之前,我徹底占領了她的身體的時候,就死了。”
“如今連屍身也一並被我吸收,即使你再用情至深,也不可能讓死者複生了。”
霍馳被她的話語點醒,猛然間回憶起百年之前,羅元心一點點變得異常的點滴,原來那竟是真正的她在一點點死去嗎?
“所以,”‘羅元心’貼在他的耳畔,低聲輕語,“她一定在奈何橋邊等你,你不是愛她嗎?怎麼舍得讓等那麼久?”
“阿心,你等我。”
霍馳的眼神也變得朦朧起來,他好像看見真正的羅元心就在他眼前,衝著他微笑,又上前拉住他的手,似是想與他一並離開這世間。
而‘羅元心’退後了兩步,看著霍馳拿起被扔到一邊的不移之釘,略顯不滿地癟癟嘴,說道:“多好的入魔苗子,我可是辛辛苦苦地留著他這條命,留了百年,這下算是全毀了。”
忽然,‘羅元心’察覺到來自身後的危險,她不敢托大,迅速躲開而後飛身而上,站到了鎮魔塔上。
隻見,方才還好像迷失神智的師明珠,此刻目光異常清明,她不僅對‘羅元心’使出了一式劍招,還在‘羅元心’閃身躲避之時,喚醒了同樣迷失的霍馳。
“你怎麼醒過來的?”
羅元心頓時驚疑不定起來,巫日夕那狗東西到底往她的鎮魔關送了什麼玩意過來!
師明珠冷哼一聲,道:“與你何乾?”
說罷,她一手六眼天珠,一手青鋒長劍,長劍淩空,直奔羅元心而來。
“嗬,”羅元心麵露不善,說道:“彆以為我怕你,你根本不可能殺得了我。”
師明珠很奇怪羅元心究竟為何如此篤定,但這並不妨礙,她執劍,穿破雨幕與血霧的籠罩,直接刺想羅元心。
這次羅元心不敢再硬接她一劍,隻能閃身躲開,血色霧氣在她的掌中凝成一團,猶如彗星襲月一般,朝著師明珠襲來。
師明珠一劍劈開了那血霧團,然而血色的霧氣散開之後,卻整個籠罩住了師明珠,雖不傷人,卻讓她無法察覺到血霧之外的情況。
“嘖,真是個麻煩,不過想殺我,還早得很。”
‘羅元心’瞧了師明珠一眼,而後便腳底抹油,準備開溜。
“那我呢?”
正在‘羅元心’準備離開她苦心經營許久的鎮魔關,再圖其他的時候,忽而她的身後便響起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
她一愣,連逃跑都忘記了,隻是略微低頭,看了一眼從她腹中穿過的刀刃,猛然回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離淵。
離淵仍然撐著那把油紙傘,神情平靜至極,好像他在這裡是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離淵?”
‘羅元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像是他們有著什麼宿怨一般,複而嘲諷一笑,說道:“難怪要將人引到我這裡來,原來是有你一直跟著她。”
而離淵並沒有理會羅元心的話語,好像一位過路的行人,滿臉都寫著事不關己,隻是手中刀刃在一刹那就劃下了無數道,直接結成了一道符文。
‘羅元心’被定住動彈不得,隻能受死,不過卻不忘嘲諷道:“我可沒那麼容易死!”
“我知道。”
離淵抬眸看了一眼她,繼續道:“鎮魔塔看上去是為了鎮壓霍馳,實際上以魔族擾亂人心的本事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那座鎮魔塔其實是你在此界的力量之源,隻要它毀了,你就再也得不到填補虧空的力量,隻能死去了。”
‘羅元心’瞪大了眼睛,看著離淵說道:“你知道又怎樣?你如何毀得了我的塔!”
然而,‘羅元心’話音剛落,隻見那座高聳入雲的鎮魔塔變在頃刻之間崩塌,她本來紅潤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我不能,但有人長於陣法,對魔族的陣法也有所研究。”離淵的神色平靜,看不出一點意外的神情。
“死在這裡,才是你該有的宿命,羅刹。”
離淵看向她,喚出了假羅元心的真名。
霎時間,羅刹露出了痛苦至極的神情,離淵方才刻下的符文,如同一張網一般禁錮住了她的動作,她掙脫不能,隻能感受著這張網一點點收緊,直到連她最後一點呼吸的餘地都剝奪。
而後,她連身軀都儘數消失,化作了一股黑煙。
纏著師明珠不放的血霧也慢慢消散,她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疑惑地問著:“她死了?”
離淵點點頭,重新回到師明珠身邊,用傘遮住落在她身上的雨,而後又道:“黑煙是真的死了,若是血霧則還活著。”
師明珠點了點頭,複而抬頭看向他,神色鄭重地說道:“那便來說說你的事吧。”
先前血霧纏繞於她,但卻並沒有妨礙聲音傳來,而她心裡早就塞滿了無數的疑問,方才離淵與那魔族的談話則更加深了一些。
他先前是怎麼無緣無故的消失的?為什麼會來到鎮魔關?又為什麼看上去好像對霍馳和羅元心甚至魔族都很熟悉?
疑惑不解的地方太多,以至於師明珠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口。
可巧這時烏雲似是即將傾泄完畢,墨色的烏雲漸漸變成淺淺的灰白色,連帶著狂風暴雨變成了和風細雨。
遠處高聳的鎮魔塔已經徹底淪為廢墟,離淵撐著那把油紙傘,站在師明珠跟前看著她,目光深邃,像是隱藏著什麼濃重至極的東西。
“我被困在了雨中,所以隻有在雨天才能現身。”
他如實說著,“我非敵人,但你要小心……”
離淵話音未落,隻見那綿綿細雨徹底消失了個乾淨,而離淵的身影便也一並消失了。
師明珠眨了眨眼,心道這是什麼禁製法術?她從來沒有見過。
還有,她要小心什麼?
而那頭,身受重傷又被剩下的不移之釘釘著,無法行動的霍馳看向師明珠,並開口說道:“我曾經見過他,在百年之前。”
師明珠突然想起這還有個人,連忙跑了過去,繼續將霍馳身上的釘子拔出來。
“我記得,離淵原本是來自九幽的蛇妖,亦曾為誅魔一事做出不少貢獻,隻是後來卻徹底沒了音信,聽說是因為遭人暗算。”
十二枚不移之釘在說話間被儘數拔除,霍馳舒展了一下身體,活動起了自己的手臂,複而衝著師明珠說道:“多謝。”
但師明珠麵上仍不見笑意,隻是又問道:“那這不移之釘呢?那魔族說,隻有魔族和入魔之人能催動它。”
“你覺得你是魔嗎?你入魔了嗎?”霍馳抬頭看向眼前年輕的女修。
師明珠搖了搖頭。
“那就足夠了不是嗎?相知相伴多年的道侶,都不能察覺到對方真正的異常所在,這世界上難道還會有其他人,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嗎?”
霍馳自嘲一笑,對師明珠說道。
她覺得霍馳似乎有點難過,明明天上的雨已經停了,他卻好像還在雨中。
師明珠走上前去,想將仍然靠在街角牆壁的霍馳扶起,卻見霍馳擺了擺手說道:“不移之釘已除,我很快就會沒事的,現下你該做的,是找到二眼天珠。”
“既然這魔族能偽裝成羅元心百年,那麼就說明世間仍有魔族潛伏其中,天珠是我等唯一能傷害魔族的東西,不容有失。”
霍馳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著先前二眼天珠掉落的方向。
師明珠自然不敢大意,她將不移之釘收好,便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天珠一旦沒有外來靈力支撐,就會變得暗淡無光就像個普通的小裝飾品,也根本不能用靈力與神識去找到,隻能靠眼睛。
所以,師明珠施了個照明術,在那一片地方細細搜尋起來。
好在街角處鋪了石板,沒有茂密的草葉遮擋,師明珠找了一會兒,便發現了二眼天珠的蹤跡。
“在這。”
師明珠將它拿了起來。
倏忽間,似有長風刮過,但她卻感覺到了危險。
一道刀影直逼師明珠麵門,她瞬間向後躲開,卻見那刀影不過是虛晃一槍,來人似是看準了她躲避的方向,刀刃刺穿了她拿著天珠的那隻手腕。
殷紅的血自傷口處流出,她的手掌無力垂落,便見那二眼天珠落在了偷襲之人的手中。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