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鄴城風馳雨中,那傾盆的大雨看上去就像是永遠也不會停歇一般。
梨花堂的密道內,雨聲被儘數隔絕,師明珠的青鋒劍抵在離淵的脖頸上。
這人是怎麼突破梨花堂外的殺陣進來的?
師明珠心底驚疑不定,看向離淵的神色裡充滿了戒備。
“離淵。”
他輕聲說著,腦海的暈眩讓他的神智有些震顫,隻能勉力維持清醒,可是他的眼睛依舊一刻也不離開師明珠。
師明珠被盯得有些發毛,複而覺得這眼神似曾相識。
夜明珠柔和的光暈打在離淵的臉上,讓師明珠看見了他眉心的那片蛇鱗。
“你是那個突然不見了的蛇妖?”
師明珠反應了過來,但青鋒劍並未動搖,隻是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
離淵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刹那間,梨花堂外狂風驟起,一道驚雷乍響,無邊無際的雨勢在一瞬間弱了下去,變成了細細的毛毛雨。
而離淵咳了一聲,竟是直接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師明珠一愣,這才注意到離淵的臉色,蒼白得像是紙張一樣。
“你還好嗎?”
師明珠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但離淵並沒有回答,他隻是略帶諷刺地輕笑了一聲,低語了一句,複而便對師明珠說道:“我非敵人,若我的記憶沒有問題,六眼天珠就在這裡。”
什麼?
師明珠的眉頭緊鎖,這個蛇妖怎麼知道她需要六眼天珠?
“城主府尋常的護衛也並不能通過梨花堂外的殺陣,他們需要去請示蘭止戈,”離淵頓了頓說道,“但蘭止戈今夜應當與巫日夕商議事情,那些護衛沒那麼容易找到他。”
“所以,你還有時間。”
師明珠心底仍有疑慮,但見劍光一閃青鋒劍回到劍鞘之中,她的眉頭依然緊皺,隻是輕聲道:“暫且信你一回。”
師明珠正要打量這處深藏於梨花堂的密室,就見那蛇妖得寸進尺地抓上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麼?”
見師明珠目露不善,他才退而求其次地拾著她的一片衣角。
“沒什麼。”
任憑師明珠說什麼,也不鬆手。
她隻能在心底道了聲奇怪,複而便無視了離淵,仔細打量起密室來。
這密室說是密室,但其實十分寬敞空擋,方才他們說的那幾句話,還可以聽到微弱的回聲。
四周擺滿了大小不一的壇子,有些就直接放在地上,有些則放在櫃上。
最前麵擺著案幾,上麵有紙和筆墨。
看到這裡,師明珠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順手抓了幾張紙帶進來。
於是,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暈下,她將紙張展開,細細查看紙上字跡。
“甲辰年四月廿一,找回眼睛,但其反抗意誌過強,故求助巫道長攝魂。”
師明珠的眉頭皺得更緊,雖然這描述中並未提到人名,可師明珠能感覺到,這紙上所寫的“眼睛”就是指的是南如萱。
可為什麼把南如萱叫做眼睛?
師明珠猛然想起,那具隻剩下雙眼是一對血洞的女人屍體。
蘭止戈想挖了南如萱的眼睛給那具屍體安上?可是怎麼可能完美的安上去?那畢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她的唇抿得極緊,心一下子便被揪了起來,說來蘭止戈給南如萱有進無出的梨花堂通行令,便已經很能夠說明問題了。
她將那張看完的紙張放下,又翻閱起另一張抓來的宣紙,這張紙上隻有短短的一句話,看上去應當是在另一張紙上寫不下的部分。
“……六眼天珠確實無複生之效,還需另尋他法。”
“他在研究複生之術?”
師明珠過於驚愕,以至於將心中所想直接脫口而出。
她曾經聽師尊提起過,複生之術向來都是禁術,世間生死陰陽輪回自有定數,複生之術無論代價如何,都是在擾亂定數,故而為天道所厭棄。
所以,無論付出什麼,在天道之下複生之術都不會成功,所以也可以說是不可能的法術。
但是總有能鑽空子的修士存在,她也曾聽有人說,有修士屏蔽天道感應,以萬分沉重的代價將一已經死去的生靈,起死回生。
不過像這樣的事情,隻要動腦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天道之下誕生的生靈,怎麼可能屏蔽得了天道的感應?
故而,師明珠一向對複生之術嗤之以鼻,沒想到這鄴城主竟然真的在研究這東西。
“他大概想複活洛煙?”
離淵翻了翻自己亂成一鍋粥的記憶,不大確定地說道。
師明珠當然還記得,鄴城上一任的城主便叫洛煙,是掌握生之法則的天境強者,但是在百年前就已經隕落。
說來這名字聽上去像是個女子的名字,難不成,就是梨花堂裡那口棺材裡的那個人?
“是也不是。”
離淵好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直接說道:“那是蘭止戈拚湊的一副皮囊,他想用那副皮囊去裝洛煙複活之後的魂魄。”
師明珠狐疑地看向他,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離淵輕輕開口,低聲說道:“我看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捶著自己的頭,那些畫麵又翻湧起來了,像是要把他強行拖回虛幻之中。
他死死地抓著師明珠不願鬆手,那過強的眩暈在一瞬間便達到了峰值,但梨花堂外風雨未息。
離淵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
不過,也沒有倒在地上,師明珠見他有些站不穩,便扶了一把。
師明珠:我什麼都沒乾,怎麼人暈過去了?
師明珠撓了撓頭,先將人扶到一旁坐好,雖然不知道這妖是怎麼知道的這些事,不過目前看來,他對她並無惡意。
她尋思著跑路的時候,得記得帶上這個蛇妖,複而便再度看向密室。
顯然,蘭止戈一直想複活洛煙,但六眼天珠並無複活之效,所以六眼天珠便於蘭止戈無用,被他留在密室之中了嗎?
師明珠有些懷疑,隨手打開了一個放在牆邊的壇子。
刺鼻的氣味讓師明珠在第一時間便捂住了口鼻,下一刻她便看見了被渾濁的汙水所浸泡的一隻白皙手臂。
她又連開了幾個,這些壇子罐子盒子裡麵裝著的,都是類似的零部件,看起來蘭止戈真是拚湊出來的洛煙的皮囊。
但六眼天珠在哪裡?
另一頭,城主府的守衛連忙尋找蘭止戈,稟報有人闖入梨花堂之事。
但正如離淵所說,今夜蘭止戈與巫日夕商議事情,有意避開人群,所以並不好找。
護衛找到時,蘭止戈正與巫日夕聊得儘興,見護衛前來時,麵上喜色都未收儘。
“城主大人,不好了,有人闖入了梨花堂!”
“梨花堂外的殺陣沒將那人碾成飛灰?”蘭止戈一開始還滿不在乎,揮揮手還想將護衛趕走。
但下一刻,護衛的話便讓他變了臉色。
“梨花堂警示陣法被觸動,梨花堂中還有人影,應當是有人闖入了其中。”
梨花堂中到底有什麼,蘭止戈自然心知肚明,且不說那些不能見光的東西,單說放在那裡的六眼天珠也絕不容有失!
他直接拍案而起,神情中流露出些許焦急,便要冒雨趕去梨花堂。
而一旁的巫日夕看著夜裡蒙蒙的細雨,輕笑了一聲,對蘭止戈說道:“城主不必心急,無論那擅闖其中的究竟是什麼人,我巫某人的殺陣,從來都隻有城主你與我能完好無損通過。”
“那人就算能強闖,此刻城主前去,隻需甕中捉鱉。”
巫日夕的話讓蘭止戈的心情稍有緩解,而後,說道:“那副皮囊隻差眼睛便可完工,希望那不長眼的闖入者,彆太不長眼睛。”
他說著,抬步踏入雨夜之中,神色冷凝,眼中殺氣四溢。
但是前來稟報的護衛卻不知所措起來,蘭止戈雖然現在看上去隻想殺了闖入者,但難保之後不會找他們這群守衛不力的護衛的麻煩。
他們想將功折罪,可又的確進不去梨花堂,於是便遲疑起來。
“不必擔憂,蘭城主不會責怪你們的。”
巫日夕似是看出了他們的猶疑,對他們說道。
而後,他走到門口,看著天便降落的細雨,唇角的笑意漸漸消失,低聲道:“我也不大喜歡雨天呢。”
“巫道長?”
護衛並未聽清巫日夕的話語,隻以為他是在和自己說話,於是問了一聲。
“找把傘來,我去幫蘭城主,免得他落下風。”
巫日夕又重新眉開眼笑起來,任由輕風吹動他手中拂塵。
巫日夕是蘭止戈的座上賓,那些護衛自然不敢怠慢,他說要傘,便老老實實地去找了一把油紙傘。
隻是,當護衛將油紙傘交給巫日夕以後,他身影便憑空消失了。
“是瞬移之術?”人群中有人不確定地說道。
“但既然巫道長會瞬移之術,為何還需要傘?”有人疑惑地問道。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但忽而有人開口說道:“梨花堂今夜定有大事,不如我們一並過去,也好為城主幫忙。”
護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一會兒,而後才有人道:“就聽陶道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