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在隨身的挎包裡翻出一個小小的吊墜,掀開吊墜上的金屬蓋,裡麵是一張兩個指節大小的照片。
“這是媽媽。”
巴掌大的照片裡,一個青年女人手捧鮮花,正對著鏡頭微笑。
她白金色的頭發鬆散地盤起,幾朵雛菊裝點在她的鬢邊,淡藍色的眼睛裡滿是溫柔的笑意。
“好漂亮的人!”栗芸驚歎出聲。
“嗯。”米夏不好意思地笑了,“媽媽來看過我好幾次,第一次帶給我一個布娃娃,我不喜歡,所以她第二次給了我這個魔方。”
說著,他極其珍惜地將全部身家又收進挎包裡。
“今天早上,本來說好了媽媽要來接我的,但是吃飯的時候,廣播響了……要是還能見到她就好了。”
七八歲的稚嫩麵容上,笑容逐漸淡去。
薑薑心思柔軟,趕忙安慰他:“等這三天過完,一切就能恢複正常了,你們就能再見麵了!”
栗芸和祈明熙也附和著,爭著講起了身邊的趣事,米夏畢竟是小孩,很快就被孤兒院外的世界吸引住了,和她們一起“咯咯”地笑起來。
那邊吵吵嚷嚷的,顧羨魚插不進去話,隻能轉頭去盤問艾弗裡。
“你到這裡之前有沒有聽到廣播?”
艾弗裡似乎沒想到顧羨魚會和他搭話,一瞬間臉上怔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意料之外的答案。
顧羨魚也愣住,追問道:“那你——”
話剛說了一半,一雙手從他身側伸出,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是祈明熙。
女孩剛才還笑容滿麵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緊張,手指也微微有些發涼。
“噓。”艾弗裡的食指貼住嘴唇,又指了指耳朵,輕聲道:“仔細聽。”
突如其來的沉寂中,交錯的呼吸聲側耳可聞,發悶的心跳鼓點一樣錘擊著,就連門外風吹動落葉在水泥地麵上的刮擦聲都清晰可辨。
但在所有這些聲音中,有一個細微的怪異聲響正在緩緩蠕動。
“沙、喀嚓、咕——”
就像是有一隻奄奄一息的鼠,拖著尾巴在地板下踉蹌爬行。
聲音來自右側,在藍色的壁紙和花哨的廣告紙旁,一把拳頭大小的鎖正在微微顫動。
顧羨魚終於意識到,那其實是一扇門,一扇不知道通往何處的門。
此刻,在底部狹窄的門縫裡,一個影子正在微微晃動。
艾弗裡打了個向後退的手勢,順手抄起了歪倒在牆角的拖把。
拖把的頭部一節已經折斷了大半,上麵還沾著些已經凝固的暗紅色液體。
即使不細想,也能很輕鬆地猜測出它曾經經曆過什麼。
艾弗裡臉上露出了一點嫌惡,但還是利落地將完好的上半部分掰了下來。
木頭清脆的折斷聲顯然引起了門內那東西的注意,本來隻是輕微抖動的鐵鎖晃動幅度越來越大,終於“嘎吱”一聲扭開了。
小小的縫隙裡,一根腐爛了大半的手指,緩慢地探了出來。
祈明熙倒抽了一口冷氣,無聲地張開嘴,衝著顧羨魚比劃:
“那——是——什——麼?”
顧羨魚瞪了她一眼,指了指大門口的方向,那意思:“這麼多廢話,先走再說”。
雖然不知道祈明熙到底理解了多少,但看她隻是愣了一瞬,便毫不猶豫比了個“OK”的樣子,顧羨魚稍稍放下心來。
他屏住呼吸,目光重新回到已經敞開了兩指寬的門縫上,一團血糊糊乾癟癟的東西已經從門後的陰影裡露了出來。
一個血肉模糊的腦袋。
它顯然曾經屬於某個人,但此刻,那張盤踞著乾枯肌肉和破爛皮膚的臉上,很難看出還有作為“人類”的痕跡。
它的眼球在眼眶裡乾澀地轉動,像是生鏽了的軸承,它的視線冰冷又熱切地黏在外麵那些散發著熱氣的食物臉上,終於發瘋一樣地將自己的身體撞在門框上。
“快走!”
幾乎是同時,顧羨魚喊道。
他猛推了一把還在斟酌下腳位置的祈明熙,來不及多說什麼,抱起緊抓著薑薑衣角的米夏,帶著他們向門口衝去。
但那東西顯然更加瘋狂,攔在他們中間的,本就隻有一層薄薄的木板,不過三四下,那扇門便裂開了一條縫隙。
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
直到一個散發著濃烈臭氣的肉塊,搖搖晃晃地站到了他們麵前。
顧羨魚他們離門口隻有一步之遙,可是此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雖然門口的升降門多半是閉合的,但是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的鏽爛,或許是彆的什麼原因,卷簾的中部有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小孔洞,在風吹日曬中連成一塊不小的疤痕。
陽光便暢通無阻地在本該陰暗的室內投下了光柱,也讓他們清晰地看到了那東西的全身。
那幾乎是瘟疫的具象。
乾癟的軀體毫無生氣,胸腔敞開,流出被啃食了大半的內臟和還在跟隨喘息起伏的氣管。
它的頭顱勉強和軀乾相連,就像一個徹底腐爛的西瓜插在一根乾草叉上。
任誰看,這東西都絕對算不上活著。
可是它眼中又射出了令人膽寒的貪婪和饑餓。
如同一個漚爛在地窖裡的老土豆,或者一個爬滿蛆蟲的爛菜堆,腐敗又生機勃勃。
它僵硬地扭轉脖頸,向前踏出了一步、又一步。
直到踏入了隔在它與獵物之間的那道光柱中。
甫一暴露在光線裡,那東西瑟縮了一下,喉嚨裡發出“咕、咕”的古怪聲音,幾乎是倉皇地向一邊躲避。
艾弗裡站得本就近一些,那怪物一向旁邊竄逃,幾乎是和它那張生滿了爛肉的臉打了個照麵。
接著,就像捏死一隻螞蟻或者刺穿一隻螞蚱,甚至沒人看清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那個令人作嘔的骷髏瞬間倒下,一根木棍貫穿了它的眼眶,連帶著那雙腐敗的眼睛,一並變成了一堆地上顫抖的爛肉。
“嘔。”一切的始作俑者扶著牆不住地乾嘔,像是要把自己的膽汁都吐出來。
顧羨魚:“……”
輕鬆地有點過了頭吧?這就是酋長兒子的戰鬥力嗎?
“哇!”祈明熙很給麵子地適時吹捧,“好厲害啊!”
艾弗裡慘白著臉,勉強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運氣好……嘔。”
心情稍稍平定後,其他幾人也聞到了那股難以言喻的臭味,一時間乾嘔聲此起彼伏,於是快速收拾了一些必需品,便捂著鼻子撤回了室外。
太陽已經升到正中,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兩個小時,此時距離遊戲結束還有六十九小時。
沿著來時的道路,越往裡走,兩側的建築物就越是高聳,也更為破敗。
幾乎隨處可見擠在一起的車流,不少車門大開,地上綿延著拖行的血跡。
剛剛被那麼一個東西攻擊,顧羨魚等人的心情實在輕鬆不起來,再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裡都有些麻木。
“好像《生化危機》啊……”祈明熙踢走一小塊石頭,感歎道。
“這就是生化危機吧?剛才那玩意……嘔。”想到那個爛肉一樣的怪物,栗芸的臉又是一陣發白。
“這應該就是之前廣播說的感染者了。”顧羨魚在筆記本上記下新的線索,“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就是,這東西似乎怕陽光,就是不知道陽光對它們有沒有實質傷害。”
“說到那個,”艾弗裡突然湊近了些,擼起了自己的袖子,“這裡多了點東西。”
他指著之前刻著幸存者人數的地方。
黑色的數字下,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個紅色的數字——2。
“這……不會就是所謂的積分吧?”薑薑捂住了嘴巴。
如果這就是積分,那麼它多半是擊殺了那個怪物的獎勵,也就意味著如果想要獲得更多的積分,就要殺死更多的怪物。
“居然真的讓咱們去打僵屍。”祈明熙對著天空比了個中指。
衡量了一圈小隊的人均身體素質,顧羨魚在殺進怪物堆滿載積分歸的方案上打了個叉。
開什麼玩笑,這裡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殘。
兩個脆弱的大學生,一個脆弱的研究員,一個脆弱的未成年,就算剩下那兩個是戰神,也很難帶著他們這群拖油瓶全身而退。
“應該還有彆的積分獲取方式,比如走劇情什麼的。”顧羨魚堅定道。
雖然他也不大確定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劇情,但是搞清楚一切的起因,說不定能誤打誤撞找到輕鬆解決這些東西的方法,對於柔弱的他們,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那就,”薑薑舉手,“要不我們先去醫院吧,這麼大型的傳染病,醫院裡肯定有一部分檔案。”
眾人自然是沒有異議,於是趁著天亮加快了腳步,依舊沿著主乾道,向著不遠處露出了一個角的白色大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