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會,艾弗裡就已經將他學到的東西融會貫通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
雖然眾人都表現出來了三分的受寵若驚,和七分的不知所措,但經過這麼一茬,也都簡單介紹了自己,算是互相認識了。
另兩個女生一個叫栗芸,一個叫薑薑,都是臨江大學數學係的學生,而那個小孩名叫米夏,來自查爾斯頓當地的一家修道院孤兒院。
聽到米夏說自己是孤兒,三個女生臉上都露出了一瞬的茫然。
顧羨魚很熟悉這種神情,每次有人問起他的家庭,說到最後他們臉上都無一例外地劃過這種神色。
混雜著歉意、同情、尷尬、懊惱……還有無儘的憐憫。
祈明熙第一個戰勝了這種茫然,她笑著摸摸米夏的頭,輕聲說:“以後可以和我講講孤兒院裡的事嗎?”
米夏抬起眼,在碰到祈明熙的視線後飛快地躲開了,隻慢慢點了點頭。
祈明熙幫他理順了亂蓬蓬的頭發,笑眯眯地:“我是祈明熙,你以後可以叫我星星姐。”
米夏還沒有作聲,薑薑卻“哎呀”一下,本來蒼白的臉上浮起薄薄的紅:“星星姐,你是不是啟明星事務所的那個?”
啟明星事務所,是一個受理各類私人委托的“萬事屋”,在各個社交媒體上都有不小的粉絲量。
顧羨魚隻看過它最熱門的幾個視頻,薑薑這麼一說,才發覺祈明熙的聲音確實和那幾個視頻的配音女聲很像。
祈明熙挺驕傲的翹起鼻子:“正是我。”
薑薑更激動了,從包裡翻出一張紙巾,又掏了一支簽字筆出來:“能給我簽個名嗎?我和我媽都喜歡看你拍的視頻。”
祈明熙痛快地應了,不僅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吉祥話,還在一旁畫了一顆閃閃的小星星。
“怎麼樣?”她樂滋滋地展示給其他幾個人。
“字不錯。”顧羨魚認可地點頭。
栗芸鼓掌:“很有文采。”
艾弗裡也很捧場:“你的靈魂正在閃閃發亮。”
唯一不在這個和諧氛圍裡的米夏扯了扯顧羨魚的衣角,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上麵的數字已經變成了“27/30”。
29變成27,如果之前的假設成立,那就意味著,在剛剛的幾分鐘裡,又有兩個人被殺死了。
此時其他幾人也發覺了手腕上數字的變化,臉上的表情都凝重起來。
“我們是不是得躲起來?”栗芸抿了抿嘴唇,問道。
逃避,是人類遇到無法解決甚至無法理解的困難時的第一反應,在大多情況下都很好用。
但是,顧羨魚清楚,在這種遊戲裡,去暢談逃避的自由,最可笑不過了。
它顯然是想看他們在絕望裡掙紮,在最初就沒有給予他們躲藏的選擇。
看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他下定了決心,便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出來:
“之前廣播裡提到過,隻要我們能活下來,就可以獲得進入下一場夢境的資格,每一場夢境中獲得的積分,可以在最後結算為獎品。那我猜,這些夢境一定是越來越難的,甚至可能出現隻有依靠之前獲得的道具才能存活的夢境。
“所以我們不單單是要活,而且要儘量得到更多的積分!
“積分規則暫時還不太清楚,但是規則裡提到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那麼這個積分,要麼就是完成某些任務獲得,要麼就是得擊殺掉一定的敵人。我們手裡關於的信息還不夠,但我覺得不妨多做嘗試。
“當然,當下最重要的,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找一找哪裡有食物和飲用水,保證我們能活下去。”
眾人自然都沒什麼異議。
祈明熙左顧右盼了一陣子,開口問:“那我們往哪邊走?”
剛才在車廂上沒注意看鐵絲網網住的東西,這會兒仔細一看,竟赫然是一座顯然已經被廢棄的城市。
鐵絲網像一把尖銳的刀割斷了城市的外緣和內裡,站在最外層,能清晰看到幾百米外高樓上暗淡的燈牌。
“向裡吧。”薑薑猶豫著開口,她似乎性格很靦腆,一直緊緊貼著栗芸。
“就算是被廢棄的城市,裡麵肯定還是會有能夠利用的物資,也有複雜的地形可以藏身……”停頓了一下,她飛快地補了一句,“當然,對我們來說,迷路、被攻擊的概率也會更大……有利有弊,我聽大家的……”
祈明熙比了個大拇指:“我也支持往裡走。”
栗芸也說:“我聽薑薑的,她點子多。”
三個女生都表了態,艾弗裡和米夏又都是一副“隨便你們我跟著走”的表情,顧羨魚便點頭道:“既然意見都一樣,那咱們就向裡。”
鐵絲網圍得很高,頂端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刺,想要從上麵翻過去顯然不太現實,還好他們圍著鐵絲網沒走幾步,就發現有一小段鐵絲網不知道被誰剪開了,露出一個半米高的豁口,正好能擠進去。
顧羨魚先一步鑽了進去,接著是三個女孩,艾弗裡將米夏送過來後,蹲在那裡猶豫了半天,還是一點點挪了進來。
他套在最外麵的是一件寬鬆的咖色風衣,被鐵絲劃出了一道長長的鏽痕,衣擺上也滿是塵土,看著狼狽了不少。
祈明熙悄悄和顧羨魚咬耳朵:“現在是戰損風。”
顧羨魚看看她被鉤成雞窩的頭頂,也悄悄的:“咱們都是。”
“天,那有這麼巧的事,我倆配死。”祈明熙羞答答的戳了一下顧羨魚的胳膊,“以後請你當教父。”
顧羨魚:“……謝謝,婉拒了。”
和另一個家庭扯上關係,然後有更多的網球比賽和釣魚旅行,這種事光想想晚上就要做噩夢了。
人都已經到齊,距離遊戲結束還有七十一個半小時,緩慢又謹慎的,一行人沿著空曠的街道,一點一點向市中心前行。
沿街的商鋪大都關著門,向前走了約摸十多分鐘,才有一家小超市的卷簾門隻關了一半,勉強能讓人彎腰進去。
顧羨魚弓腰向內掃視一圈,裡麵是三個近兩米的貨架,中間那個倒在地上,各種零食和日用品散落一地。
除去滿地狼藉之外,裡麵再也沒有什麼彆的東西。
心裡有了數,他回頭招呼眾人:“裡麵很安全,先進來。”
比起剛才的鐵絲網,這道降了一半的卷簾門顯然算不上什麼阻礙,超市內的玻璃門並沒有官,上麵還掛著“歡迎光臨”的牌子。
祈明熙一進門就看見地上的麵包和薯片,立刻餓狼一樣撲了過去:“讓我吃飯!”
薑薑忙拽住她,拿起一個麵包仔仔細細看了背後的生產日期,才鬆了手,訥訥解釋道:“當時看你視頻就發現你買東西不看保質期,這裡東西不知道放了多久……我剛才看了,還在保質期內,是可以吃的。”
祈明熙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又多拿了幾個,一個個看過了之後,塞進了薑薑手裡:“這幾個我看過了,是可以吃的,給你吃。”
薑薑臉又紅了,聲如蚊訥地“嗯”了一下,接過了那幾個麵包,拿去和栗芸分著吃了。
顧羨魚早上吃了飯,現在並不餓,便把背包裡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全倒了出來,又找了些麵包餅乾塞進去,這才放下心坐到了其他人中間。
貨架後有一條還算寬敞的過道,六個人三個三個地麵對麵坐著,地上擺著一小堆零食。
米夏抱著膝蓋,目光飄飄悠悠落在祈明熙的手上。
祈明熙正吃著餅乾,看見他盯著自己看,順勢將手裡的餅乾遞給他。
米夏表情一僵,眼睛快速瞥向另一邊,右手輕輕擺了擺,低聲道:“我不餓。”
祈明熙隻當他是不好意思,挪了幾步坐近了些,剝了顆糖塞他嘴裡。
小孩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乾乾巴巴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謝謝。
祈明熙大度地摸他腦袋:“和姐姐客氣什麼。”
話說到這,她杏眼眨了眨,突然沒來頭地感歎一句:“你中文說得好好哦……”
一時間幾人都看向他們。
“對啊!”栗芸先反應過來,也是後知後覺,“你中文說得比我說英語還好!”
薑薑跟著點頭,由衷讚歎:“好厲害!”
一個熟練掌握了一門外語的成年人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但是如果是一個來自邊陲小鎮孤兒院的孩子,他能有這種才能,就很令人吃驚了。
米夏雖然有些茫然,但聽出來這幾個姐姐都是在誇他,有些拘謹地解釋道:“院長媽媽喜歡讀書,我也經常去看,很多字讀著讀著就認識了……”
聽見這話,本來在整理已知信息的顧羨魚立刻丟了筆,伸出手緊緊握住這孩子的手腕,兩眼放光:“我的老師一直想再要個孩子,你願不願意去他家?”
不等米夏有什麼反應,他已經開始真心實意介紹這一大家子的優點,從一年有兩次釣魚旅行,到家中兒女事業有成,大可以狗仗人勢狐假虎威。
這都不是假話,甚至一開始那對老兩口是想收養顧羨魚的,但是一來當時他對人家的大兒子有那麼一點點非分之想,二來他實在想不到,加入這個家庭後還有什麼理由來逃避度假旅遊。
於是理所當然的,他禮貌地回絕了,並誇下海口要給他們物色一個更合適的小玩意。
這件事沒幾天就被他拋之腦後,直到如今真的出現了一個更合適的。
這種語言天賦,光聽聽就讓人覺得心花怒放,要是能把這孩子扣在研究所裡,哎嘿嘿……
“不要。”
冰冷的回絕打破了顧羨魚的想入非非。
“我有媽媽了。”
下一句話徹底擊碎了他幻想中的美好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