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重夢境 歡迎收聽地獄熱線(1 / 1)

變故發生的一瞬間,顧羨魚剛進地鐵。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點亮手機屏幕,廣播裡便響起了一陣刺耳的玻璃刮擦聲。

“滴——滴——滴——”

幾聲尖利的警示音後,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沙啞動聽的女聲。

“早上好,歡迎收聽地獄熱線。”

顧羨魚看向聲音的源頭,報站的車載屏幕上,一個細長的波形圖案正在緩緩跳動。

這是……搞什麼?

不會是有什麼快閃活動吧……

他在心裡“嘖”了一聲,重新摁亮手機。

通知欄顯示三個未接來電,來電人都是“姑姑”。

顧羨魚手指在回撥上懸了一會,終於還是沒按下去,轉而編輯了一條短信。

——抱歉,要晚點了,地鐵可能會延誤,您可以先看合同。

好像太客氣了。

他猶豫著刪刪改改,最後還是一字未動點了發送。

離家太久太早,再親近的血緣也早已生疏,更何況這一次是來決定祖宅的歸屬,也算不上什麼值得熱淚盈眶的久彆重逢。

對麵沒有回複。

顧羨魚沒有在意,反手將手機揣進了兜裡,移開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黑沉沉的,不知道是走到了地鐵線的哪一段。

早在廣播響起的時候,擁擠的車廂便已經炸開了鍋。

“啥玩意啊?愚人節活動?”

“有病吧!早高峰搞這一出?”

“嚇死老子了,三號線尼美舒利。”

……

幾句罵人的臟話一出口,橫亙在眾人之間的驚恐散去不少。

顧羨魚依舊看著窗外。

有些古怪。

本應漆黑一片的窗外,此刻卻閃著瑩瑩的黃,一條黑色的裂縫從車窗頂部貫穿下來,大喇喇地紮進窗底。

廣播仍在繼續。

“倒計時五分鐘後,第一次夢境將會開始,您有五分鐘的時間進入其中。進入方式為:通過任意一道門。

“初次夢境時間為72小時,滿足存活條件的參與者將獲得進入下一次夢境的資格。

“本次夢境的說明如下:

“一、所有參與者的初始身份都為非感染者。

“二、部分參與者攜帶轉化因子,死亡後一小時內將完成轉化。

“三、夢境結算時將根據各位參與者的積分進行獎勵。

“四、本次夢境存活條件為,維持自身未感染者的身份。

“說明時間結束。

“——歡迎來到,夏娃之夢。”

廣播結束的滴滴聲響起,車廂瞬間暗了下來,冰冷粘稠的黑暗裡,手機屏幕照得滿車人臉慘白,如同鬼魅。

“啊——”一聲尖叫,本就緊繃的氣氛一下子被點燃了。

“他媽的什麼東西?”

“能不能冷靜點啊,停個電而已,怎麼一驚一乍的!”

抱怨和謾罵的聲音此起彼伏,剛才驚叫出聲的女孩含著淚搖頭,指著一側的車窗,抖著聲音為自己辯解:“不是……不是……外麵、那裡有……”

話說到這裡,她終於再也說不下去,雙腿失了力,歪歪斜斜地向地上倒去。

顧羨魚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這姑娘的胳膊,扶著她靠在牆上。

“沒事吧?”

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囁喏著抹了一把眼淚:“謝謝、謝謝!我沒事,我隻是、隻是,”她猶豫著又看了一眼窗外,“我大概是眼花了……”

顧羨魚知道她看見了什麼,尖叫聲響起前,他也正看著窗外。

隔著厚實的玻璃,那片稱得上是美麗的黃色迷霧被一片慢慢降下的深藍色窗簾包裹了起來,寬大的布匹上布滿了交叉的紋理和閃爍的磷光。

緊接著,不知為何,窗外的一切都開始縮小,一片白霧被噴灑在玻璃上。

白霧出現又消失,終於在瑩黃色的東西再次占據整個車窗時散去。

這一次,顧羨魚終於看清了它的全貌。

也就是這一瞬間,瞬膜劃過,它“咕嚕”地,轉動了一下。

——女孩尖叫了起來。

……

壓下心中越發擴大的不祥預感,顧羨魚對女孩扯出了個笑:“可能是什麼投影設施,等一會活動結束了估計就關了。”

女孩瞪大眼睛:“你、你也看見了?那個藍怪物?”

顧羨魚沒看到那東西的全身,含糊著應了,沒想到剛才還淚水漣漣的小姑娘來了精神,似乎是信了這一切都是地鐵站搞出來的花樣,一口咬定這玩意一定是活動策劃抄襲的半吊子克蘇魯。

什麼特侖蘇不特侖蘇的,看著明明是個超大號變異奇蝦。

車廂裡已經有人試圖開始向外界求救,但不知為何,雖然信號正常,但無一例外的,所有撥出去的號碼最後都是無人接聽。

顧羨魚給親近的幾個朋友發了消息,也都是石沉大海,甚至有些軟件上,明明消息顯示了已讀,但就是不見有回複發過來。

越來越怪了。

就好像真的在一瞬間,這個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拿安全錘!先出去再說!”有鎮定些的已經開始指揮逃生,但還沒等他們拿到安全錘,本來始終緊閉的車廂大門,“吱啦”一聲,打開了。

車廂外是明晃晃的白天,入眼滿是斷壁殘垣,雜草幾乎要長進門內,一道道三四米高的鐵絲網攔在數十步外的地方,四周安靜的連一聲鳥叫都沒有。

女孩忙不迭挽住顧羨魚的胳膊,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這,我不是在做夢吧……”

當然不是夢。

顧羨魚目光掃過黑漆漆的窗外,停在陽光下那條長長的鐵絲圍牆上。

很顯然,剛才的廣播不是玩笑。

“我們得下車。”他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女孩緊了緊握住他袖子的手,緊張兮兮地抬頭看他:“真的?”

顧羨魚點頭,卻也來不及多做解釋,隻能向她保證:“信我,我們隻有到外麵才能活命。”

女孩顯然被“才能活命”這個表述嚇到了,呆呆地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眼一閉,腳一跺就拉著他往外衝,嘴裡自言自語:“帥哥說啥就是啥,他長這麼好看還能騙我?”

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手卻跟鉗子一樣,腿腳也分外矯健。

顧羨魚被她扯得一踉蹌,跌跌撞撞地跟著她橫衝直撞下了車,一眨眼被拉出去七八米。

眼看她還想繼續往前衝,顧羨魚也變了臉色:

“慢點慢點!我大學體側倒數第一,你再跑快幾步我就得趴下了……”

一聽這話,女孩立刻收住步子,不好意思地“哦”了一聲,撓著頭給他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力氣大……沒抓疼你吧……”

顧羨魚連連擺手:“沒事,下次跑之前先給我說一聲,我得提前做好準備。”

自打大學畢業,顧羨魚就發誓這一輩子要和所有體育運動說再見,雖然他遠在英國的恩師一直不讚同他這種生活方式,想儘各種辦法帶這位好學生出門活動,但不知為何,在一次愉快的網球比賽後,顧羨魚不愛動彈的毛病卻愈發頑固了。

這一次回國,他本意是不想參加老師家一年一次的家庭釣魚旅行,便借口說要清點一下父母的遺產,晚上十二點發了郵件,淩晨四點就坐飛機跑路了。

……如果就這麼白白死了,還不如去夏威夷海灘暴曬半個月呢……

顧羨魚默默歎了口氣,祈禱著老師那裡一切都好。

“你彆說,這裡空氣還挺清新的,剛才我都快缺氧了。”女孩又往前走了幾步,長吸一口氣,“啊對了,你叫……”她輕巧地轉了個身,似乎是想問顧羨魚的名字,但話說了一半,那本來笑眯眯的臉又僵住了。

“怎麼了?”顧羨魚回過神便看她神色不對,也轉過頭看身後。

目之所及是一片長滿雜草的荒原,一陣微風吹過,掀起微腥的泥土。

而地鐵已經不知去向。

“……”女孩沉默了片刻,長歎一口氣後,臉上又露出了笑容,“算啦,今天的怪事已經夠多了。我叫祈明熙,你呢?”

“顧羨魚。”顧羨魚抓住她伸過來的手,輕輕晃了兩下。

……

大約又是兩分鐘的功夫,又有幾個人被送到了這裡,其中一個甚至還是孩子,一頭蓬亂的棕色短發,藍盈盈的眼睛一直盯著手裡的魔方,沉默著扭來扭去。

顧羨魚數了數,現在在這個所謂夢境裡的,一共是四男四女,除了他、祈明熙和那個孩子,還有對似乎是夫妻的中年男女,一對互相攙扶著的年輕女孩,以及一個高挑的紅發青年。

晴朗的天空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七十二小時的倒計時,時間緩緩流逝,宣告著遊戲已經開始。

“看來隻有我們了。”一紅發青年率先打破了沉默。

顧羨魚點頭:“至少應該不會有人再被送到這裡了,但不知道裡麵還有沒有其他人。”

“還有。”剛才一直低著頭擺弄魔方的小孩突然出聲,抬起手腕給他們看。

蒼白的肌膚上赫然是一串數字——

29/30。

“嘶……”祈明熙倒吸一口冷氣,忙也看自己的手腕,果然也是同樣的一串數。

“這……”那兩個女生見狀對視一眼,顫巍巍開口,“這是說這裡一共有三十個人……而且已經死了一個了嗎……”

此話一出,幾個膽小點的都驚呼著擠在一處,年輕的幾個勉強還能互相鼓勵著站穩,那對中年夫妻卻像是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說什麼也不同意繼續往裡走了。

“你們年輕人搞出來的東西,我們不參加了,年紀大了,什麼死人不死人的?故弄玄虛!”中年男人臉色煞白,卻咬死了這一定是在拍什麼節目,拉著妻子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顧羨魚沒攔他們,都到這種時候了,生死有命,說到底,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但紅發青年顯然不懂什麼叫明哲保身,他快步追上去,和那對夫妻說了幾句什麼。

隔著些距離,隻能聽到點隻言片語,但也不難猜,他估計是擔心這倆人遇到危險,想要勸他們回到隊伍裡同行。

半分鐘不到,他便哭喪著臉回來了。

“他們罵你了?”祈明熙見不得帥哥受委屈,小心翼翼地慰問道。

紅發青年看起來心如死灰,喃喃自語:“他們說我是紅毛公雞多管閒事……”

“噗……”祈明熙沒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

聽到她的笑聲,紅發青年的臉上露出了更受傷的表情。

祈明熙忙正了正色,輕咳一聲說:“彆聽他們胡說,你這麼漂亮一張臉怎麼會是公雞呢?”眼珠一轉,她又來了主意,話鋒一轉,“那帥哥你叫什麼?是哪裡人呀?”

……好爛的搭訕手段。顧羨魚心中腹誹。

紅發青年此刻也已經調整好了心情,目光掃過身邊的幾人,好一會之後才開口:“艾弗裡。”

祈明熙忍不住笑眯眯地打趣他:“你怎麼猶豫這麼久,不會是隨口編的吧?”

“……”

艾弗裡沉默了。

祈明熙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好一會,她乾巴巴地大笑了兩聲:“哈哈!哈哈!那個,我是祈明熙,很高興認識你!”

說著,她握住艾弗裡的手晃了晃。

艾弗裡也輕輕回握了一下,很快就禮貌性地放開了,轉而將手遞給顧羨魚。

顧羨魚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他。

艾弗裡卻泰然自若,反問:“這不是你們的習俗嗎?”

“……”什麼叫我們的習俗?您是原始部落裡來的嗎?

雖然很想這麼吐槽,但是顧羨魚還是露出了一個公式化的微笑,手指碰了一下他的手掌。

艾弗裡的手溫暖又乾燥,即使隻是若即若離的觸碰,顧羨魚也能感覺出,這個人此刻的心情,一定是輕鬆又平和的。

難道他真的是某個原始部落裡酋長的兒子?顧羨魚忍不住順著剛才的思路往下想。

一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穿著獸皮裙,臉上抹著顏料,嘴裡嘰嘰咕咕嘟囔著一堆鳥語……

顧羨魚忍不住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