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八岐大蛇,你又……(1 / 1)

[須蛇]櫻從記 Annals 4495 字 11個月前

“八岐大蛇,你又是想做什麼?”

“就不許我沒了清白尋短見?”須佐之男被他嗆得一口氣沒提上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八岐大蛇模糊間聽到自願一詞,便道:“對,當時自願現在我又後悔了,我還是不願給人當替身。”

冥王的一句沒喝孟婆湯點醒了須佐之男。他回想這兩個月八岐大蛇對他的態度,那明顯對熟稔之人的,隻是自己過於沉浸在情緒中忽視了種種細節。若是陌生人,恐怕在提出同房睡的當晚八岐大蛇就逃之夭夭了,又豈會留機會給他每夜偷偷討擁抱。

沿途一路吵架,路過安倍宅時八岐突然說要去拜訪一下老友。高天原的神明沒有拜帖突然降落至庭院中,把一眾小妖怪都嚇一跳,陰陽師搖著扇子出來,看見畫卷上描繪的死於千年之前蛇神的魂魄,狠狠揉了兩下眼睛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許久不見陰陽師,本神來要點東西,是你老祖宗欠我的。”

等離開時八岐大蛇手裡多了一紮紙人。

“你何時還和晴明有過來往?”

“不過從書中得知。”須佐之男還想問他和陰陽師做了什麼交易,剛起話頭又被八岐岔開,拿替身一事堵住須佐之男的各種問題。而須佐之男知道他在裝蒜,卻又無可奈何。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當然要指使一下曾經的對手多做點事。

東邊跑一處,西邊買一點,回程時懷裡兜著許多東西。

等他們回到山間已經是第三天的清早,阿櫻已經挖好一個大坑,正準備把兩個人的身體拖進去合葬。一旁粗壯的樹枝上也掛了一個吊繩,用來做什麼不言而喻。

八岐大蛇一拍腦門,壞了,怎麼忘了這個。他推搡著讓須佐之男先回魂,他晚點再去。須佐之男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照做,睜開眼發現一旁八岐大蛇的身體胸口處還插著天羽羽斬。

原來是怕疼。他把劍拔出來,用神力治愈好對方的身體,朝八岐大蛇招手示意他可以回魂了。八岐大蛇忙擺手,指著一個方向讓他快回頭。

我身後是有什麼東西嗎?須佐之男疑惑,突然他感覺一陣風襲來,混著泥土的土腥味,若不是反應夠快及時在地上打了個滾,鐵鍬就要砸到他的頭了。

見偷襲失敗,阿櫻扔掉鐵鍬躲到樹後,小心探出一顆腦袋喊道:“你...你是何方野鬼,快從我唔唔...”

突然被捂住嘴,阿櫻害怕地回頭看,卻發現身後人正是八岐大蛇,情緒激動下咳出一口血,八岐感覺手心濕潤,又聞到血腥氣,便顧不上其他捏住她的下顎逼出兩顆長長的尖牙,然後利落劃破掌心,鮮血霎時湧出。

體內還殘留一點須佐之男方才為他治療的神力,八岐大蛇凝神引導那絲神力彙聚到掌心的傷口處,和血一起灌進阿櫻嘴裡,過了好一會她慘白的臉才稍稍恢複一點紅潤。

“那口大坑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在替我們收屍。”

說來還怪自己,八岐大蛇除了吩咐阿櫻將須佐之男支開,還吩咐了一句如果他兩個時辰還沒回來大概率已經死了,不必難過直接把他屍身埋了就行。

至於須佐之男......八岐大蛇轉頭看他:“你不會什麼都沒解釋直接脫魂追來的吧。”

“情急之下忘了。”

他們已經能想象到小姑娘在院中苦等,兩具身體卻越來越僵硬冰冷,逐漸絕望的場景了。

“......蠢。”須佐之男罵道。

“嗬,半斤八兩。”

出於愧疚,須佐之男承擔起另一半守床頭的工作。

阿櫻這次昏迷足足有一周,中途灌血薑茶,塞梅子乾也沒辦法讓她醒來。大夫還是那套說辭,身體康健,隻是氣血略有虧空。當然會虧空,她真正病灶在臟器,或者說她隻是外表仍舊是少女,實際內裡已經如垂暮蒼蒼的老人一般老化。

那條未知的簽文終究是應驗了。

她原本可以和普通神明一樣同天共壽的,已經獨立存活千年足以說明這點,隻是為何在近百年突然急速衰竭?就好像撐著垂死病人的一口氣突然散了,現在是回光返照階段。最大的問題恐怕出在那半魂。

眼見八岐大蛇麵上愁雲越來越濃,須佐之男提議讓他先去休息,這麼乾守著也不是辦法。

這夜,八岐大蛇捏著彼岸花給的種子坐在床頭出神,須佐之男替他摟緊披風。到了半夜有點冷的受不了了,乾脆把兩張床榻合到一起,一左一右護著阿櫻躺下。

“你知道巫女的身世,為何一直不肯說?”

“你知道嗎,她原本生下來就要死的。”八岐大蛇避開那個問題,轉而講了個故事。

故事仆一開頭就暴露了他恢複記憶一事。須佐之男早就知道了,再自欺欺人遮掩下去有什麼意義呢?所以無所謂了,他恢複記憶又不是恢複力量,總不能因為有記憶又來通緝自己吧。

不好說,須佐之男搖搖頭。

扯遠了,又回到那個故事。天道排斥母體,自然也會排斥肚子裡的孩子,所以生下來就注定會遭遇世界的截殺,不是天雷劈死就是□□衰竭而死,所以那位孕育者想了一個辦法,在天道察覺之前,引出靈魂換個肉身,換種身份。隻要身體裡沒有母體的血脈,就有機會瞞天過海。

須佐之男想起那個在雪地中半身蛇尾的幻影,喉間哽咽一下,心急急向下墜去。他眼角隱隱沁出淚,無論過去多少年,這都是須佐之男深埋心中的一根針,無法忘懷,提起便作痛。

“所以她是......你的女兒。”

“所以她是.......我的妹妹。”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又同時瞪大眼睛看對方。

“妹妹?”

“不然呢?你看這紅發金眸,簡直和我母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須佐之男已經困得眼前打星,他想了想,毀滅女神的確紅發,也的確被天道排外,否則也不會被封印在虛無。身為伊邪那美之子的八岐大蛇也的確順道被天道排斥企圖誅殺。

他討厭這不講理的天道。

總算糊弄過去的八岐大蛇鬆一口氣,開始慶幸當初捏身時留了個心眼讓母神幫他捏。就算外貌不夠有說服力,阿櫻血液裡還有一絲毀滅女神的氣息。

捏完身看著兒子把魂魄放進去的伊邪那美打個哈欠,突然從睡夢中被喚醒她還以為是高天原已經攻打下來了。

女神的祝福送出,小白蛇額間立刻浮現出一枚妖異的火紋,伊邪那美埋下頭又陷入沉睡,也不關心這是和誰生的,反正都是她的血脈都要回虛無來吃飯。

“有空抱回來讓我玩玩。”麵對母神隨意的態度八岐大蛇已經習慣了,表示還是等孩子長得結實一些再帶回來吧。當年女神的一吻讓年幼的八岐大蛇差點命喪當場,他對此還是心有餘悸的。

須佐之男熟睡後,八岐坐起身替旁邊的父女攏好被子,攤開掌心,借透過窗縫照進來的月光看那枚種子。他感覺自己也快了,眼中的景象越來越模糊,現在手中的種子他要舉到眼前才能看清上麵的紋路。

彼岸花花種,生食有毒,毒發時呼吸困難,不過一刻就會窒息而亡,但用到垂危的病人身上反而是吊命的奇藥。然而用藥人通常不知道在之後他們要忍受種子在血肉中紮根的疼痛,感受生命被一點一滴地吸收榨乾,成為彼岸花的活淤泥。其實花種最大的作用是吸收血肉後寄存宿主的靈魂,讓他們不至於成為飄蕩的孤魂野鬼。

生魂還在就有複生或輪回的機會。

從冥界回來的一路上他尋了各種能保存意識或魂魄的物件,譬如陰陽師的紙人,但是他不確定這樣做之後阿櫻是否會介懷自己已經不再是鮮活的生命。還有道觀的玉石,玉雖養魂但代價就是剩下的所有時光都要被困在那塊玉中。

天道不會讓這縷輕飄飄的魂順利踏上奈何橋,使用花種是最好的方法,但是他的好姑娘怕疼。思忖多日八岐大蛇最終決定讓阿櫻安靜離去。

本就是要消散的生命,何苦讓須佐之男得知多添一份哀愁。

須佐之男自夢中被一陣焦急喚醒,睜眼看見在八岐大蛇在寸寸翻找著什麼。

“你醒了?正好來幫我找找花種去哪了。”

過了一會八岐大蛇突然放棄,坐在搖椅上歎一口氣,找不到就找不到罷。被掰斷的命軌如今要重新連接,他曾經抵抗過,換來千年安穩也算值得。

從初秋涼風掃過到第一場雪落下,那些攀附在柵欄上的牽牛已經因無人打理已經枯萎,反倒是神社中的那顆櫻樹一反常態地盛放,花季漫長蓋過了一個季節。與它同名的少女生命卻日漸垂危。阿櫻斷斷續續地醒來,醒來哭泣,哭累了繼續睡,每日如此。

八岐大蛇撐著頭從夢中驚醒,看見阿櫻精神飽滿,眼睛亮閃閃地迸射出光芒。

“要再睡會嗎?”他垂下眼眸,輕拍被褥哄剛躺下入睡的的人。

“睡不著了。”阿櫻搖搖頭,須佐之男躺在她外側守著,對方眼下一片青黑,眼皮下眼珠子在不安地轉動,顯然是在做噩夢。

“那出去走走吧,躺了這麼久骨頭要散架了。不要吵醒他,就我們兩個自己去散步。”說罷八岐大蛇站起身,扶著阿櫻小心跨步下床。

說是散步,其實阿櫻還是需要八岐大蛇背著,她命不久矣沒多少力氣。

“要去哪?”

“我想回神社,大人。”

“還叫我大人?”

“父親。”她有些緊張,不自覺中攥緊了手下抓著的布料,抓出一片褶皺。八岐大蛇把她往上顛了顛,讓她更好得貼在自己背上休憩。

一路無言,他們走在雪中安靜地聽風聲音,呼嘯肅殺的凜風擦過耳邊,不多時兩個人都被凍得有些僵硬,但步伐還在繼續向前。

八岐大蛇突然笑出聲,他想起小時候阿櫻抱他去本殿的那條長廊,轉身問:“這算不算烏鴉反哺?”

“哪有父親哺女兒的。”阿櫻嗔怪道。

“可是我們一天都沒養育過你呢,你會怨恨我們嗎...那樣不稱職。”

“父親有怨恨過毀滅女神嗎?”

“不曾,她雖對我不甚親近,但神明情緣薄淺我也難例外,天道之下,不多接觸反而對彼此都好。”

“那我也不曾。”

“父親,我想葬在櫻樹下。”

“好......將來我也葬在那處,我們一起賞花。”

“那半魂是我自己撕的,千年太久我便不想等了,這座山頭就那麼大,了無生趣不如早入輪回。而且那一半有高天原的氣息,我不喜歡。所以我將它藏在石頭裡埋在樹下,或許它會變成弟弟。父親,您知道嗎,在那之後不久他就來了,抱著一個小小的你,最初我以為是幻覺,想著死前能這樣夢一場也不錯。後麵就真的像夢一般,這十幾年我過得很幸福,您不必自責。”

來遲一步鑄成差錯,爾後步步生悔恨。

“父親,希望您知道真相後不要生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