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早晨醒來,蛇神看……(1 / 1)

[須蛇]櫻從記 Annals 4349 字 11個月前

早晨醒來,蛇神看上去似乎並無異樣,須佐之男放下心來,拿出魚竿準備去弄點午飯回來。

“早上好啊,大人去做什麼?”八岐大蛇打著哈欠,頭發還有些亂,平時都是阿櫻幫他梳的,今日不知為何阿櫻還在睡著。

八岐大蛇懶得弄太複雜的發飾,隻折了一支櫻花做發簪草草挽起長發。

須佐之男第一次見他這幅這樣,心念一動,去又複返∶“一起嗎?”

“好呀,我還沒見過釣魚呢。”

河流在山底,他們沿著山路向下走了半晌。須佐之男撐起魚竿,八岐找了塊石頭坐下,樹蔭底下和煦春風吹著,有些舒服。

須佐之男出神地想,他們好像是第一次如此和平的相處。

過了一會他又想∶和平不了一點。

八岐大蛇撿了幾塊小碎石在手中,每當魚漂動了就丟一塊過去,要麼照著水裡須佐之男腦袋的倒影砸,這時候視力又極佳了。

水麵激起陣陣漣漪,兩個人的倒影扭曲著,見須佐之男看來,八岐無辜地眨眨眼∶“怎麼了,大人。是我太無聊把你的魚嚇跑了?”

“你...算了。”他總是這樣,作惡一番後狡黠地裝無辜,即便被當場抓住伶牙俐嘴也能將黑的說成白的。偏偏他說的都很有道理,自己無法反駁便隻能劍指其喉。

“喊我須佐之男便成,我不是什麼大人物,隻是一名呃...普通獵戶。”

“嗯對,隻是恰巧路過不小心把神社劈了。”八岐大蛇貼心地替他補充∶“然後再不小心把我當成野味差點掐死。”他脖子上還有兩道暗紅的掐痕。

“...隨你怎麼想。總之彆喊我大人了。”

這稱謂總讓他想起那些刀劍相向的日子。

如此刻,一名獵戶,一位偽裝作人類的山神便很好。

但八岐大蛇偏不讓他如意:“那該怎麼稱呼呢,你我初見麵便直呼名似乎不太禮貌,稱字又太過親昵。”

“你說是吧之男大人。”

須佐之男收了魚竿,打算速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不過小小逗弄大人怎麼生氣了。”八岐大蛇在後麵笑彎了腰。

重來一次他仍是這般頑劣惡趣味,倒不如說這就是八岐大蛇的本性,從他過去的騙自己懷孕了就可見一斑。

最終那些懷揣期待準備的孩童之物都用在八岐大蛇身上了。還有那個小蛇魔,其實那些華服讓阿櫻穿穿也是可以的,隻是無緣見到孩子的模樣了。

如果自己真的有個女兒,應當會同阿櫻一樣嬌蠻可愛。

這些都不是重要的,八岐大蛇臨死前吻了他,那吻究竟是什麼意思?

“大人等等我誒。”

須佐之男加快了腳步。

行至半路他又停下,等累的氣喘籲籲的八岐慢慢追上。

院中升起炊煙,八岐瞧見了,問:“大人家有雇傭人麼?”

“無,怎麼了?等等。”須佐之男想起阿櫻的好手藝,臉色一變拉過八岐大蛇瞬閃回到家中。

來到廚房,果然是阿櫻蹲在灶台旁燒火。

“阿櫻,你手裡拿的什麼?”

“大人你回來啦,過會就能吃飯了。這是門口撿的燒火棍。”

“哪有燒火棍會發光的。”細細長長通體泛著金光,看上去更像劈柴用的。

“那是我的劍。”須佐之男的聲音從後方悠悠傳來。

這壞男人能有什麼劍,阿櫻想著,又用那'燒火棍'把木柴往裡捅,劍...劍...,那豈不是...

“呀!”天羽羽斬哐當落地。

“噗。”

萬幸的是鍛造材料堅硬耐燒,須佐拎起拍掉上麵的灰,又是一把鋒利堅韌的好劍。隻是他向其中注入神力時天羽羽斬一絲反應都無,像是心死了。

等阿櫻掀開鍋蓋把飯端上桌,八岐大蛇就樂不出來了,也終於明白須佐之男為什麼會臉色突變。阿櫻不需要吃食,所以她乘好飯就坐在一旁托著下巴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二人。

八岐大蛇朝她笑笑,夾起一根土豆絲慢慢咀嚼。須佐之男的筷子僵硬在半空,見八岐大蛇麵上仍是淡定從容,將信將疑地跟著也夾一筷子土豆絲。

“我吃飽了。”等須佐之男開始夾菜,八岐放下筷子起身就走,背影怎麼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不用等我,我剛已經吃過兩條魚了——”

他們剛才一路都在追逐,何時有空去捉魚吃?

須佐之男疑心,分神時已經將菜送入口中,下意識嚼了兩下。

如何評價呢?這神奇的味道他此生隻有幸嘗過兩次,一次是現在,一次是十七年前,簡直終生難忘。如非食材是親自買的,須佐之男會懷疑這是什麼虛無特產,其中充斥著濃濃的死亡的氣息。

這不,眼前已經開始跑走馬燈了。

八岐大蛇漱完口回來,就見須佐之男趴在餐桌上,手裡還拿著筷子。明晃晃的凶殺案,就差用手指沾血在桌麵寫上凶手的名字。

“乾的不錯。”能兵不血刃乾倒須佐之男,堪稱奇跡。八岐高興的拍拍阿櫻的頭對她的天才之舉表示讚賞。

“大人,您彆取笑我了。”

“哈哈,怎麼是呢,偶爾發揮失常不過常事。說不定我們就能用這方法逃離此處呢。”

年幼時的八岐大蛇身體並不好,總是半夜突然驚厥高燒,人類的治療方法對神卻並不管用,隻能用神力一點一點慢慢修複。曾有那麼一段時間,須佐之男日夜在神社前守著,隻為了阿櫻呼救時能第一時間聽到。

須佐之男時常會做一個夢,好不容易回來的蛇神就這樣又消散世間了。

要怎麼抓住那陣吹過的風?

驚蟄雷聲轟動,春天到了。小小的人趴在欄前,看雨滴從簷上滴落彙聚成雨線,池麵有風吹來蕩起微波。若是栽些荷花,在夏日大抵是一出美景。可惜即便是萬物萌發的春,神社裡也是荒蕪一片的,池底什麼都沒有,隻有和自己一樣陰暗的淤泥。

極目遠眺,千篇一律的綠叢,八岐大蛇日日看,夜夜瞧。阿櫻走來,俯身不知說了些什麼,把人哄進屋。他昨夜才又發過一陣燒,不能吹太久風。

許是無聊罷。須佐之男一腳撐在樹枝上,一腳垂在半空中,他爬上神社附近的一顆樹上,去看八岐大蛇每日都做些什麼。現在他隻能透過掀開的一點窗縫看見一雙手緩慢輕柔地梳過八岐的銀發。

巫女把蛇神照顧的很好,到目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這一方小小天地了,隻當是身體不好又擔負山神職責,阿櫻才不許他隨意四處亂跑。

畫麵一轉,他自己站在神社當中。這裡早已人去樓空,住戶走的匆忙,什麼都沒帶走。早晨送來的花枝斜斜插在瓶中,三朵落了幾瓣恰巧飄到桌麵的宣紙上。

上麵寫著池魚思故淵。

那此處舊林呢,他有眷戀過嗎?

鐵刃沒入血肉的聲音響起,滾燙的血濺到臉上,他嚇得驀然睜大眼,眼前正是八岐大蛇。

“大人做了何夢,如此沉湎。”八岐大蛇伸出來手來,貼到須佐之男臉上。

是夢啊。

屋內昏暗,隻點了一根蠟燭,側邊打來火光讓八岐的臉看上去不甚清晰。須佐之男自然也沒看清他麵上複雜的神色。

原來自己這一覺從晌午昏到了晚上。

“大人若是再不醒來,阿櫻就要嚇得去投官自首了。”感受到須佐之男身體僵硬,八岐挪開手,低頭擺弄手中的蛇骨麵具。

“夢見故人了。”

“是嗎。”

“那他一定,是大人心中極為重要之人了,在夢中眼淚都留了不少呢。”

須佐之男這才發現自己眼角濕潤,若有麵鏡子,看上去一定又紅又腫。

八岐大蛇的聲音十分細小,幽幽歎息,似地府徘徊的囈語,掩藏在三途川浪聲滾滾中。他本就是從奈何橋回頭的,須佐之男尋找許久,等再見時人已經喝過孟婆湯,因隻有一魂無法順利過橋,蹲在河邊無聊拔花。

彼岸花在一旁敢怒不敢言,蛇神即便隻剩一魂也不是普通神明能隨意冒犯的。

“你是誰?”他問。

“他是誰?”

見須佐之男久久不答,八岐自覺自作多情了,暗自掩蓋下不自然的神色之後起身欲走:“大人好夢,先不打擾了。”須佐之男意識回籠,見八岐大蛇抱了枕頭要走,伸手去拉,手心觸碰到溫度他才有了一點脫離夢境的真實感。

八岐試圖甩開,那隻手像鎖一般將他牢牢禁錮,怎樣都掙脫不開。

須佐之男坐起,順勢把他拉到床邊坐下,給自己到了一杯水潤喉,將嗓子的乾澀感去了半分才慢慢開口:“故人獨特,隻是一時不知道如何介紹才好,請彆生氣,並不是怠慢你。”

“不過對我來說確實是十分重要之人,我來這裡的目的之一便是尋找探望他。”

八岐抱著被子警惕地看他:“那可惜了,此山荒涼,除了山底的鎮子偶有人前來參拜,大人的那位故人恐怕不在此。”

“無妨...總有一天會遇見的。”八岐品出語氣之中的落寞,心情更不佳。從剛才起,不,從須佐之男入夢開始,他的心頭就縈繞著一股悵然,但那並不是他自己的情緒。這讓他覺得自己像梅雨天的宣紙,吸滿水汽變得濕軟,一滴墨便能暈開半張紙,空虛之感無法描述。

無名火騰升,卻無處釋放。

須佐之男自也感受到他的煩躁,努力回想令自己開心的事好揮開夢魘,“我和他...”

哪知八岐眉頭皺地更深,一把甩開他的手,回到自己的床褥用被子中將頭蒙住:“抱歉,我現在沒興趣聽您和他的故事。”

過了一會他悶悶的聲音又傳來:“我...”

“那下回有機會同你講。”須佐之男遞出台階,按照八岐大蛇彆扭的性子這個“我”字之後大概率會再沒下文。

“...好。”

吸取了昨日阿櫻的教訓,須佐之男夜間睡不著,索性天一亮就出門去買魚回來做飯。

八岐從起床起就神色懨懨的,舉著筷子對烤魚肉戳半天吃了一口就再也沒過。

“大人這是怎麼了,往日您都能吃一大碗怎麼今天...”

八岐撇過一眼,阿櫻乖乖閉上嘴。

“這魚”

“嗯?”須佐之男抬頭望去。

“沒什麼,晚上吃烤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