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可那喘息沒有片刻停歇,被她攥在手中的狐尾也動了兩動,似想抽離,又想與她貼得更緊,以示親近。

裴褚崖也清楚不妥,忍著渾身灼痛,強行運轉內息,以此壓製住體內亂竄的妖氣。

他解釋:“以前便說過,這狐尾偶爾不受控製。”

“多少年了連條尾巴都養不熟?”楚念聲還沒忘記眼下是何境況,忍著嗆他的衝動,又注意起外麵的動靜。

楚霽雲踩過門外的木地板,吱呀輕響中,他喚道:“裴師弟?”

聽聲音好像就在門外。

哪怕有禁製在中間隔著,楚念聲也不敢弄出太大聲響,連呼吸都壓緊了些。

這事肯定不能讓楚霽雲發現。

她這兄長不過長她五歲,卻比她見過的任何宗派長老都要老成。一板一眼地講規矩,還特較真兒。

說得難聽些,她覺得在他眼裡,她就和沒受過規訓的野人差不多,格外不受他待見。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剛進禦靈宗那天,楚霽雲竟讓人送來一遝比她人還高的規矩條令,讓她挨個兒看。

那她能看嗎?

多傷眼啊。

最後他來抽查時,她一句話都沒答上來。他登時橫眉倒豎,斥她太不像話,還將她帶進宗的丫鬟小廝全送回去了。

她也不甘心,對著那張鐵青的臉說了句“兄長有這管閒事的工夫,不如去山下五十裡外的村子走一趟。村口有個賣臭豆腐的大娘,你讓她把豆腐在你臉上滾一遍,能弄出讓她八輩子發大財的秘方,也算兄長你造福一方百姓”,氣得他怒氣衝衝地走了,有小半月沒見她。

比起她,他顯然更喜歡裴褚崖這心善溫柔又講規矩的弟弟。

要是被他知道她給裴褚崖塞了毒藥,那豈不得罵死她。罵她事小,講些聽起來就頭疼的大道理,或是給爹娘寫信才算事大。

當然,最麻煩的情況就是他弄些魍魎鬼魅來“教育”她。

她提防著外麵,不敢弄出丁點兒聲響,身後那人膽子卻大,呼吸重,尾巴也不安分。

那條狐尾在她的胳膊上戳戳弄弄,偶爾又跟狗尾巴一樣亂搖兩陣。

當狐尾貼上她的手腕時,裴褚崖借由這尾巴感覺到她脈搏的震顫。

或因緊張,她的脈搏比平時更為緊促,一下接著一下,激得他的尾尖和過電似的抖。

等待間,他也在化出更多妖態。

他的眼珠晃了兩陣,淡金色逐漸侵占淺色的虹膜,瞳仁則變得狹長如針,像是在眼球上劈開一條漆黑裂縫。

犬齒在發癢,沒一會兒,變得尖利的牙便抵在下唇上。

不光外形,狐性也在漸漸顯露。

他稍傾下了身,借助狐瞳,在一片昏暗中捕捉到她的身影。

“念聲師姐。”他輕聲喚道,看見她受驚似的抖了下。

意識到她在擔心被外麵的人發現,他微微彎起眸,心頭漫上逗弄她的惡趣。

“師姐也有怕的時候?怎還像小時候一樣,有膽子做壞事,卻又怕被家裡人發現。”他的語氣仍像平時那樣溫柔,狐尾卻在悄無聲息間抵上房門,似要將門推開。

瞥見那模糊的輪廓,楚念聲登時意識到他想做什麼。

這死狐狸!

她一把抓住那條尾巴,又偏過頭看他:“你故意——”

話音戛然而止。

剛進來時,這房間裡還暗到何物都看不見。

可這會兒她已經適應光線,猝不及防間就對上一雙泛著幽光的眼。

不過一瞬之後,幽光漸褪,她也在暗色中瞧清他的臉。

那張臉龐似乎比平時更白,高挺的鼻梁兩側各綴著枚朱紅色的小痣,在那張溫柔相上平添了些妖冶。

一雙眼眸此刻化作狐狸目般的獸瞳,窄長的瞳孔恰如黑淵,幾乎要將人的心魄給吸進去。

陡然對上他的視線,她的心神忽像湖上小舟般,倏然間恍惚一陣。

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將那條尾巴連同他一起往後推。

“若叫大哥發現,你替我去挨鞭子!”她惡狠狠地恐嚇。

灼痛愈甚,裴褚崖的身子躬得更低,喘息漸急,前額也覆上冷汗。

他的脊背更是有如蓄力的彎弓,兩條修長緊實的胳膊垂下,手背上迸出鼓跳的青筋,模糊透出些非人感。

妖氣再不受控製,開始胡亂外泄。

他抬起頸,一雙眼睛盯緊了她,慢聲細語地說:“師姐整日裡為所欲為,便不怕有朝一日禍及己身?”

這什麼話。

她最大的災禍不就是他麼?

“無需拿這些話暗示‘提點’我。”楚念聲渾不在意道,“厭煩我便直說。”

厭煩?

或有些。

偶爾恨不得啖她血肉,也好看看這副皮囊下還藏著多少頑劣壞心。

可更多時候,他卻想僅如眼下這般,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也承受著她毫不偏斜的視線。

“怎麼會呢?”裴褚崖笑了笑,像是在縱容著她的一切壞脾氣,“師姐誤會我了。”

還怎麼會呢。

楚念聲在心底學著他的話,自動加上陰陽怪氣的怪聲怪調。

又見他的麵頰逐漸透出些昳麗的紅,眼皮也沒力氣般垂著,她說:“看你這模樣,似乎還挺難受。”

想來肯定難受,這化形粉可是含毒的。

裴褚崖已分不出心神應她。

視線在逐漸變得模糊,他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犬齒也在癢麻中難耐相磨。

想咬些什麼。

他咽了咽,呼吸更重。

那微弱的吞咽聲在死寂的房間中格外明顯。

楚念聲眼一移,倏然盯準他。

掩藏在那雙狐瞳下的侵略感一瞬撲來,籠網般結結實實地罩住她,似要將她吞沒。又像旋渦,吸引著她往裡墜。

一點微弱的麻意順著脊骨往上攀,她眼皮一跳,還沒思索清楚,身體就已經下意識作出反應——

她又抓出把化形粉,用靈力裹著,毫不猶豫地送進他嘴裡。

裴褚崖未作設防,喉結稍動,便一下將化形粉吞了個乾淨。

翻倍的灼痛頃刻間席卷全身,不等他運轉內息,暴漲的妖氣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你……”他隻覺眼皮更沉,身形微晃兩陣,便直直朝前倒去。

楚念聲還沒來得及加固禁製,就聽見“嘭——”的一聲。

再看,原本還高出她一大截的年輕郎君,竟化成一隻跟小型犬差不多大小的狐狸。

她下意識接住昏死的狐狸,腦中還契刻著那雙幽亮的狐瞳。

直到摸著鬆軟的狐狸毛了,她才堪堪回神。

切!

裝出這副模樣來討人憐。

她粗蠻地抓了兩下狐狸毛,又從頭順到尾,胡亂摸了個遍。

還沒摸個儘興,她忽覺四周的光線亮了點兒。

身前的地麵上,悄無聲息間多了道影子,還有股強大的靈息攏在她身後。

順毛的手一頓,楚念聲僵硬偏過頭,對上雙嚴肅淩冽的眼眸。

“兄長……”她氣息稍滯,理不直氣也壯地說,“有個好消息,撿了隻狗,能帶回去養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