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們帶著軍隊前去議和,已過了很久掀開車簾就見大漠戈壁的日子。
“什麼時候了?”祁景舟問道。
一旁侍衛道:“殿下,申時了。”
“今夜可能到?”
那侍衛搖了搖頭,“即使一刻不停,也要明日一早才能到。”
荒郊野外,在車中過夜總是不妥,想到這那侍衛又道:“再往前走些有個小村子,殿下可要稍作休整在那裡過夜?”
祁景舟微點了點頭,“吩咐下去,在村子裡過夜。”
傍晚時分車隊連帶著軍隊都駐紮在了村子附近。
這裡前後打了許多年仗,卻駐軍軍紀嚴明不曾欺壓百姓,村民聽聞夜裡有軍隊駐紮很是熱情,不少都拿出自家吃食招待。
祁景舟忽然想起有些時候沒見到魏遠洲,他問帳外士兵,“特使在何處?”
那士兵指了指西邊。魏遠洲在馬車停靠後就去了村民家了解情況,這會兒才走不久。他對自己的心腹侍衛使了一個眼色,那侍衛心領神會,進帳後迅速合上了簾子。
“我交代你的事可以去做了,火折子什麼的彆留下痕跡,藏的小心些,彆被村民發現了。”
“是,殿下。”
“退下吧。”
“伯伯,最近村子裡還好嗎?”魏遠洲坐在一村民屋子裡問。
“挺好的,打了這麼些年終於要議和了,我們大家夥都開心的不得了。”
“你們知道議和?”魏遠洲顯得有些驚訝。
他笑得燦爛,“這麼大的好事,我們怎麼能不知道呢!”
魏遠洲暗自冷笑一聲,祁景舟還真是對議和上心,急不可耐要昭告天下,連邊地居民都知道了。
魏遠洲道:“我們正是為了議和一事而來,隻是才來,不熟悉情況。伯伯,你可知此次打了勝仗的將軍是誰?”魏遠洲總覺得不對勁,陛下怎的突然允程大哥去青州遊玩。
“是李將軍。”那村民不假思索道。
魏遠洲繼續追問,“是聽誰說的?”
“附近的人都知道。”
皇帝能這樣做定會有些準備,此次是程淮和那名李將軍一起來的。
魏遠洲問:“我們之前,可有士兵經過這裡?”
“有的有的,你說到這我倒是想起來了,這個消息還是途經士兵自己說的。”
“這幾日在撤軍?”
“是啊,每日都有許多士兵經過村子,他們都說要歸家了,很是開心呢。”
魏遠洲前幾日在路上就遇到過撤軍路上的士兵你,這幾日同他們走的不是一條路這才沒有見到。聽這伯伯說,倒是日日都在撤。
魏遠洲看過軍報,如此算來,那儘數撤軍的軍報是真的。
他們所謂隨行軍隊隻能當做是擺設,這議和還真是沒有退路。
“天色也不早了,伯伯早點休息。”魏遠洲臨走前又拿了些銀子出來作為酬謝。
他一出門,等候在外的小廝忙朝他走來。是祁景舟身邊的人。
“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祁景舟答非所問道:“去了這麼久,可問到你想要的消息了?”
“隻不過是去體察民情而已,殿下多慮了。”
祁 景舟笑而不語,他如何不知魏遠洲是如何想的。他是去問前派將領到底是不是程淮,若是,他是否安好。程淮一向主戰,祁景舟還怕他臨場倒戈,壞了他的好事。
如今看來,一路擔心瞞不住倒是他多慮了,程淮也不想讓他知道這個消息,真是天助我也,祁景舟想。
過了片刻,祁景舟故意道:“我正好有事要問李將軍,你可有要帶的話?”
這些日子祁景舟事事都要過目,魏遠洲沒有一點權利和自由,隻看回信快慢倒也可知李將軍是否在此處,也隻能這般了。“那就勞煩殿下替我問候將軍,請他保重身體。”
一士兵忽然闖入,在祁景舟耳邊說了什麼,這些話使他立即變了神色。
“知道了,下去吧。”魏遠洲正要走就又被他叫住,“還有一事要請教特使。”
魏遠洲聞聲停下了腳步,“殿下請說。”
“士兵來報,說見到了許多房屋被戰火燒毀,無家可歸的災民,正在往這兒來,其間更有傳言,主將病逝。”
聽此,魏遠洲心中一震。
“魏特使倒是說說,我們,要如何做?”
“部分軍隊駐紮此地,不許任何人通過,原地放糧救濟災民。”
祁景舟笑了,“就按特使說的辦。”
不日雙方便要議和,先前駐軍大部撤走,留在原地的所剩無幾。隨他們從京城來的這些士兵名為皇帝親兵,實則為京城備軍,多少年都未出過京城,年齡小些的士兵手中寒刃怕是都沒見過血,更何談戰鬥力。
李將軍已完成了任務,隻要不死於雙方交戰,不管是否病逝,議和都要繼續。
這些流民帶著消息,是萬萬不能過去的,被匈奴知道他們無一戰之力,那才是真正的浩劫。
這一切都是皇帝的旨意,他家人也受祁景舟牽製,魏遠洲儘力了,但無能為力。
楊紹好容易找到了一村莊,還未走進,遠遠就見士兵鐵甲泛著寒光,鮮有人跡的小道上站滿了人等待著被一一盤查,,隊伍長的一眼望不到儘頭。
這個機會是將軍用命換來的,十萬火急。且不說他是否能安然通過盤查,就算通過了,這時間也是他浪費不起的。
楊紹無法,隻得換路翻山。他沒有時間悲傷,更沒有時間憤怒,前去領了些吃食就又快馬加鞭趕路去了。
魏遠洲以無既特使的身份坐在了談判桌前。
那一筆,終究是落下了。
直至回到營地魏遠洲都還是有些恍惚。分明是好事,邊境之後許久都不會再起戰事了,可總有難以名狀的不安,將他的心緊緊攥在一起。
回營後,他眼神空洞的看著案上沾著墨的毛筆,桌上展開的李將軍的回信連半點也沒看進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種感覺非但不消失,反而越發強烈,幾近將他吞噬。
不同於西北的風起雲湧,京城近日安靜的可怕,像是山雨來前最後的寧靜。
程澈如往常一樣出了府,去街上買梅子糕,半路就被在街上疾馳的戰馬攔住了去路。
“籲”,戰馬前蹄高高揚起,馬上之人猛的收緊韁繩調轉方向程澈反應快,這才堪堪躲了過去。
楊紹顧不得彆的,隻一路狂奔至皇宮。
“陛下呢,我有急報要見陛下!”楊紹急得要衝進去,一旁公公悠悠對身側使了個眼色,幾名大漢就上前將他製住,讓他動彈不得。
“陛下才下早朝,正由高貴妃服侍歇息呢,有什麼事等陛下休息後再議。”
楊紹這幾日本就沒怎麼休息,此刻一急,更是整個眼睛都紅了,“戰事急報事關生死,如何能等!出了事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幾個腦袋能用!”
“放他進去吧。”
一公公道。“咱家放了您進去,可陛下何時召見就看你的福分了。”一則皇帝年紀大了,這些年龍體抱恙,喜怒無常的厲害,平日裡他們都一再小心,出了事也擔待不起,再則楊紹父親是朝中重臣,他總要給幾分麵子。
京城這個時候的天氣說變就變,毒辣日頭轉眼間就被烏雲壓了過去,緊接著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殿門緊閉,殿內更是不失傳來二人的笑聲,這些聲音飄入耳中讓楊紹覺得格外刺耳,似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割著他的心,血肉模糊了也一刻不停。
殿外大雨不留生息,少年挺直背脊,跪於冰冷石台上,分明隻一人,肩上卻擔著萬鈞。
一個時辰後,皇帝悠悠轉醒。
‘吱呀’,寢殿的門被推開了。楊紹忙跪著上前,“陛下,臣有要事相告。”
出了皇宮他又馬不停蹄的趕往程府,正巧在街上遇到了程澈。
“阿澈!”忙朝程澈跑去。
他現在的樣子狼狽極了,程澈定了定神才認出他。
見他這副模樣,程澈驚道:“你怎麼在這兒?我哥哥呢?”
楊紹腿一軟,向前倒去,被程澈眼疾手快的扶住。
“將軍……”楊紹一開口即是泣不成聲。
街上人少,程澈警惕的看向四周,確定沒人注意才攙他進了府。
“你快些說。”
“將軍,犧牲了……”
晴天霹靂,程澈腦中空白一片,她一個踉蹌朝身後桌案退去。任憑滾燙茶水濺上手背也毫無反應。
“你說什麼?”程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終究,逃不過嗎……
“將軍早就將一切想好了,他知議和有鬼,將我們都支走,自己留下誘敵深入,又命我返回京城,將匈奴的狼子野心告訴陛下,以此阻止議和。”
程淮用命換了一個真相被揭開的機會。
楊紹胡亂抹了把眼淚,用乾淨的裡衣擦了擦手,這才拿出程淮讓他送進京城的信,“這是將軍讓我帶給你們的。”
程澈雙手顫抖的接過兩封信,她來不及哭,用最後一絲理智,拉著楊紹往偏處走。
她的嫂嫂還懷有身孕,大夫才說她胎像不穩,需靜養。她哪裡能聽得這樣的消息。
她要將消息瞞下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