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1 / 1)

何處見明月 青涯間 4203 字 4個月前

“小姐,將軍來信了!”一大清早,程澈就聽到了青柳的聲音。

她推開門時,青柳哈著白氣,氣喘籲籲的拿著信站在門前。

“天漸涼了,怎麼還穿這樣少,當心染了風寒。”程澈接過信,將青柳拉進了屋子。

她忙打開信封,信上寫著四個字——一切安好。

程澈將信將信放在心口處,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太好了。

青柳有些憂愁,“將軍奉旨出征已有一段時間了,這京城裡,不知還能瞞多久。”

“這是陛下的意思,你我就不必擔心了。如今,哥哥安好便好。”

程澈舉起信在青柳麵前晃了晃,道:“就隻有這一封?”

“還有一封,已送去夫人那兒了。”青柳答。

“嫂嫂這幾日害喜的厲害,今日早膳可用過了?”

“夫人胃口不好,還是隻吃了一點。”

程澈點頭,“了,我去看看嫂嫂。”

“嫂嫂。”程澈進屋隨手將披風搭在了架子上。

“正想著你就來了,快來坐。”

“我什麼時候能見到我的小侄子?”程澈的手放在了姚婉清還未顯懷的肚子上。

“這才多長時間,還早呢。”

程澈心中歡喜,她又要多一個家人了。

“哥哥若是知道了,定很開心。”

“阿澈,你可要幫我守著秘密。許提前告訴他,不然我的驚喜可就沒了。”

程澈抱著姚婉清撒嬌,“好好好,一切都聽嫂嫂的。”

此後程澈與哥哥來往信件,程澈對她的小侄子一事隻字未提。

上元燈節,皇帝依舊以身體抱恙為由靜養,宮內不設宴席。

那些人迎來送往,終究是無趣。應付過這些人,他又是一個人過節了。

也不知他這些日子怎麼樣了,傷好些了沒有。程澈坐在院子裡正想著,青柳就走了過來。

“小姐,府前有人遞來信,囑咐我一定要交到小姐手上。”青柳原是出府辦事,才到門前就被攔了下來。

是祁承安的字,他說,晚些等她一起過節。

青柳看的疑惑,“小姐,怎麼了,你笑什麼?”

程澈即刻收了笑容,“沒什麼要緊事,你放心。我晚些出去一趟。”

“是去找八殿下嗎?”

“為什麼這麼說?”程澈疑惑道。

“小姐這幾日和八殿下來往甚密,奴婢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青柳說的平常。

自從小姐發了高熱後,就發生了許多變化,青柳看在眼裡。

程澈問道:“你不覺得奇怪?”

青柳搖搖頭,“小姐這樣做,自有小姐的道理。無論如何,小姐定是為了程府好,為了將軍好,青柳不問。”

她還真是……

程澈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

魏遠洲自上次去香影樓被抓住,已經許久沒能出府了。

負責在他門前看守的侍衛見魏明遠在自己麵前走過去,又走過來。他整個人嚴肅極了,也不說話。

守衛在他來回走了八次後終於忍不住開口,“老爺,您有何吩咐?”

魏明遠等了這許久,終於是等到那侍衛開口了。

他裝作漫不經心道:“前門送來了座雕像,你去搭把手,和他們一起搬進來吧。”

“是,老爺。”侍衛走出些距離,又聽魏明遠道:“仔細些,彆摔壞了。”

魏遠洲不一會就探出半個身子,左看看,右看看。眼見四下無人,他鬼鬼祟祟的偷跑了出來,爬牆出去過節了。

魏明遠見他翻出了牆,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

他裝作不經意的在門前走了幾圈,確認四下無人後才進了屋子,將門關上。

屋內除了書案,筆墨以及經書外,什麼都沒有。魏明遠環顧四周,歎了一口氣,從懷中拿出了一支精美的玉笛,放在了書案上。

前些時日,二人爭吵,魏明遠一氣之下摔裂了魏遠洲最喜歡的笛子。

這幾日,魏遠洲同他嘔著氣,一句話也沒同他說過。

這個嚴厲的父親,忽然,得自己太過嚴厲了。

他覺得自己做過了。於是托人,千方百計的尋來了這支玉笛。

堂堂當朝丞相,早已習慣了雷厲風行,道歉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魏明遠礙於開口,隻得如此。

想著魏遠洲見到玉笛開心的樣子,魏明遠也不由笑了出來,他這把老骨頭還硬朗,且能撐些時日。

今日難得熱鬨,就讓他再放縱一回罷。

過了一陣子,總管一進屋,就見魏明遠桌上少了那支玉笛,他心中了然,轉身對府中人道:“今夜記得給少爺留門。”

總管見這父子二人關係緩和笑得欣慰。少爺會明白的,他想。

元宵佳節,燈火輝煌,人聲鼎沸,街頭巷尾高掛著各式彩燈,照的夜空也亮了幾分。張燈結彩,歡聲笑語,好不熱鬨。

“小姐,這燈好精致啊。”青柳望著街邊的花燈,眼精都挪不開了。

“喜歡哪個?”程澈問道。

“這個這個。”青柳指著其間一青色的螃蟹花燈。這燈做的活靈活現,似真的會動的螃蟹一般。

“就要這個。”程澈將這花燈買了下來。

“小姐,你要一個嗎?”青柳說著拿出自己的錢袋子,要給程澈也買一個。

程澈笑著搖了搖頭,“我就不要了。”

往年,哥哥在上元節都會送她親手做的花燈。這是他許多年前答應她的。

往後這許多年,哥哥從未食言。

隻是今年不湊巧,哥哥又出征了。

不過沒事,程澈對自己說。她年年上元節都拿花燈,今年不拿,也沒什麼的。

二人前方,有一不大不小的拱橋。這橋上人流如織,抬頭即見許多帶著燈謎的燈籠。

橋中央正有人在懸賞,“答出燈謎者,送二十錢!”

那人清了輕嗓子道:“心不左不右,不上不下。”

“忠!”人群中很快有人答了出來。

“高台對映月分明。”

“可是樓?”

那人搖搖頭。

“是曇!”人群中又傳出一聲音。

“恭喜這位公子答對了,賞!”

那人站在橋中央,拋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越來越多的人聚在橋上,程澈抬頭,滿目繁星,低頭,便見小溪中盞盞花燈順流而下。

歡聲笑語,十裡花燈市如晝。人群熙攘,程澈轉身,正見祁承安自人流向她走來。還未到約定的地點,二人倒是先見麵了。

祁承安從身後拿出一精致的兔子燈,“自上次你來看我,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著要送你什麼,想來想去便做了這花燈,就當做是謝禮。”

就這樣,程澈手中也拿了一盞花燈。

二人皆帶著麵具,卻還是認出了對方。很快,他們就走到了最初約定見麵的地方,一處人跡罕至的高地。這裡可以俯瞰整個京城。

祁承安望著滿城燈火,不禁感歎道:“今年元夜,可真是熱鬨。”

程澈答:“我也是如此覺得。”

上元年年如此,是他們的心境不同了。

上一世,程澈多年帶兵在外,邊關戰場並無如此濃厚的節日氛圍,日複一日,程澈也有些分不清了。

節日變成了士兵們口中閒談的談資,程澈聽到也隻恍惚片刻,原來,又是一年了。

這時候,她若不忙,便會走出營帳,去四野,望一望月亮。

上次這般熱鬨的過節,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久到,她早已習慣做一個旁觀者欣賞,而不是參與其中。

祁承安的心境也不同了。他不再置身黑暗,他站在了月光下。

“在想什麼?”祁承安問她。

“以往都是在人流中歡度,今日登高遠望,倒是生出些欣慰來。又想到這是許多人奮不顧身換來的,自覺珍貴又多了幾分。”

上一世,她親曆過戰爭,更明白流血犧牲的殘酷,也更覺平安喜樂的可貴。

“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開心的過節。”祁承安道。早些年,不是後妃爭寵等著皇帝臨幸爭的你死我活,便是母妃夜裡望著月亮思鄉,後來,他一心求真相,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程澈聽得心疼,這些人生於權利中心,卻也卷在漩渦中不得脫身。離權利最近的地方,卻關了這樣多不得自由的可憐人。

祁承安自顧自的搖了搖頭,“說這些傷感的作什麼,皎皎,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是什麼?”

祁承安不語,隻繞到程澈身後,雙手自後輕覆住了程澈的眼睛。

程澈耳邊傳來祁承安的聲音,“快,許個願望。”

“許好了嗎?”

“好了。”

程澈願望如一:天下太平,再無戰事。

祁承安輕笑,“好了,睜開吧。”

一盞盞孔明燈在夜空中悠悠升起,點點螢火,越聚越多,程澈見到了螢火彙成的銀河。

就在程澈眼前。

盞盞燈火,可聚銀河,點點星火,可彙希望。

程澈轉過身,燭光映得祁承安麵容也清晰了幾分,她問:“你可許了什麼願?”

“有。”這次,他心有所願了。

那雙眼睛,程澈看得真切,他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皎皎,我惟願與你,歲歲常相見。”

萬籟寂靜,四野無聲,程澈再也聽不到什麼彆的聲響。

點點燈火懸於蒼穹,似星辰初醒,靜待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