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已走過整點,陰曆八月廿六的月在月相裡被叫做殘月蛾眉月。
對這些高考考不到的關於月的小知識,還是因為高考前的那周偷偷溜去墓園看了爸爸媽媽。
一片漆黑的夜空就連那月也細細一彎掛在天上。帶來的手電筒早已沒了電,借著不甚清晰的灰光她摸黑尋到了父母墓前。
剛要鬆一口氣,吳憂卻被墓碑旁的黑影嚇了一地。
咽著唾沫就要後退,她突然想到那人或許也同她一樣是來祭奠的。
默不作聲坐在帶來的墊子上,吳憂在心裡偷偷地和爸媽說著心裡話。
對於沒有幾日就要到來的高考,她不害怕,卻有些迷茫。
可最後卻依舊報喜不報憂,她“說”她會照顧好舅舅,也會照顧好思思,讓她們不要擔心。
白色梔子被放在墓前,她本欲離開,腳尖卻不小心踢到個酒瓶。
響徹在墓園的聲響終於讓那個黑影說了第一句話,“是蛾眉月呢。”
怕夜深起風,本準備帶走的墊子最後被她摸黑蓋在了旁側之人身上。又怕對方耍酒瘋,她急急撤了出去。
回到家後,吳憂翻開日曆。
2005年6月2日,陰曆四月廿六。
又是一年廿六,又是一年蛾眉月。
這月從沒變過,人卻變了好多好多。
濕漉漉看來的眸子有著太多吳憂看不懂的情緒,側著的臉頰被輕輕扶正,男人唇角溢著苦笑。
他說,彆不要他。
吳憂這一輩子經曆過許多許多,但卻頭一回如此看不懂一個人。
在這場被男人當做遊戲的世界裡,她從來都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下位者。
她又如何能夠能夠決定這場遊戲要如何進行,又要何時結束。
她也隻是枚任人下放的棋子罷了。
棋子落盤,再是無悔。
她隻能一步步的被迫向前走著。
所以吳憂沒有講話,她隻是任由鬱珩捏起她的指尖,然後聽男人低聲道著歉。
“抱歉,我來晚了。”
係主任在一旁拚命解釋著的話再是聽不清,捂住她耳朵的男人將她攏在懷裡。
拂過耳邊的聲音那般輕,“我好餓。”
這個總是同她講“他餓了”的男人,這個總是出現在她每一個窘迫時分的男人。
吳憂頭一次想要了解那句話的含義。
因為她也有些餓了。
*
2008年9月23日,清晨7時,有則公告震驚了燕京的上流圈層。
那就是,鬱式集團現任董事長鬱珩他......
訂婚了。
將鬱式圍堵著的記者們都被禮貌請進了休息室,一杯杯貼心的咖啡與甜點讓久聞這鬱大公子名聲的眾記者們都搞懵掉了。
這還是那個眼神就能把人“殺”死掉的鬱珩麼。
錢沈是燕大出身,他跑財經新聞已經跑了好幾年了,對這位從不給人好臉色的鬱式掌門人頗有了解。
那年鬱珩將自己創立的公司在香港上市時,錢沈還是個剛入社會的青瓜蛋子。
後來鬱珩進入鬱式,錢沈所在的光華晨報向其好幾個邀約,卻連一個回信都沒有。
所以業界都對這位鬱大公子風評並不怎麼好。
這個從不在乎名聲的男人,今兒個突然改了性子,錢沈還真有點不習慣。
怕他們等的悶,工作人員還拿來了供人消遣的飛行棋。咖啡奶茶更是不停補著,有膽大的記者直接開了口。
“鬱總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我這還有點不得勁兒。就是這未婚妻......到底是哪家小姐啊。”
許是那位未婚妻太過神秘也太過招人喜歡,就連一向古板的邢助都帶著笑意。
“我們決不會讓各位記者朋友白白等待的,鬱總給大夥兒在盤古包了場,等采訪結束咱就過去。”
“哇哦。”錢沈案暗暗嘖聲,888元一位的自助餐竟然直接包了整晚,這位鬱總可真是豪氣。
那話一出口,現場的氣氛更是火熱的不得了。
突地,有人問了聲。“鬱總突然變得這般體貼,不會是因為未婚妻也是做記者的吧。”
話剛一出口,立刻有人將本子砸了過去,“你丫還沒睡醒就滾回去睡覺。”
被砸的男人委屈的揉著腦袋,還不忘小聲嘟囔。“本來就是啊,之前哪次采訪不是乾讓我們在外等著。下了那麼大的雨,鬱總愣是連車窗都沒開。”
“啊啊啊啊,不要給我無謂的希望。”那位新入職京華晚報的朋友將正在玩的飛行棋一丟,“要是鬱總能和小記者訂婚,那我也能同白富美談戀愛了。”
聽著眾人的打鬨,錢沈卻突然想起了個事。昨夜他熬夜趕完稿,照例去逛了下學校的論壇。
那時被頂成hot的帖子裡所說的那位被包養的女生,是不是也曾在報社實習過?
心臟“撲騰撲騰”狂跳的厲害,一閃而過的念頭讓他一下站起了身。
那個帖子怎麼說的來著,那位文學係係花從一輛輛勞斯萊斯和林肯上下來。
錢沈記得很清楚,這位鬱總最一開始常搭乘的座駕是輛路虎。隻是不知為何,從今年年初開始便一並換成了低底盤的轎車車型。
與此同時,鬱式開始從金融服務公司轉型為科技公司。
時間點就是如此湊巧。
仿佛發現了什麼大秘密,錢沈咽了口口水。如果他沒猜錯,那位鬱夫人是他的學妹。
哆嗦著掏出手機,他走到了外麵的吸煙處。手指按下號碼,他聯係起直係學弟。
電話接通的很慢,那頭一開口就滿是疲憊。“學長,我一會兒再聯係你,學校這邊真是要亂套了。”
“是吳憂學妹的事麼?”
“我敲,學長你怎麼知道的!”話語說的飛快,“今年校慶不是有位愛心人士向學校捐了一千萬美金麼,大家本都在猜測是誰這麼大方呢。直到今天終於爆出來了,是那位冷麵閻王......”
“本該是件高興地事,可那位卻直言要將這錢要回去。說是學校欺人太甚,他隻不過離開這燕京一日不到,就搞得他家都沒了。而原因呢,則是因為......”他賣了個關子,“好心收養他的姑娘被人誣陷為包養,而係領導不作為的態度,讓他倍感傷心。”
“學長,我真是驚呆了。你知道麼,昨天半夜這位鬱總拿了車本房本直奔辦公室。原來帖子裡造謠的車房擁有人都是吳憂,而且這位鬱總當初就是因為吳憂學姐才像咱燕大捐了錢。”
那頭歎了口氣,“其實要我是那位我也生氣,自己喜歡的姑娘被造謠被傷害,是我我也得討個說法。”
“那學長我先不跟你說了,這還得趕稿呢。”忙碌的話音一下沒了聲響,錢沈掐斷了煙。
果不其然,他的猜測是對的。
隻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以狠辣出名的鬱珩倒是比想象的要多情。
什麼房本,什麼所有權,不都是他買了送給人家的麼。
要不然以對方那個無父無母的身份,又談何能買那彆墅和豪車。
金烏漸漸西沉,逐漸變為黑暗的天色下路虎衝破仲秋,急急停在了大門前。
左手纏著一圈圈繃帶的男人腳步匆匆,一身休閒裝現身的鬱珩還不忘查看根本就沒變亮的手機。
錢沈快步跟了上去,這記者會看來也開不了幾分鐘了。
倒是比他想象的還要久一點,本以為歸家心切的男人會在三分鐘內結束這場記者會,最後卻滿打滿算呆了五分鐘。
淡笑著的男人站在台上,他望著下邊不斷舉手的同行,直接說出了眾人最想知道的問題。
“是的,是我主動追求的。也是我,硬賴在人家身邊的。”他拍了拍話筒,“所以請各位記者朋友手下留情,畢竟那位還是個比我小許多的姑娘,更是想要成為你們後輩的追夢者。”
“我就說是記者吧,你們還不信我。”終於沉冤得雪的京華晚報站起身,語氣是止不住的期待。“鬱總,那位不會就是之前在我們京華呆過一陣兒的實習生吧。”
男人卻沒回答,含笑的眸掃過眾人。他看向一片嘩然的亮堂室內,“還有勞照顧一下我這位好不容易心想事成的可憐人,畢竟沒征得同意就公開姓名,樂樂一定又會不理我。”
手心握住的手機“啪”的亮起,鳳眸細細看後隻剩無奈。薄唇輕啟,“那諸位記者朋友吃好喝好,就先放鬱某回家哄人吧。”
黑色針織衫一如來時那般匆匆,他沒有說自己的手是如何受傷的,也沒有提及鬱老對此次訂婚的看法。
鬆木香漸漸消去的刹那裡,錢沈不由想起那年他第一次見到鬱珩的場景。
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鬱式長子正式進入鬱式那天,也是一如現在這般多人。劍眉蹙起一臉不耐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發火,他直直看向提問題的記者,語氣是渾不在乎的譏誚。
“結婚?等老頭子死了我就結婚。”
可如今,倒是沒聽說那位鬱老身體抱恙。
可這滿臉都是愜懷的英俊麵容,卻是錢沈從未見過的。
有時候,記者做的時間長了,會越發不相信人性。
錢沈一直以為鬱珩會同他那位香江朋友一樣做個絕不動心的無情人,現在看來倒是自己看錯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鄭公子,又會走向何種故事結尾。
倒還有點期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