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一副無所謂模樣的同事,倪麗狠狠將鼠標砸在地上。
本是開心的用餐時間,正入神的重溫著《奮鬥》,倪麗被站在辦公桌前的同事嚇得抬起了頭。
來人是新學期才考進來的房遠。這個一入校就明裡暗裡顯擺有親戚在燕大的男人,倪麗對他沒什麼好感。
放下筷子,她開了口。“房老師,您有什麼事?”
煙味嗆的倪麗不住咳嗽,起身將窗打開,這廂卻將吸完的煙頭扔在了她的垃圾桶裡。
硬生生將翻白眼的念頭忍住,她下了逐客令。“您要是沒什麼事我就繼續忙了。”
或許是這位少爺天生就愛看人求他的模樣,見她這一副不識趣的模樣,他“嘖嘖嘖”發出一連串的氣聲。
“我就說現在的小姑娘真是......”
見她還是不動,房遠終於說了完整的一句話。
“你們班的那個吳憂啊,真不是我說她。長得確實是有點漂亮,可也太不檢點了,我就說她一個無父無母的怎麼坐的起豪車。”
果不其然成功引起關心,房遠撇撇嘴。“怕壞了她的名聲我之前故意忍住沒講的,你不知道我前幾天就見她從加長的勞斯勞斯幻影下來,今天早上竟然又讓我看見她從林肯車上下來。”
“這倆車沒個幾百萬都下不來,她一個窮學生哪來的錢。”手指在煙盒上摸索著,房遠不屑的皺著眉頭。“而且每次見到都是在遠離學校有一段距離的巷口,要是真沒什麼不正當關係,她至於在那下車麼!”
“而且!!!”尾音推的忒長,他肯定的加重話音。“我聽說她那個不怎麼起眼的雙肩包竟然都是愛馬仕的,還有今天穿的那雙帆布鞋,也是香奈兒的!”
要說他是怎麼認得這些女人的牌子的,那當然是因為他那個沒什麼眼色的曖昧對象。
就算她的工作不錯家庭也不錯,但讓他給買雙五六千塊的鞋子,也太過不知趣了。
要不是現在找不到比這檔次更高的,房遠怎麼著也得把這拜金的女人給踹了。
不過,思緒漸漸飄遠,手指不自覺摸過用第一個月銀子買的LV皮帶,這個叫吳憂的學生可真是漂亮。
第一次見到時,這個素白著小臉來找倪麗的女人脆生生的站在桌前,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吹彈可破的臉蛋仿佛是一路小跑過來,透著粉嫩的臉頰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負著。本想撩撥幾句施展一下成熟男人的魅力,偷偷查閱的檔案讓他一下熄了火。
原來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那再好看也沒什麼用,也不能為他的事業添磚加瓦。
卻沒想到讓他尋見這女人從輛勞斯萊斯下來。
說真的,那一刻房遠沒有忍住低低“臥槽”了一聲。
低調內斂的豪車就是抓人眼球,你甭管它是不是停在破舊的小巷裡,那雙R的車標真是讓人無法忍受不去看。
要是他也有一輛就好了,就是這低的不能再低的工資不吃不喝攢一輩子也買不到啊。
貼在牆壁上,房遠借著係鞋帶的由頭悄悄望去那望塵莫及的嶄新豪車。卻沒想到,視線所到處卻出現雙纖細修長的腿。
秋日陽光下,閃耀在黑色車身上的陽光一並閃耀在白皙的小腿上。天藍色連衣裙轉出波俏的圓圈,明媚的如翩飛的蝶。
熠熠的秋日景致下,飽滿的唇卻悶悶對手機那頭嘟囔著。“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會忘記吃晚餐!”
白色帆布鞋踏開塵土,她踢著小石子從巷口走向學校。纖細的背影透著束縛,房遠在那一刻確定心中所想。
原來這也是個被困住的金絲雀。
可惜了,要是他早一點考上,或許也能讓他先占點便宜。
果不其然,今天就被學校論壇爆出其被包養的事。
正沾沾自喜著自己敏銳的直覺,卻見那個總是悶沉沉的倪老師拍著桌子站起了身。
“房老師,我敬你也是名老師,所以給你個麵子。但下次要是再讓我聽見你亂言我學生不實之詞,我不管你是不是係主任的親戚,我都會直接告到院領導那裡。”
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有些尷尬,憤怒的話直直說到他的臉上。
“可真是開了眼了,任何知道吳憂為人的都不會說她不好。那孩子連助學金都沒申請,說是那筆錢該去到比她更需要幫助的同學那裡。她一個將將二十歲的小姑娘,一個人拉扯著還生著病的妹妹,你到底還有沒有一丁點兒良心。”
那個在遠房表叔訓話時從不辯白的倪麗將鼠標狠狠砸在地上,平日裡沒什麼存在感的眼幾要冒出火,“吳憂是我的學生,隻要我在這燕大一天,我就不準你說她任何不好。”
哽著脖子就要狡辯,房遠才不信那些話。“不是因為包養才不需要那些小錢麼,你知道她今天穿那一身值多少錢!”
他在網上見多了被包養的情兒,被爆出的帖子裡哪個不是那不爭不搶的模樣。
懶得與沒見識的女流多費口舌,房遠悠哉哉的坐回自己的辦公桌,一會兒看領導來了這倪麗又該怎麼說。
倪麗卻直接繞過桌子往外走,她連飯都不吃了,怒氣消去的眸裡平靜的仿佛之前生氣的不是她。
淡淡話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方才我說過沒有第二次,可你卻不在乎的用掉了。”
踩在地上的樂福鞋已經泛了舊,鞋麵折痕明顯,她卻踩得鏗鏘有力。
“我會讓你向吳憂道歉的。還有,你這種人不配當老師。”
直直出了門的身影消失的很快,房遠不在乎的仰倒在椅子上回複曖昧對象的消息。
這一天天的,可真是麻煩啊。
*
帖子蓋得很快,望著蓋了幾百層樓的貼倪麗心急如焚。不住催促著站務是否能查清發帖ip所屬地,管理者卻可惜的搖搖頭。
“這人使用了□□隱藏了自己的ip地址,倪老師咱現在得當務之急是將這篇帖子刪除,以免造成後續影響。”
“不行。”倪麗堅決地搖了搖頭,“越刪除大家越會好奇,就越會在自己心裡做實那捕風捉影的言論。做錯事的又不是我們,我們才不怕。”
“麻煩您幫忙置頂條貼子,就寫念其可能是燕大學子的份上,限今夜十二點之前來教務室道歉,如不道歉我們將一紙訴訟將他告到法庭。”
說完便接著對手機那頭解慰著,“都彆急,老師一定幫你們討回公道。”
倪麗確實氣得夠嗆,這神聖的學校殿堂,竟敢有人在此為非作歹毀壞女學生的名聲,讓她捉住一定不會讓他好過的。
掛了電話,倪麗轉頭又聯係起在老家派出所工作的表哥,她得問問到底有沒有辦法能夠查到這ip地址。
吳憂這孩子雖小小年紀就曆經苦楚卻依舊那般善良,怕她擔心還說不用在意,說什麼那帖子上說的都是真的。
怎麼可能,倪麗將拳頭捏的“啪啪”響,她看人從未看錯過。
她一定要在學校這最後一片淨土守護住她的孩子們。
但淩晨十二點,吳憂依舊沒有等到道歉。
催著一直等在機房外的503寢的孩子們回寢室,這四個卻怎麼都不願意,非要陪她一起回辦公室。
安慰著她不要擔心的少女勾起唇角微笑著,眸裡卻壓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傷心,倪麗故作輕快的走在最前頭。
“正好讓你們嘗嘗老師泡咖啡的手藝怎麼樣。”
本就是個不眠夜,既是都睡不好了,那不如就呆在一塊吧。
有時候,人多了反而會將這難過消散的快一些。
將插進鑰匙辦公室,倪麗招呼的話語頓了一瞬。
房遠竟然還沒走。
與她們五人對比十分強烈的男人精神頭十足,翹著二郎腿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的房遠笑的開懷。
“倪老師,我等您口中那個道歉呢。”
將處在情況外的四人拉進辦公室坐在沙發上,倪麗完全將另一側的那人當成了空氣。
“你們先坐著休息會兒,咖啡很快就好。”
速溶咖啡一個又一個倒進紙杯裡,她還在思索著明天要怎麼向院長闡述係主任和房遠的言行,急促的腳步聲就陣陣傳了過來。
最先趕到的是係主任,年過五十的中年男人也不顧跑紅了的臉,一進來就直奔沙發。
他忽視掉站起來的房遠,氣喘籲籲地就開了口。
“哪位是吳憂同學?”喊的人還沒站起來,他的視線不停掃過四人,還不忘一直解釋著。“吳憂同學不要怕,學校一定會徹查此事的。”
“最遲明天,明天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終於被他找到了人,中年男人擦著虛汗,堆起的肥肉滿是真摯。“主任我一定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
倒著熱水的手一頓,倪麗看著這個幾小時前不在乎掛掉她電話的主任,很快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自己的學生遇到了一個能護她周全的大人物。
能讓這個趨炎附勢的係主任所害怕的,必是一個他不敢招惹的權貴。
緊繃了一晚上的心終於鬆快了一些,倪麗端著紙杯一臉如常的遞過去。
還在互相看著眼色的四個姑娘愣愣的伸手接過,一看就是還沒看明白眼前這副情況是何。
見是她,係主任終於鬆了口氣。“倪老師啊,我就說你是負責任的好老師。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兒啊我守著就行。”
“還有小房啊,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要是沒事做,就去操場跑幾圈步......”中年男人叫停正欲上前的房遠,緊緊蹙起的眉頭滿是不耐。
“表舅,您怎麼回事,剛電話裡不還說那女的活該嗎?”
話音剛落未落,門外再度響起腳步聲。
本以來是院長,倪麗正欲看笑話,卻見吳憂一下僵在了原地。
白熾燈布下的光亮室內,揪著指尖倔強著將頭扭到一側的少女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身形還未入眼,鬆木香卻搶先襲了滿鼻。
“房遠,你彆給我瞎說,你知道這是誹謗吧!”急急跑到門口的矮圓身子哆嗦著擰開門把手。
“鬱總,這點小事兒哪勞您親自過來。”哈腰不斷躬身的係主任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們文學院必是不讓學生受委屈。”
沉穩著踏破黑暗的男人卻瞧都沒瞧他,皮鞋踩在地上落出輕響。狹長的眸直直看向受了委屈的少女,便立刻有人趕上前將紅綠大本放在桌上。
疏懶開口的聲息幽幽響在這一方不大的辦公室裡,“燕大可真是苛刻,不答應之前那小小請求不說,竟還逼得我要被趕出家門了。”
長腿交叉抵在地上,靠在凳上的男人猶如發號施令的帝王。輪廓分明的下巴微抬,睥眸看來的目光滿是冷意。
“竟不知道好心收養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到了咱燕大,倒成了那被包養的人。”
冷白指骨遙遙一挑姍姍來遲的院長,他啟了唇。
“王院,您說說這天底下還有王法麼。”
刻著鎏金字體的【房屋所有權證】和【機動車登記證書】被攤開放在了桌上,淺色水印紙上看的清晰——
「所有權人」「吳憂」
“反正這燕大也不想讓我好好過日子,不如就將之前捐的那一千萬美金轉捐給木大吧。”
鳳眸定定掃過院領導,在見到吳憂的刹那卻溢滿了溫柔。
垂下的眼角有著好看的弧度,站到少女麵前的男人彎下那一直高昂著的頭顱。
蒼白的唇帶著害怕被拋棄的小心翼翼。
“樂樂,你可不許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