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而幼誌,順而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①
賈玫跪坐在蒲團上,恭敬嚴肅的目視前方。
今天是她的及笄之禮,許多的女賓或坐或站於四周觀禮,賈玫一舉一動皆按照流程要求,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史老太君為賈玫請的正賓是史家的二奶奶,她正幫賈玫把頭發梳好,隨後插上備好的玉簪。賈玫和史二奶奶麵對麵行禮後,又有讚者給賈玫穿上襦裙。
經過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的流程,賈玫已經把整套禮服穿戴整齊,頭發全部梳起,簪、釵戴於其上。
接下來,同樣是史二奶奶為賈玫取字。“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丹薔甫。”②
賈玫肅拜:“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
然後,賈玫又跪到史老太君麵前,聽從她的教誨。“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自此,全部流程順利完成。賈母牽起她的手,向眾位賓客宣布。“吾兒丹薔的及笄之禮已成,感謝各位賓朋嘉客的到來。”
不論男女,直呼其名都是一件不大禮貌的事,除了其父母長輩,大多稱呼他的字。
賈玫已有了字,從今往後,彆人要麼稱呼她二姑娘,要麼叫她丹薔。
像這種場合,宴席總是少不了的。東平王王妃為到場之人身份最尊貴的,她舉起酒杯向史老太君示意。“貴府的二姑娘已到婚嫁之年,不知老太君可為她定下了婚約?”
這明晃晃的意思擺出來,史老太君有些為難。賈代善努力大半輩子,為的就是讓榮國府擺脫勳貴的名聲,他臨走之前也是再三交代過要督促兒孫讀書。若與東平王家結親,便背離了賈代善的遺言。
問題是,自賈代善去後,賈赦襲的是一等將軍之位,賈政當的也不過是一個五品員外郎,地位的下降是明擺著的事,要是直接拒絕,恐怕會得罪東平王府。
“實不相瞞,我隻剩這一個女兒承歡膝下,丹薔又是個體貼孝順的,我私心裡是想多留她兩年的。”
聰明人之間不必把話說的太清楚。
東平王王妃也不惱,她本來是想為她府裡的幾個庶子牽線搭橋,不成也沒有妨礙,不過是做做慈母的樣子。
史老太君看東平王王妃不再追問,明白這不過是她隨口一提,心下鬆了一口氣。賈代善走前雖說留下信物,可是好幾年過去的,不見半個人影上門,賈母有時候也會暗自嘀咕,對方不會是想毀約吧?
賈玫想回房間換下這厚厚的禮服,在廊下看見兩個少年等著。
“小姑姑好。”
“二姑姑安好。”
來人正是賈璉和賈珠。
賈璉從前有賈玫壓著,讀書還算用功,自從搬去前院,徹底放飛自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一讀書就頭腦發暈。
賈玫明白,讀書這種事不是逼著就能成的,每個人的潛力不同,方向錯了,怎麼用功都是徒勞。
所以,賈玫勸他多讀一些雜書,去賈政那找一些邸報之類的來看。不求他科舉取士,能博聞強記,不辱沒先祖也是極好的。
對比這個不算要求的要求,賈璉高高興興的應了,從此多半時間去到賈政書房裡尋些東西來看。
賈珠為榮國府下一代年紀最長者,他勤學不輟,現在已經有了幾分書生意氣,當為一翩翩少年郎。
自不過,比起賈璉,賈珠的身形要單薄了些。這和賈政、王氏敦促他用功讀書離不開關係。
賈政教導他讀書,是在兒子身上看到了希望,舉薦做官是賈政在官場上抹不掉的汙點。
王氏督促他用功,是因為她擔心將來榮國府會傳給賈璉,而賈政仕途平平,不是個靠的住的,無奈之下,王氏隻能寄希望於賈珠,這也是後宅女子的悲哀吧。
賈玫開口詢問:“你們怎麼在這?”
賈璉笑而不答,用手肘捅了捅賈珠。賈珠羞澀的把身後的盒子拿出來。“侄兒恭祝二姑姑及笄禮成。”
賈璉緊跟著拿出他的禮品。“這是我的,小姑姑,你要不要現在就看看?”
賈玫不理會賈璉這個嬉皮笑臉的家夥,對著賈珠說:“我是長輩,怎麼好收你們的東西?你拿回去吧。”
“隻是聊表心意……”
“誒呀,小姑姑,你收下吧!”賈璉打斷賈珠的話,他和賈玫更親近,說的話也更隨意一些。“這本來就是我們挑給你的,如若不要,我們兩個留下也是無用。”
賈玫衝著他瞪一眼,轉而和顏悅色的對賈珠道謝。他送來的是兩隻玉筆,上麵分彆雕刻有竹子和梅花的形狀,是常見的觀賞品。
賈璉自己打開了他的盒子,裡麵裝著一盒香膏和一盒胭脂。
他得意洋洋的說:“如何?歡不歡喜?這是掌櫃的推薦給我的,說是姑娘家最喜歡這些了。”
賈玫想起紅樓夢中賈璉那風流的做派,皮笑肉不笑的說:“歡喜,自然是歡喜的。”雖然他不過十歲出頭,可彆忘了寶玉又是幾時和人“初試雲雨”的,賈玫不希望自己教導的孩子還是那副急色模樣。
賈璉多會看人臉色啊,他即刻覺得不對,疑惑道:“小姑姑你不喜歡啊?”
賈玫對著賈珠淺笑,“珠哥兒,我有話對璉哥兒說,你先入宴席吧,一會兒二哥該找你了。”
“好。”賈珠不是個愛管閒事的,垂首應下。
賈珠一走,賈玫擰著賈璉的耳朵去到牆角。“你實話告訴我,這些胭脂水粉什麼的,你有沒有給彆人買過?”
賈璉揉著耳朵,伸感莫名其妙。“沒有啊,我買那些東西乾嘛?”他自詡男子漢大丈夫,怎麼會用那種東西?
賈玫稍稍安心,現在的賈璉還不是日後那個風流胚子。“你彆怪我疑心,你們公子哥私底下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實在是不堪入耳。”
賈璉討好的笑:“小姑姑放心,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賈璉搬去前院,不可能不和其他世家的人接觸,榮國府的圈子擺在這,願意和賈璉交往的不會是什麼清貴子弟,反倒是一些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居多。
賈玫決定提前打好預防針。“你平常看醫書嗎?”
“看那什勞子做甚?”
賈玫叮囑:“那你便去找來看!尤其是關於那擋子事的。”
“璉哥兒,你彆怪我多管你,你在前院我不能常常見你,實在是怕你有個好歹。”
賈璉收起不著調的姿態,態度端正的拱手道:“姑姑放心,璉兒自有分寸,絕不會讓姑姑憂心。”
賈璉自幼喪母,父親對他又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繼母還想著生一個親生的孩子,從賈璉記事起,一直是比他大不了幾歲的賈玫陪伴他,教他握筷子,給他念書,講故事給他聽。
這份心意,榮國府上下再找不出來第二個人了。
見他聽進去了,賈玫又勸他。“快回去吧,這是後院,你不該多待,有損你的名聲。”
“是,璉兒這就回去了。”
第二日,因為昨天賈玫實在勞累,賈母特意囑咐過不必來請安。當史老太君翻看著昨天的禮單時,下了朝的賈政拿著一封帖子來請教賈母。
“母親,帖子上說有平安州的故人前來拜訪您。兒子有些拿不準,特來請教。”
“哦?”史老太君馬上來了精神,昨天還念叨著呢,今天就有帖子上門了?還真是巧。
史老太君細細的看完上麵的每一個字,斟酌一會兒,對賈政吩咐:“確實是世交之子,你親自回複,讓他尋個時間上門來吧。”
賈政疑惑。“我們家還有這一門世交嗎?怎麼兒子從未聽說過?”
史老太君遮遮掩掩的解釋。“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這個孟家,曾經先後兩代人在咱們賈家帳下做軍師。後來……他們就留在了平安州任職。”
“路途遙遠,通信不便,你們小一輩的故而不清楚。”
打仗不是單靠武將的,文職在軍隊中同樣十分重要。出謀劃策、打探敵情、拉攏民意、籌備物資、調動軍心……他們的重要性不比領兵打仗的將軍弱。
而能被稱為軍師的,更是不同凡響,是將軍不可缺少的臂膀。赫赫有名的諸葛亮便是劉備的軍師。
賈政激動起來,能多一個強勁的幫手是多麼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件事。如今他們主動求見,可不就是提前釋放善意嗎?
“母親,那兒子回去便寫帖子請他們來。隻是,不知該如何稱呼?”
史老太君也犯了難。寫信的人自稱是孟仲清,是孟初的兒子。孟初她知道,孟初的父親就是賈代善的軍師,不過後來因為年老不勝任,讓賈代善給安排去平安州做了通判。他兒子是個什麼情況賈母尚不清楚,孫子就更無從得知了。
其實這是古代家庭男主外女主內的一個弊端,身為榮國府最高女主人的史老太君對外麵的情況不甚了解。在賈代善去後,下麵的男性都無法支應門庭,深處內宅的史老太君直接成為了一個聾子和瞎子,隻能憑借著過去的經驗處理事務,不能應對當下的情況變化。
“這上麵不是有稱呼嗎?你叫他賢弟就好。”
“成,那兒子這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