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藍蕊身子一軟,險些跌過去,沒了神魂隻搖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她就在這兒,明明剛剛還在這兒……”

救命稻草般抓著邵美人,藍蕊的聲音都帶了哭腔:“娘子、娘子定要給奴婢作證啊,方才挽秋姐姐千真萬確在這兒的!”

邵美人被嚇得不輕,兩手護在小腹上,臉上木木的,被藍蕊抓著晃了晃,眼睛都沒眨一下。

尤清音撥開藍蕊的手,護住邵美人,看了眼藍蕊疼到發抖的腿,又換回平日語氣:“藍蕊姐姐崴了腳,還是先回行雲閣吧,我扶著邵娘子回去就行。”

藍蕊又疼又氣,眼睛看看尤清音,又看看邵美人,再看看空無一人的後苑,憋屈的說不出話。

尤清音寬慰她:“沒事,邵娘子隻是嚇到了,沒事的。”

藍蕊受傷,也走不了多遠的路,縱然心裡不踏實,也隻能先回行雲閣,讓尤清音扶著邵美人回景福台。

快到巳時三刻,宮道高牆都被太陽曬得暖和。從行雲閣走出去,很長一段路都沒人,安靜的很。

好在景福台離行雲閣不算太遠,若是再遠些,尤清音也要走不動了。她幾乎是馱著邵美人,又累又熱,額上滲出密密一層汗,後背被汗水打濕,裡衣連著中衣緊緊貼在一起,黏膩悶熱。

宮道安靜,更顯得她呼吸聲重。力竭之前,尤清音費力仰頭朝前看,遠遠看見景福台的宮簷,心裡憋著一口氣往前走。

就這樣被尤清音扶著走出好一段路,邵美人才漸漸回過神,扭頭看見陌生的尤清音,嚇得花容失色:“你、你是誰!挽秋呢!”

尤清音低下頭,輕聲同她解釋:“奴婢行雲閣宮女阿音。方才在後苑有野貓衝出,險些害娘子摔倒,奴婢恰好在後苑采花,護了娘子一下。”

邵美人胸口起伏,盯著尤清音的臉看,但見她低著頭,隻有一雙長睫輕輕顫抖著。腦中昏疼,但也隱約想起來,方才後苑危機之時的確有個女子衝出來,從後麵將自己接住。

尤清音扶她繼續走,輕聲道:“娘子受了驚嚇,藍蕊姐姐腳崴了不能走路,奴婢見娘子身邊沒有其他宮女隨侍,這才自作主張送娘子回景福台。”

邵美人驚恐過後還有些沒回魂,半個身子靠在尤清音身上。得虧是輕,要不都得連著尤清音一同摔過去。

聽了尤清音這話,後知後覺道:“你也是行雲閣的人?”

尤清音垂首,長睫遮住黑瞳,“娘子若覺不吉,還請娘子在此等候,奴婢去景福台找人來接娘子。”

邵美人搖頭:“本宮沒這個意思。”

兩個人靜靜走了一段路,邵美人身上那股隱約縹緲的藥味始終縈繞,尤清音餘光看她麵色呆滯驚懼猶在,輕聲安撫道:“娘子莫怕,方才不過有驚無險,現都過去了。”

兩人個子差不多,若從背後看,隻當是兩個年紀相仿的小丫頭,實在很難想象其中一人竟已有身孕,還險些被害得落胎丟命。

“娘子來後苑,身邊怎麼沒跟個貼身侍女。方才那情形太嚇人,奴婢現在想來都覺後怕。”

尤清音開口打破沉默,話一說完就聽邵美人聲音裡帶了怒氣,“本宮回去定要重重責罰挽秋!還有,還有行雲閣的藍、藍......”

見她一時沒說出藍蕊名字,尤清音好心提醒:“藍蕊。”

“對對對,”邵美人氣鼓鼓,罵了兩句心裡後驚恐散了些,又顯出孩子氣,“那個藍蕊也不中用,就在本宮身邊伺候著,還能讓本宮險些摔了!本宮定要告訴陛下,通通責罰,通通責罰!”

罵完了,又轉頭看尤清音,很是感激:“虧得有你及時相救,你放心,本宮定會賞你。”

聽著這個與自己一般年歲的女子一口一個“本宮”,尤清音心裡想笑,麵上忍住了,回道:“多謝娘子,賞賜就不必了,這都是奴婢本分。”

邵美人停下來看她:“你不想要賞賜?”

“方才在後苑,奴婢聽見娘子說俞娘子不見得有錯,但實在可憐。”

尤清音扶著邵美人,抬了臉,烏金小扇般的長睫一眨,露出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奴婢是俞娘子貼身侍女,與俞娘子自小一同長大。我家娘子落胎後,宮裡人人都說她活該,今日聽邵娘子歎她可憐,還是頭一次。”

邵美人盯著她的臉一時看呆,壓根兒沒聽清她說什麼,怔怔道:“你、你長得真好看。”

尤清音一時語塞。

景福台就在前方,尤清音顧不得其他,趕緊吹捧幾句:“邵娘子心善,今日能逢凶化吉並非奴婢有功,不過是娘子吉人天相,自然得神靈庇佑,遇難呈祥。”

她自小跟著俞思長大,自然也學的幾分俞思學識品性,這些話她信手拈來,隻是平素無人值得她這樣說。

聽著遠處有腳步聲,尤清音又道:“隨說神靈庇佑,但是後宮凶險,娘子如今有孕更要當心。若娘子肯信奴婢,還請娘子回去之後隻當無事發生,莫要因此責罰或質問挽秋。”

邵美人不解:“為何?”

腳步聲越發急促,就快過來了,尤清音簡短解釋:“今日之事絕非偶然,定是人為。若娘子警惕,將此事鬨大,暗處之人定想快刀斬亂麻,下手更狠。若娘子當做不知,將此事忍下去,那人一時摸不清娘子心思,反倒會緩一緩。”

一張好看的臉,說的卻是些生殺之事,偏她還一臉純善真心,邵美人皺了眉:“你不過小小宮女,怎麼知道這些?”

尤清音來不及解釋,隻道娘子若信自己,自己會再來找她,便匆匆離開。

她小跑著躲進宮牆轉角,貼牆豎耳,果然很快聽到挽秋的聲音。

“娘子怎麼回來了?奴婢方才在後院忽覺惡心難忍,便回來服了點藥。藍蕊呢?她沒跟在娘子身邊嗎?”

邵美人聲音輕飄飄的,有些心虛,但還是信了尤清音所言,隻字未提後苑之事:“無妨,扶本宮回去吧。”

心頭一塊巨石落下來,緊繃的心弦稍稍鬆開,心底卻有揚塵騰起,讓人覺得煩躁。

回行雲閣的路上,尤清音心如亂麻,她隱約猜出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驗證,如何結果。

今日後苑野貓衝撞,顯然是有人故意嫁禍行雲閣。挽秋從前跟在阿姐身邊,如今跟在邵美人身邊,所做之事如出一轍,她已經確信,阿姐落胎並非意外,而是人禍。

可是挽秋不過一介宮女,她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是崔婕妤?

當初是崔婕妤為阿姐選了挽秋,如今邵美人去後苑也是崔婕妤相約。麵上來看,似乎都與崔婕妤有著莫大關係。

可崔婕妤多年無子,宮裡都說她身體不好沒有子女命,加之其與世無爭,不得寵也不爭寵,日子過得悠閒自在,何必如此?

這樣的人,冒險去做加害龍嗣這種事,事成不見得有何好處,事敗卻是死罪難逃,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尤清音抿唇走在宮道上,心裡起起伏伏。當初阿姐落胎,她也曾懷疑過崔婕妤,可因著崔婕妤為人甚好,又實在沒有加害阿姐的理由,無證無據,她一個小宮女又能如何?

如今心裡疑思幾乎得到證實,尤清音咬緊下唇,心覺挽秋才是找到真相的突破口。

從前,她想要當麵質問挽秋。在宮中生活幾年後,尤清音知道,沒有證據的事,就是逼到禦前,也不會有人認半個字。

好在,如今挽秋是邵美人身邊侍女,若她對邵美人懷有惡意,行事定有漏洞或證據......

尤清音萬千心思交雜,走到一半想起阿姐的藥所剩不多,剛巧走到離司藥司不遠處,便調了方向往司藥司去取藥。

司藥司的路她太熟悉,一路低頭想事,腳步也會自己找到司藥司的方向。日光曬背,裡衣薄汗還沒乾,尤清音走著走著,忽然一頭撞上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嚇的她猛抬頭,抬眼就見衛勉下巴那條醒目疤痕。

扭曲疤痕被日光一打,恍惚泛著血光。

衛勉!

尤清音心中擂鼓頓響,眼睜睜看見衛勉杵在自己跟前,驚覺自己方才撞上的硬物竟是、竟是衛勉的......胸膛?

渾身汗毛倒豎,看出衛勉張口似要說話,尤清音立馬想到那日被衛勉發現自己藏身狗洞之事,嚇得扭頭就走,沒有絲毫猶豫。

快走兩步覺得不夠又開始跑,拎起衣裙抬腿狂奔,沒跑出來幾步卻被人從後頭揪住,腳下差點懸空,隻剩一雙手在甩。

衛勉的聲音響在身後,陰森森的:“阿音姑娘跑什麼?”

跑什麼?不跑,難道等他把自己送到監察尚宮那裡受罪嗎?

龍武軍的力氣不是開玩笑的,尤清音被他拎住,撲騰幾下活像被抓住的炸毛兔子。

掙不開,尤清音隻能服軟:“還請大人先放我下來。”

衛勉輕輕鬆手,把她放到地上,又往前走了幾步,轉身與她對視。

兩人麵對麵站著,尤清音看出衛勉今日不打算放過自己,乾脆垂手,打算行禮求他彆把自己送到監察尚宮那兒去,雙膝剛一彎下,又被衛勉拽著衣領提起來。

她有些煩躁:這個人怎麼回事,那麼喜歡揪人衣領呢。

“阿音姑娘。”

心裡話還沒罵完,尤清音聽到衛勉喚自己,碎冰浮水的聲音很好聽,就是泛著些微涼意,讓她不自覺抖了抖,聲音弱弱:“衛司戈……”

衛勉看著她,和善之下暗藏危險:“你果然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