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月下聽瀾 春風渡人 3935 字 3個月前

蓮笙用袖子掩住手爐:“嗯,剛到。”

黃騰心想,什麼剛到,城門一開,兩人就在這裡候著了。瞧見對麵的車把式,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嗅出對方的氣息,不約而同收回視線,進而專心趕車。

中途休息時,紅杏看見菜包與成化侯的親昵,她有些吃驚。除去幾個主子和小柳,菜包隻跟廚子關係好,旁人想摸它,少不得挨它兩爪子。

紅杏還發現,每當成化侯咳嗽,表小姐就用內力替他驅寒。府上的老人說過,表小姐有時運用的招式來自翼州軍,有時的章程來自江湖野路子,其內力深厚,像個百歲老人。

表小姐待人隨和,與千山居有往來的下人都喜歡這位事少的主子,而硯雲、硯書、卓九等人親眼見過表小姐動手,說她宛如殺神降世,與平日裡的散漫截然相反,取人性命毫不留情。

小柳端著熱乎的飯菜過來:“紅杏姐姐,吃飯。”

“表小姐與成化侯很熟?”紅杏說完就想抽自己的嘴,往日探聽消息,習慣了。

小柳答:“不夠,我再去給姐姐乘些。”她語氣冷淡,顯然是不喜歡自己探聽表小姐的事情。這都什麼破差事啊,紅杏歎了口氣,“多謝小柳妹妹,這些夠了。”

小柳起身,不忘記提醒她:“姐姐要吃飽,才有力氣保護我。小姐的事情,不勞煩紅杏姐姐操心。”

*

皇宮中,禦書房。

“翼州西山匪患一事,容後再議。辰兒,這把匕首同蘇相交上來的一樣。”

蕭北辰道:“皇上,這是桑瀾帶回來的匕首,她識得上頭的標記,故而交給臣。”

皇帝放下匕首:“桑瀾是個好孩子。”王府辦喪事那一日,他在王府門口見過桑瀾。

端親王批了一半奏折,抬起來頭插了一句:“皇上,小瀾自然是個極好的孩子,昨天夜裡沒空手回來,不僅給各院送了果子,還給公主府送了一份。”他感歎了一句,“這丫頭若是早幾年回京,更好。”

皇帝衝端親王一攤手:“朕的果子呢?”

端親王斜他一眼:“皇上還同年老的哥哥搶吃食,我手裡攏共兩顆果子,皇上問辰兒要吧。”

蕭北辰麵不改色:“臣,吃了。小瀾最寶貝彤彤,皇上不如問問彤彤。”

“誰叫我。”蕭夏彤捧著個盒子進來,朝三人行了禮,“父皇,小瀾今早送了我兩個果子,兒臣特來分你一個。”盒子打開,是兩枚赤紅的林檎。

孫公公端上來,用銀針試了試,再盛上去,皇帝敲了敲盒子:“她給你帶彆的東西了。”

“兒臣知道,孫公公,將盒子還給我吧。”

孫公公找來盤子將林檎放好,再將盒子還給蕭夏彤,她也不避著幾人,站在桌前抽出下麵一層,將信拿了出來,小瀾在府上,兩人每日寫信往來。

看完後她捂腹大笑,用手帕擦了擦眼淚,這才收起來。

皇帝問她:“什麼事這麼好笑?”

蕭夏彤看著蕭北辰,猶豫著能不能說。

端親王問:“你堂兄聽不得?”

“我怕堂哥聽了會生氣。”

蕭北辰:“不會。”

“那兒臣可說了。”蕭夏彤再將紙展開。

“小瀾說:昨日,我偶遇衛狗,他苦戰不敵,抹著眼淚兒求我救他,我大發慈悲,出手相助。來日比試,衛狗不足為懼,且看我揍得他哭爹喊娘,大喊‘大俠饒命’。”她念完,又捧腹笑個不停。

蕭北辰問:“衛狗,指衛安晏?”昨天夜裡她出去,他沒派人攔她,她竟去鬼市,還碰見衛安晏…蕭北辰的臉,徹底黑下去了。

蕭夏彤揣摩著堂哥的臉色:“堂哥,小瀾與衛安晏有過節。”

端親王聽罷,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給自己倒了杯茶:“什麼過節?”

“小瀾沒細說,總之是衛安晏欠揍。”

蕭北辰站起身:“他們倆何時有的私情?”

眼見越描越黑,蕭夏彤急了:“堂哥,哪跟哪啊,你彆胡說八道。你說衛安晏跟小瀾有私情,不如說我跟小瀾有私情呢,我們同吃同住同睡…”

端親王一口茶噴了出去,咳咳:“辰兒莫多想,小瀾在男女一事上,看著就不是個開竅的。哪家男子想輕薄她,她能給人留一條性命,已是讓步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剛進宮的劉公公。

“父皇,東西送到,兒臣就走啦。”

“不送你母後一份?”

蕭夏彤停了一步,收起笑容:“母後素來不喜小瀾,兒臣何必觸她黴頭。”

三人也不意外,等她走後,端親王念道:“若能使這衛安晏脫離蘇相。”

“皇上,父王。依桑瀾信中所言,衛安晏昨日遇上了麻煩,以他之能,麻煩不小,才會向他人求助。蘇相,必然坑了他一把。”蕭北辰看著蕭夏彤離去的方向,“此前,蘇相之女蘇千柔與衛安晏的婚約,因八字不合,退了婚。但冬雪宴前一日,蘇千柔下學遇見衛安晏,沒出一刻鐘,她與彤彤在宮外動手打架,言論中提及,衛安晏克她。”

“現如今,滿京城傳衛安晏克妻,他原本不肯退婚,是蘇府苦苦哀求,兩家這才退了婚事。蘇相或者說蘇府,已經連坑他兩回。”

皇帝摸著裝林檎的盤子:“桑瀾與彤彤一般,還是個孩子。”言下之意,算計衛安晏與蘇相離心,不要將桑瀾牽扯進去。

“孫公公,我蕭家人丁稀薄,孩子們送上來的孝敬,先給長姐送去。”

盤中的林檎,最後送到了長公主靈牌前。

滿堂靈牌,有戰死的族親、將士,唯有長公主在最中間、最高處……

蕭北辰出皇宮,直奔城西德安坊右翊中郎將府。

衛安晏剛換下官袍,還未上馬車就被人堵住去路,他站在馬車外問:“什麼風,把蕭世子吹來了。”

“衛小侯爺,清泉樓上了新茶,可有興趣隨本世子同去。”

衛安晏也沒坐自家馬車,直接上了端親王府的馬車:“蕭世子相邀,衛某不敢不從。”

掌櫃端坐茶具前,先用燙水衝洗茶具,再向茶盞中投入適量茶葉…最後,他將兩杯茶推至兩人身前:“二位,慢用。”他起身退出房間。

熱氣騰騰,拂過兩人眉眼,衛安晏沒動茶盞:“蕭世子,百兩銀子一兩茶,衛某粗人一個,品不出好壞,就不浪費世子的銀錢了。”

蕭北辰舉起茶杯,聞了聞香氣,分作三口飲下:“昨日,本世子聽小妹講了個關於野狗的笑話,十分好笑。”

衛安晏笑道:“什麼笑話,說來聽聽。”

“一位姑娘偶遇流浪街頭的野狗,見它可憐,買肉包子贈與它。野狗貪心,吃飽了一回不夠,還粘著姑娘,甚至在她喂食時,咬傷她。姑娘的兄長打斷野狗的四條腿,將野狗拴在肉包子鋪旁,讓野狗日日飽受饑餓之苦。”

蕭北辰再倒上一杯茶,雙目注視著衛安晏:“野狗若非貪心作祟,早些離去,何至於被打斷四條腿呢。”

“蕭世子講的笑話,果然好笑。”衛安晏眼尾向上,一雙桃花眼洋溢著笑意,牙齒卻咬著舌根,故事中的野狗是說他呢。

“衛某,有句話想送給表小姐。往後出門可得小心些,路邊流浪的野狗一旦認定獵物,便不會放手。”衛安晏將茶一飲而儘,“直到,野狗將獵物血肉連同骨頭,都吞入腹中。”

蕭北辰重重地將茶杯拍在桌上:“衛安晏!”

“青州風俗,到適婚年齡,有看上的娘子或者郎君,捆起來帶回家成婚便是,衛某。”

他還說,蕭北辰臉色鐵青,抓起茶杯往他身上砸:“小瀾,容不得你染指半分。”

“世子,野狗為了吃到肉,是不要命的。”衛安晏接住茶杯,穩穩放在桌上,“世子可得護住了。”

容不得他染指?他衛安晏想要得到天上月,便踏天而行,抱月而歸。

衛安晏剛坐上馬車,清風低聲道:“蘇相找您。”

“老狐狸。”

與此相隔百裡的官道上。

“紅杏,帶小柳走。黃騰,帶你家主子走。”

桑瀾手中短刃轉了個圈。

麵前攔路之人。

七個少年,衣衫襤褸,風塵仆仆。

紅杏還想留下,慕容蓮笙沉聲道:“快走,彆拖阿蘭姐姐後腿。”

眼見幾人坐著馬車沒了蹤跡,桑瀾翻身下馬:“小蘿卜,你們怎麼進京了?”

小蘿卜扯著嘴角,勉強笑著回應:“阿蘭姑娘,我們這趟鏢,為你而來。”她手裡端著墨色盒子,上麵綁著一封信。

桑瀾先撿了信來看。

落筆人,老顧。

顧醫師給自己送什麼信,她觀察到七位少年麵色不佳,像是背負著什麼深仇大恨,手上拆開信件的速度愈發地快了。

一目十行,越看,眼中寒意越重。

她再抬眼時,雙眼已成寒潭:“這樁生意,我接了。”

小蘿卜眼中溢出淚花,雙腿一跪,磕頭道:“謝阿蘭姑娘,大恩。”她身後的少年齊齊跟著跪下,“謝阿蘭姑娘大恩。”

桑瀾望著他們褲腿上的泥漬,露出腳趾頭的鞋。

手中墨盒太沉,沉得她險些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