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氣氛緊張得仿佛凝固,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下,卻照不暖這劍拔弩張的氛圍。
然而,蘇煜琛可沒打算輕易放過他們。
“沈夫人方才說是要看我夫人頭上的釵環首飾?”他那冷冽如冰的聲音驟然響起,隨即轉頭,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方才最為張狂的柳姨娘。
柳姨娘被這突如其來的點名驚得渾身一抖,袖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剛剛那囂張跋扈的氣焰瞬間如被澆滅的火苗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冷汗已密布後背,她戰戰兢兢地開口答道:
“柔兒還小,有些小孩子心性也實屬正常。瑤兒的頭飾的確是做工巧妙,不似市井俗物,柔兒一時瞧得入了迷,就想著讓她姐姐摘下來給她仔細瞧瞧罷了,這真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
她始終不敢直麵蘇煜琛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隻是低垂著頭,拚命地編造著謊言。
“哦?夫人所言當真?”蘇煜琛冷笑一聲,眼中的寒意愈發濃烈。他心中暗想,這婦人變臉可真是比翻書還快。
思緒飄回幼年與沈瑤相遇的那次意外,那時不正是沈瑤的衣裙被她這繼母潑了墨,導致她無法參宴,也搶不了妹妹的風頭嗎。這個柳姨娘,可不就是一直對沈瑤懷有深深惡意的繼母嘛。
沈瑤在沈家這麼多年,一直生活在繼母的磋磨陰影之下,所受的苦怕是數都數不清。
方才廳內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分明是她聯合著自己的女兒一起欺淩沈瑤,搶奪她的珠釵首飾,甚至還妄圖抽沈瑤嘴巴子給她長教訓。
可如今到了她嘴裡,卻成了姐妹相親相愛的戲碼。
沈父也是明眼人,此刻卻放縱這對母女胡作非為,還為她們遮遮掩掩、巧言令色,過往的種種類似情形,更是多不勝數。
“自然,我不敢期滿將軍,將軍若是不相信,也可問詢柔兒是否屬實。”柳姨娘不管不顧,就一口咬定自己和女兒是清白無辜的,怎麼也不肯鬆口。
蘇煜琛嘴角那抹陰冷的弧度愈發明顯,心中暗道:好一個要和沈柔對質。沈柔和她本就是狼狽為奸,兩人想必早就串通好了說辭,這種鬼話,他是半個字都不會信的。
“沈夫人好硬的一張嘴啊,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蘇煜琛說著,長袍隨風肆意翻飛,他從容地掀起衣擺,朝著高台上位穩穩坐下。
眾人見狀,也忙不迭地跟著轉了方向,恭恭敬敬地保持著麵朝蘇煜琛的姿態。
“既如此,我夫人頭上的首飾既已被你吩咐丫鬟‘取下了’,又為何還要‘賞賜’她巴掌,讓她長長記性呢?”
蘇煜琛一句接一句地逼問,此刻的他,就如同在戲耍一隻陷入絕境的困獸。看著它徒勞地掙紮,看著它愈發焦躁不安。
這困獸自以為聰明的狡辯,不過是妄圖取悅上位者,卻根本無法改變自己被困的危險處境。
“沒有的事,將軍或許是聽錯了。柔兒向來乖巧懂事,瑤兒我也是當成親女兒對待的,兩個孩子我從不厚此薄彼,肯定不會平白無故讓瑤兒受委屈的。”
柳姨娘仍在強詞奪理,試圖掩蓋事實。
蘇煜琛冷笑一聲,覺得甚是可笑。
突然,沈父急得朝柳姨娘腿上猛地踹了一腳,柳姨娘毫無防備,直直地栽了一跤摔倒在地,發出一聲痛呼。
“將軍麵前,你還不實話實說!再顛倒黑白,我們沈家可不保你了!”
柳姨娘痛得捂住腿輕揉,被沈父當著晚輩的麵這麼教訓,她眼神中更加充滿了委屈和不甘。
“娘!”沈柔見自己娘被踹倒在地,連忙跪到她身旁去扶著她。
“爹,你這是乾什麼啊!今日可是我出嫁的日子,你怎麼能對娘動手!”沈柔氣得不輕,看著她娘痛苦的表情,對她爹的行為愈發不理解。
從前她爹對她娘百依百順,從來都是她們母女說什麼便是什麼。
自從這一世從改換夫君那一日起,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屬於她的好運就像是被人搶走了一般。
她覺得這肯定是沈瑤搞的鬼,雖也不知道她具體乾了什麼。
可明明她才是重生而來的氣運之女,她知道這個世界即將發生的一切,她才是被天道選中的幸運之女,為什麼沈瑤越過越得意呢。
她曾經無感的夫君蘇煜琛現在對沈瑤百依百順,就連曾經幫她一起責罵沈瑤的父親,如今都倒戈了陣營,處處幫著沈瑤說話。
這到底是為什麼!
“還不是你們娘倆乾的好事!好好的人不做,偏躲在這後院裡無事起風波!攪得家宅不寧!惹得貴人不快!你們想禍及沈家害死我不成嗎!
我潑天的富貴可全指著蘇將軍了,你們何必要給我惹麻煩啊!”沈父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沈柔母女,他眼裡沒有對家人的半點在意,全是對滔天權勢和財富的貪婪渴求。
沈柔覺得自己好像要不認識這個養了她多年的父親了。
她幼時靠母親籌謀算計,為自己博得好名聲好前程。前世成婚嫁給蘇煜琛,才又繼續得了父親的青眼,父親對她寵愛不減。
可如今顛倒了身份來,吃香的成了沈瑤,她沈柔,就被一腳踢開了。
“我的兒啊,你不是告訴娘,那個蘇夫人不喜歡沈家女兒,說我們怎麼欺負那個沈瑤都沒關係嗎?這個蘇將軍,怎麼總是不依不饒啊!”柳姨娘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掉,小聲地在沈柔耳邊啜泣問道。
沈柔聽到母親問的話,也是滿心疑問。
這個蘇夫人上一世明確表示過自己不喜歡沈家女,蘇煜琛娶了她回去,沒有一日是不受那位婆婆打罵的。
她空有一個將軍夫人之位,苦累雜活都要她來乾。
蘇煜琛整日忙於公務,也沒有空來料理她們的婆媳關係。
可這一世的沈瑤,得了蘇煜琛的青睞,屢屢被他護著。
蘇煜琛違抗了蘇夫人要求他娶陳家女的命數,獨獨將沈瑤當寶貝似的寵著。
沈柔的心在胸腔之中劇烈地跳動,她此刻對沈瑤的恨意如熊熊烈火般刻骨銘心且強烈。
沈瑤!都是沈瑤!
她什麼都要跟自己搶!
什麼好事都是她的!
憑什麼倒黴的是自己!
她要弄死沈瑤!一定要弄死她!
沈柔掐在袖子裡的指節用力得發白,沈柔暗暗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後,努力強行平息下了心中翻湧的情緒,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淚光,看向蘇煜琛道:
“還請將軍不要責怪我娘!”
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氣,方才那滿臉的怒意竟如潮水般儘散,驀地,眼眶中還擠出了幾滴晶瑩的眼淚來
“這件事都怪姐姐!是姐姐她穿著禦賜的鳳冠霞帔在我母親麵前反複炫耀,我母親不過是一時護我心切,這才行為言語稍微過激了些。
姐姐她心機深沉,定然是知道父親和兩個女婿馬上就要到了,這才故意設計陷害我和母親出醜,她倒是裝的柔弱可憐,讓我和母親做惡人了!將軍明鑒呐!”
沈柔心裡清楚,這事怕是難以說清了,不如搏一搏,賣慘加甩鍋打一套組合拳,把所有錯處全安在沈瑤身上便是了。
反正過去這麼多年都是如此,誰要是指責過來,都怪到沈瑤頭上就好。沈瑤就是這種賤命,她如果好不了,那就拉沈瑤來給她墊背。
想到這裡,她又接著哭訴道:
“父親你說句話呀,姐姐起初是想嫁給裴公子的!我將家世更好的將軍讓給了她,她卻不曉得知足,偏偏因此對我心有怨恨,她嫁不了如意郎君,就也不願意讓我好過!
總說著將軍家的好處,刻意來氣我母親,我母親身體本就不好,哪裡經得住她這樣刺激?
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姐姐,母親被連累的竟要日夜遭她冷眼歹語,方才也是實在看不下去姐姐德行虧損,丟了沈家的臉麵,母親於心不忍,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才不得不罰她啊!
這就算打在姐姐身上,也是痛在母親心頭,母親好吃好喝的供養她這麼多年,姐姐毫無感激之心,每每提起母親,她便陰陽怪氣的拿母親同她已故的亡母相比,將母親多年投放在她身上的心血貶損的一文不值,我當真替母親心寒!”
沈柔哭得梨花帶雨,其實她心裡明白,這番話能不能蒙住蘇煜琛根本無所謂。
因為蘇煜琛原本就是站在沈瑤那一邊的,上次她用了同樣的招數,蘇煜琛壓根就不買賬。這番話隻要能喚起一點沈父的良心和裴逸辰的憐惜就夠了。
畢竟這一世,她沈柔嫁的人是裴逸辰,不是蘇煜琛。今日是她和沈瑤大婚,蘇煜琛再怎麼替沈瑤打抱不平,還能阻她出嫁不成?她沈家女是要嫁到裴家去的,與他蘇家毫無關係。
他管得太寬,也是會被人參本到聖上麵前的。
沈父心裡暗罵這個女兒不是個東西,竟公然把這把火往他身上引。
讓他說什麼話?他的前程都指著蘇煜琛了,怎麼可能說不利自己升遷的蠢話?
沈父裝作沒聽見,撓撓頭又抓抓耳朵,並不給沈柔半點回應。
果不其然,如沈柔所料裴逸辰聽到沈柔口中被抹黑的沈瑤,先前對沈瑤生出的那點旖旎心思頓時抖了個徹底乾淨。
他心中暗想,這娶妻要娶賢,若是弄了個不省油的燈回去,豈不是要攪和的家宅不寧?
這沈瑤若是和沈柔說的一樣難纏善妒,恐怕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女人。那還如何收拾的她服服帖帖的願意將嫁妝儘數奉上讓他和母親隨意享用?
那就萬萬比不上這個眼前看著稍次點的沈柔了。笨的才好拿捏,心思太精明的就是麻煩!
這等麻煩能丟到蘇家去,也是好事一件!把蘇家攪和的人仰馬翻,等蘇煜琛在軍中一死,蘇家的財產還不隨他拿。這個沈瑤的嫁妝,日後也是他的!
想到這裡,他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他和蘇煜倫商議好了計劃,計謀他來出,臟事蘇煜倫去乾。
蘇煜倫是個笨的可憐的,他說什麼,那個傻子就信什麼。怕是把他賣了,他都還能替自己數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