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端坐在那雕花梨木桌旁，儀態優雅地翹著二郎腿，纖細的手指輕輕捏著青花瓷杯，微微仰頭，愜意地品著茶。忽然，她眼眸中閃過一絲陰狠，放下茶杯，對著身旁的楊媽媽吩咐道：“去，把家裡那個小的帶過來，我且先給他吹吹風，日後也好幫我一起對付那個沈氏，絕不能讓她進了門就得了勢！”

楊媽媽應了一聲“是”，便匆匆離去。不多時，她牽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來到蘇夫人跟前。那小男孩小臉緊繃，眼神閃躲，帶著些驚惶不安，被楊媽媽拽著小手，整個身子都僵硬得像根小木棍，恰似一隻受驚後不知所措的小兔子。

蘇夫人瞧了瞧他，眉頭微微一蹙。隻見這孩子身上雖穿著看似不俗的錦緞衣衫，可領口的扣子歪七扭八，一排下來竟錯了好幾位。頭上的發冠也是歪斜地戴著，幾縷發絲淩亂地散著，毛毛糙糙地掛在腦後，顯然沒好好梳理過。再看那隱在衣袍下的褲子，麵料粗糙低劣，與外麵明晃晃的華麗衣袍極不協調，顯得格格不入。腳上的緞麵流雲靴子也破了後跟，露出小半個腳後跟，隱約能瞧見裡麵洗得發白的粗布襪子。

“百樺！”蘇夫人原本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瞬間消失不見。前一刻還在優哉遊哉地品茗，下一秒看到百裡樺，就像見了什麼厭惡的東西，忙不迭地把口中還沒來得及回味甘甜的深青色茶葉，“噗”地吐在了托杯的瓷碟裡。

她起身快步走到百裡樺身邊，蹲下身子，臉上瞬間堆滿了虛假的慈愛，眼眶也使勁擠了擠，似乎想要擠出幾滴眼淚來，帶著滿手璀璨戒指和寶石的手伸出去，輕輕撫摸百裡樺那皴裂得有些發紅的小臉。可當手指觸碰到那粗糙的皮膚時，她眼中極快地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惡。

“我的好孫兒喲，你這往後的日子可要受苦了！”蘇夫人扯著嗓子哀嚎起來，聲音倒是響亮，可就是不見那眼淚落下，活脫脫的雷聲大雨點小。她一把抱住百裡樺，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悲悲戚戚地訴說著：“你父親要娶妻了，等他們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不要你了。我的樺兒啊，你可怎麼辦呢？祖母心疼你啊！”

蘇夫人這邊臉貼得近，眼角餘光卻瞥見百裡樺頭發上那一處處結成塊的油脂顆粒，頓時眼睛瞪得溜圓，臉上的表情就像不小心吞了隻蒼蠅般難看。嘴上依舊哭個不停，可手卻迅速地將百裡樺推開，站起身來，裝作要找帕子擦眼淚的樣子，實則背過身去的瞬間，狠狠地翻了個大白眼，還捏著鼻子，滿臉的嫌棄與作嘔。

楊媽媽瞧在眼裡，趕忙接過話茬，幫著蘇夫人哄騙道：“小少爺啊，你祖母說的可都是實情。你父親成了親，就有新家了，那個沈氏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肯定容不下你這個拖油瓶。她呀，心思都得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哪還會顧得上你呢？她就是個鐵石心腸的惡婦，小少爺要是信了她的甜言蜜語，以後可沒好果子吃！她會打斷你的腿，把你趕出府去，讓你在外頭挨餓受凍，到時候你可就又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嘍！”

百裡樺聽到“又沒人要”這幾個字時，仿佛被一道電流擊中，原本有些渙散的瞳孔驟然聚焦，像是從一場噩夢中驚醒，小小的身子猛地一怔。藏在袖子裡的小手也不自覺地攥緊成拳，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顯然是有強烈的情緒在他那小小的胸膛裡翻湧。

“小少爺，你又不能開口說話，可那沈氏巧舌如簧，最會哄人騙人，最是會害人了。你一個小啞巴，連給自己辯解幾句都做不到。那沈氏心腸歹毒，眼裡根本容不下人，你這麼個大孩子在府裡，可不就擋了她孩子的路？她要是想害你，那還不比踩死一隻螞蟻容易！”

小孩的心性本就單純，哪裡分得清這真真假假、好與壞呢。楊媽媽見百裡樺似乎被說動了，心中暗喜，便又添了一把火，接著說道：“你祖母和那沈氏可不一樣，她每日吃齋念佛，那是真正的菩薩心腸！你想想，你來蘇府這些年，不都是祖母差人照顧你嗎？把我們小少爺養這麼大的，那可是祖母啊。百善孝為先，祖母對你這麼好，你是不是也該和祖母站在一邊，以後都要乖乖聽祖母的話呢？”

蘇夫人在一旁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那股子快要讓她窒息的難聞氣味，重新走過來，臉上又堆起了那副虛偽的溫柔笑容，輕聲細語地說道：“你父親平日裡忙得腳不沾地，見個人影都難。在這府裡，是祖母一把屎一把尿將你拉扯大的，自然是祖母和你最親。樺兒放心，隻要祖母在，就一定護著你，絕不會讓沈氏那個賤婦欺負你分毫！樺兒也答應祖母，不要聽沈氏的話，以後處處都要和她對著乾，好不好？”

說著，蘇夫人從桌上拿起一塊精致的荷花形狀的糕點，笑盈盈地遞到百裡樺嘴邊，眼神中滿是期待，仿佛在等著一場勝利的降臨。

百裡樺抬起頭，看著麵前這位眼中閃爍著精明算計之光的蘇夫人，又瞅了瞅她手中那誘人的糕點，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張嘴咬了一大口。他慢慢地嚼著，似乎那糕點是什麼人間至味，久久舍不得咽下去。

蘇夫人見狀，朝楊媽媽使了個眼色。楊媽媽心領神會，立刻走到桌前，拿了兩碟糕點，一股腦兒地都遞給百裡樺，還笑著說：“小少爺慢點吃，不著急，這些都是你的。”

百裡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看著那兩碟糕點，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伸手就要去拿。可楊媽媽卻故意把手縮了回去，說道：“小少爺先答應夫人的話，再吃糕點也不遲。”

百裡樺此時哪還聽得進去彆的，滿心滿眼隻有那糕點，忙不迭地點著頭，像小雞啄米一般。楊媽媽見他答應了，這才把糕點遞給他。百裡樺一手抓起一個，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吃得滿臉都是點心屑，那些碎屑還簌簌地掉在蘇夫人那珍貴無比的羊絨地毯上。

蘇夫人原本還帶著些得意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嘴角也耷拉了下來。她瞥了一眼百裡樺那邋遢的吃相，朝著楊媽媽皺著眉頭揮了揮手。

楊媽媽立刻明白過來，上前對百裡樺說道：“小少爺，你祖母還有事要忙呢，我先送你回去。”

百裡樺一聽要走，頓時急了，手裡的糕點還沒吃完呢。他也顧不上什麼規矩不規矩了，手速飛快地把剩下的幾塊糕點一股腦兒地裝進了衣兜裡，想著帶回去接著吃。

楊媽媽看著百裡樺這副模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但也隻是裝作沒看見，任由他去了，心裡大概在想著：這孩子，到底是沒見過世麵，不過也好，這樣更容易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