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喜鵲叫喳喳(1 / 1)

破重山 湘水澤蘭 3879 字 4個月前

封靈籟咳出瘀血後強忍著周身傳來的陣陣劇痛,雙手撐地,艱難地爬了起來。她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瘋道士,正欲拾刀再次衝向他,卻意外地發現他的神色竟在刹那間變得驚惶起來。

瘋道士的雙眼瞪得滾圓,仿佛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物,臉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嘴角更是勾勒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恐懼。

視人命為草芥的人也會有恐懼的時候嗎?

還未等她細想,隻見瘋道士的身軀猛地一震,緊接著,一抹鮮豔的血色如同破堤的洪水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那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弧線,最終無力地灑落在地,將周圍的嫩草染得一片猩紅。空氣中瞬間彌漫起一股濃鬱的血腥味,令人聞之欲嘔。

封靈籟怔怔地看著瘋道士那逐漸失去血色的臉龐,以及那雙充滿恐懼與絕望的雙眼。

不知何時林中起了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她站在原地,手中的宰牛刀微微顫抖,她慢慢靠近倒在血泊中的瘋道士。

瘋道士的雙眼仍舊睜得滾圓,眼下一片青烏,嘴巴同樣張得大大的,口中鮮血淋漓不儘,他張開的嘴唇微不可查地蠕動,似要閉上又似想傳達甚麼給她。

他身下的鮮血浸入土裡,為深埋在土裡的草、樹、花根莖提供了養分,他周圍的植物好像活了過來,瘋狂地靠近他想要將他僅剩的血肉吸乾。

“嘰嘰。”

一隻頭部、頸部、背部至尾覆羽均呈黑色,並帶有紫藍色和藍綠色光澤,其肩部羽毛為白色,腰部則雜有灰白色的小鳥落在了封靈籟的左肩。

它歪著頭,很是友好的對封靈籟叫個不停,似乎在與她打招呼。

封靈籟隻瞧了一眼左肩上的鳥,便又將目光移向了地上躺著的瘋道士。

瘋道士已然氣絕身亡,他腿上的皮膚忽地迸裂開,粉色的肌肉化成血水,露出白骨森森。

白骨又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像斷裂又像有什麼東西在咀嚼,這異響炸得封靈籟頭皮發麻,霎時,白骨便碎成了齏粉,一半被風吹去,一半融進血裡。

一刻不到,瘋道士就這麼離奇而又慘寰的死去,血跡被瘋長的草遮住,翠綠的草叢裡又開出了一朵朵粉色的花。

封靈籟儘管從頭到尾都瞧見了這番離譜景象,可她還是有些恍惚,恍惚瘋道士是不是沒有存在過,一切皆是夢境、虛像。

然,花間草叢裡的鋸子卻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她靜靜地立在原地,觀望了許久,直到耳旁傳來鳥鳴聲,才如夢似醒地拾起了瘋道士的鋸子。

鋸子上的血跡如同它的鏽,生了根發了芽,無論她如何擦,如何洗,它始終存在。

末了,她把鋸子與宰牛刀放在一起,激戰後的疲憊與困乏如同山塌壓在她的身上,連續打了幾個哈欠,她仰躺在草間。

林中暗夜未至,星芒卻先顯露。

她終於替陳大娘她們報仇了!也不知林墨娘是否安然無恙?

她再也支撐不住,地為床、天為被、草為枕、星為燈,意識漸入混沌。

“姑娘!”

在封靈籟額間跳來跳去的小鳥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振翅飛去。

*

被封靈籟救下的林墨娘,還算良知未泯,她一路逃回村裡,先去戚玉嶂家尋他,隻因她知村裡,隻有戚玉嶂會無所顧忌去救封靈籟。

可哪知戚玉嶂並不在家,她匆忙詢問了小曲,得知戚玉嶂在張老三家便拔足狂奔,晚一刻,封靈籟便多一分危險,她不想再有人因她被害了。

繡鞋跑丟了,她也不在乎,被後來追上的趙生抓住質問,為何害他母親,她也不在乎,她很焦急,可趙生對她糾纏不放。

她隻能跪下向他磕頭賠罪:“趙生,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亂說話。你放我去找戚大夫罷,求求你了,你放開我罷,我找到戚大夫,等一切事了,我定上門請罪!”

她磕得砰砰響,額頭被磕得淤青流血。

趙生冷笑一聲:“好啊,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放你去找戚大夫。”

“你說,你說,不管是要我命還是當牛做馬,我不抱怨。”

趙生從袖裡掏出一手帕,一手掐住林墨娘的下顎,迫使她仰頭看他,他頗為憐惜地用手帕為她擦去額頭的鮮血與灰土:“你說的,願把命給我!願當我的牛做我的馬!你承諾我的,可要永遠記在心裡了。”

林墨娘害怕的看著趙生,她無助地往後縮,趙生掐她下顎的勁力極大,好似要將她骨頭掐碎。

趙生見她害怕自己,一瞬恍然又接著溫柔一笑:“怕甚麼?我是趙生啊,墨娘。”

他鬆開掐住林墨娘的手,溫柔地將她扶了起來,替她拍去腿上的塵土,柔聲道:“墨娘去罷,我在家等你回來。”

林墨娘戰戰兢兢地依從趙生,見他願意放自己去尋戚玉嶂救封靈籟,她頭也不敢回的狂奔而去。

林墨娘順利找到了在張老三家幫忙的戚玉嶂,她開口隻說得幾字,戚玉嶂便提步往外,複又回頭向她道謝。

*

戚玉嶂根據林墨娘所言,一路尋到了那條湍急的河旁,他跨河而過,一眼便望見了躺在花草間的封靈籟。

他緊張地來至她的身前,望著她闔上的雙眼,心中竟生出了痛楚,腦中全是胡思亂想。

他搖了搖頭,把腦內那些荒繆的想法揺散,他三指搭在封靈籟的腕上把脈,還好,傷得不重,隻是睡著了。

他輕柔地將封靈籟扶上了背,順帶把她放在身旁的宰牛刀和鋸子也一起帶上。

今夜他背上的封靈籟很輕,比前幾月他從海裡將她救起時還輕,一個人怎麼會這麼輕呢?輕得好似一片羽毛、一片葉、一朵花、一滴水,他想,等回去,便將郭大哥家的鴿子都買來燉湯給她補身子。

被驚飛的小鳥又飛了回來,它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地立在封靈籟的頭上,戚玉嶂側首故作凶狀:“彆叫,再叫把你烤來吃了。”

小鳥被他這麼一恐嚇,立即噤聲。

悠然轉醒的封靈籟趴在戚玉嶂肩上,低聲在他耳旁道:“戚玉嶂,這是什麼鳥啊?怎麼還跟著我?”

戚玉嶂關切詢問:“身子可還有不適之處?”

封靈籟抬手掐上戚玉嶂的耳骨:“除了想睡便沒啦,你還未告訴我這是甚麼鳥!”

耳上傳來異樣,讓戚玉嶂差點腳下一空,他立即停在樹梢,樹枝因兩人重量低彎,他喉間發癢難耐,神情頗為局促。

封靈籟不明所以,“怎麼停了?”

戚玉嶂吸了一口氣,收起異樣:“你彆亂動。”

“我沒亂動啊,你是不是累了?不然,放我下來罷,我自己可以走。”

戚玉嶂故意顛了顛背上的封靈籟,再次運起輕功向山下而去:“以後彆亂摸彆人的耳朵,尤其…尤其男子的。”

“為何啊?”

“男女授受不親,你…你會吃虧。”

封靈籟這次改換摸戚玉嶂的耳垂,嬉笑道:“可是我沒吃虧啊。”

耳垂被人用指腹輕捏,吐香如蘭的氣息噴灑在耳肉上,一股酥麻之感從尾椎骨四散。戚玉嶂這回徹底腳下一空,兩人失重往下摔去,封靈籟頭上的小鳥鳴叫一聲,迅速振翅落於樹枝上。

戚玉嶂抱著封靈籟翻身,讓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自己給她當肉墊。

“咚”,四周塵土飛揚,砸落的綠葉蓋了封靈籟滿身,她耳旁傳來戚玉嶂痛苦的悶哼聲。

她連忙坐起身,急切道:“摔哪了?”

黑夜裡,她瞧不見戚玉嶂的神情,戚玉嶂也瞧不清她的。

她靜聽了一會兒,隻感覺戚玉嶂仍靜靜地躺在地上,她以為他暈過去了,連忙將撐在他胸膛的雙手,焦急地往他臉上摸索去,“戚玉嶂,你彆嚇我啊,你說句話。”

戚玉嶂仰望著封靈籟,腦內像漿糊一樣,他已經無法清醒思考,幸好,疼痛驅散了方才他無法承受的酥麻感。

可一盞茶的功夫,消失的酥麻感又從封靈籟撫過的胸膛處慢慢竄了起來,她帶著薄繭的手,摸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心裡好像有甚麼被燒成了灰燼。

“哎?你臉怎麼這麼燙啊?”

忽地,有柔軟從封靈籟的手心一閃而過,她又按方才的記憶摸回去。

她手心的微涼感落在戚玉嶂的唇上,他不假思索、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口,他很熱,唇乾舌燥,他想要水,想要冰。

剛巧,她手心的溫度正是他想要的。

腦內傳來“轟隆”巨響,封靈籟觸電般回縮,整個人立即從戚玉嶂的身上彈了起來,她往後跌靠坐在一棵樹前,像被人用泥漿灌封在了原地。

方才,戚玉嶂舔她手心了?他怎麼會舔她的手心?難不成給他摔成傻子了?

唇上的觸感消失,沒了安撫的戚玉嶂渾身像燒開的水,骨血“咕嚕咕嚕”沸騰,他眷戀不舍地輕舔唇瓣,思緒早就拋到了九霄之外。

他望著天上的繁星,繁星會聚又離散,慢慢又會聚成了封靈籟的樣貌,她的眼也是這般亮如星,她笑時也是這般璀璨華光,他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