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戚玉嶂猝然坐起,抬手扇了自己一個耳瓜子,九霄之外的理智又重新落回。
戚玉嶂啊戚玉嶂,你怎能如此下流、齷齪、無恥?
你怎能對美鮫人起這種心思!該打!
“啪”,寂靜的林中又起響亮的耳瓜子聲。
理智徹底回籠,他更加懊悔,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作花肥算了。
“戚玉嶂?你…沒事罷?”整理好情緒的封靈籟試探性地問道。
“沒…沒事,我們回去罷。”
月光從綽約的樹間灑下,戚玉嶂起身往封靈籟坐靠的位置走去,他的身影在這淡薄的月影中朦朦朧朧。
兩人一路無話地走出了密林,村中屋舍裡溢出的燈火與此刻天上繁星交相輝映。
兩人並肩而行,麵對方才的小插曲,兩人都緘默不言,封靈籟望著那些燈火闌珊,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奇異的幸福感。
夜風輕拂,帶著幾分涼意和草木的清香。兩人繼續前行,腳下的路逐漸變得熟悉起來。那些燈火,也越來越近,越來越溫暖。
*
為了等師父和美鮫人姐姐歸來,小曲特意將火爐從廊上搬到了院中,他麵對大門而坐,像一座望師石,時不時抬眸瞥一眼毫無動靜的大門。
“吱呀”,大門被推開。
門外人還未露麵,小曲便從凳上站起身,大喊道:“師父!”
趙生一臉尷尬地從門外陰影裡走進來,他撓了撓頭:“小曲。”
見不是師父,小曲激動的心又落了回去,他低落道:“趙生哥哥,你娘方才還在念叨你呢,你去哪了?”
“啊……我回去換衣裳了,天漸熱,我出汗多,怕熏著你們。”
小曲衝趙生笑了笑,催他趕緊回屋陪陪他娘親。
“小曲!”戚玉嶂挽著封靈籟終於回到了家。
聽出是師父的聲音,小曲激動地將蒲扇扔給趙生,奔向戚玉嶂的同時,還不忘囑咐道:“趙生哥哥,你看著火。”
趙生愣了一下,隨即接替下小曲的任務。
“師父!你終於回來啦,可擔心死我了!”小曲邊奔向戚玉嶂邊說。
“光擔心你師父,也不擔心擔心我嗎?”封靈籟故意逗小曲道。
小曲奔至兩人麵前便停了下來,眼睛亮亮的,“擔心啊,我可擔心你與師父了,我都擔心得茶不思飯不想了,你們沒事罷?”
封靈籟見他俏皮得緊,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發頂:“我們是誰呀?一位‘華佗再世’、一位‘東方不敗’,我們可厲害得緊呢!”
“是,是。”小曲頗為上道地應和,“你們都餓了罷,我這就去給你們熱飯!”
言罷,小曲便衝進廚房裡,將提前給戚玉嶂她們留的飯菜熱了起來。
“戚大夫,你看這藥是不是熬好了?”趙生握著蒲扇,手足無措地立在火爐前,藥罐裡的藥汁“咕嚕”撲騰著。
戚玉嶂應聲,從廚房取了一塊帕子搭在藥罐手柄上,將其從火爐上取了下來。
趙生趁他分藥時來至封靈籟身旁,低聲詢問:“無名姑娘,可有收獲?”
“你娘大仇得報。”
趙生驚訝:“死了?”
“是,本想活捉的,可他武功太高,我根本打不過,便隻好對他用毒。說來也是駭人,那毒太瘮人了些,竟讓瘋道士屍骨無存。”
“哈哈哈,死得好啊,屍骨無存!屍骨無存!”趙生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淌了出來。
封靈籟被他笑聲震得耳朵疼,便稍稍遠離了他。
趙生邊笑邊奔回他娘所在的屋裡,向她報訊。
戚玉嶂從廚房裡端來小曲熱好的飯菜遞給封靈籟,“你先回屋用飯,我稍後來尋你,有事與你商討。”
“巧了,我也有事,等你啊。”
封靈籟端著飯菜回了屋,不急不慢地將碗中飯菜吃了乾淨,又去廚房將碗洗淨。路過兩位大娘暫住的廂房時,她在門外觀望了一會兒,房中斷斷續續傳來趙生與戚玉嶂的聲音,聽不真切,但想來他們討論的無非也就那些事。
回到屋裡,她將戚玉嶂上午買來的花茶泡了一壺,就著花茶,悠哉地望著窗外梨花。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門處終於傳來響動。
“進來罷,門沒閂。”
話落,戚玉嶂推門而入。
“才泡的花茶,嘗一嘗。”封靈籟將倒好的茶遞給戚玉嶂。
戚玉嶂將茶霧吹散,輕抿一口,茶水入口滿齒留香,“手藝不錯!”
“那是戚大夫你買的茶香,我的手藝拙笨得很。”
“謙虛。”
封靈籟嘿嘿一笑,兀自也抿了一口花茶,旋即正色道:“戚玉嶂,陳大娘她們大仇得報,我在這的心願也算了了,明日我準備去臨安城尋找師父留給我的秘籍。”
“明日太匆忙了些,不如再等幾日罷,臨安城不比無名鎮,我們事事需小心謹慎,得好好籌謀一番。”
“有何不同?臨安城是不是很熱鬨啊?高手是不是也很多?”
“是,現今世道內憂外患,小心一些準沒錯,臨安城,彙聚了不少天下英雄豪傑,同時也藏匿著不少雞鳴狗盜之徒。高手如雲,自然不假,可誰又焉知安寧繁華表象之下的暗潮湧動?”
封靈籟滿不在乎:“那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乎那麼多做甚,人就隻有一個腦袋、一顆心,操心自己就好了。你呀,太穩重了些,還是大夫呢,莫不知操心越多,白發便生得越早且越多。”
戚玉嶂溫柔一笑:“是,姑娘所言極是。”又見封靈籟哈欠不斷,他起身作揖:“姑娘早些休息,我便不叨擾了。”
封靈籟強撐起困倦的眼皮,也回禮道:“慢走啊。”
*
低頭望春春未儘,抬頭仰夏夏初臨。
天未亮,趙生便來戚玉嶂家接他娘親回家,他們前腳一走,封靈籟殺死割舌凶手的消息便如插了翅一般在村裡傳開。
陳大叔得知消息喜不自勝,旋即宰殺了一頭豬慶祝。他拎著四條新鮮才將宰下的豬腿肉,一路歡欣喜悅地來至戚玉嶂家。
一進門,他便見戚玉嶂坐在梨樹下穿針引線,“戚大夫又在給小曲縫衣裳啊?”
戚玉嶂聞聲,連忙放下手中針線,“陳大叔來接陳大娘嗎?”
“是呀,趙生都將消息告訴我了。”他將四條豬腿拎進戚玉嶂家廚房,“戚大夫,我才殺得豬,新鮮得很,連日多謝你與無名姑娘的相助,這四條豬腿便作謝禮,莫要嫌棄啊。”
“陳大叔言重了,鄰裡互幫互助本就應當的,況且我乃醫者自不會見死不救。這四條豬腿太多了,既為謝禮我便留一條好了,餘下的你拿回去罷。”
陳大叔將豬腿放下,大步往陳大娘養傷的廂房走去,全然不顧身後戚玉嶂推辭之言,“你就拿著罷,一條是給你的謝禮,餘下的便是給無名姑娘和小曲的,你三人四條豬腿不多不多。”
陳大叔背著滿臉笑意的陳大娘出了房,見戚玉嶂仍站在廚房裡,邊走邊道:“戚大夫,晚上記得帶無名姑娘和小曲來我家吃殺豬飯啊,難得大喜的日子,大家慶祝慶祝!”
“好,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大叔接走陳大娘後,封靈籟打著哈欠從房中踱步而出,來至院中便見廚房裡的小曲滿臉喜悅,而一旁的戚玉嶂一臉掩飾不住的苦意。她不禁好奇詢問:“你們在做甚?”
小曲兒性子急,搶先一步,清脆的嗓音帶著幾分孩童特有的歡愉,在空曠的廚房裡回蕩:“美鮫人姐姐,你快些來瞧!這兒有好多好多的豬腿肉呢,白花花的,真是誘人極了!”
封靈籟輕盈地走近,一頭柔順的青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幾縷發絲不經意間垂落在肩頭,為她平添了幾分溫婉之氣。
待她站定,目光所及之處的案板上赫然擺放著四條白嫩嫩的豬腿,它們整齊地排列著,肥瘦相間,光澤誘人,若將它們摞起來,隻怕能堆砌成一座小山般高,散發著誘人的肉香,沒有絲毫腥味,令人垂涎欲滴。
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複了平靜,聲音柔和而清澈:“這些豬腿肉,倒是頗為難得,看來今日我們有口福了。”
轉而又對還在愁眉苦臉的戚玉嶂道:“你怎去買了這麼多肉來?我們也才三人,就算頓頓吃肉,沒個十天半月的,根本吃不完。天氣也逐漸熱了,你要如何放?若不及時吃完,那臭了、壞了豈不浪費?”
戚玉嶂雙手一攤,一臉無奈:“陳大叔拿來的,說是給的謝禮,昨夜我與你才商量完,你覺得我會這麼傻買這麼多肉來嗎?”
封靈籟無話可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分些給趙生家罷,他們孤兒寡母又出這檔子事,怪可憐的,等會兒我拎一條給林墨娘,她也是可憐人。”
兩人一拍即合,就此將豬腿肉的去處定了下來。
用過午飯後,戚玉嶂又回到梨樹下繼續穿針引線。
封靈籟靜靜地立在他身後,她冷不丁開口:“看不出啊,你挺賢惠,連女紅也會。小曲常說你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今日一瞧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