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舌(8)(1 / 1)

破重山 湘水澤蘭 3965 字 4個月前

林墨娘一路狂奔至山林深處,心中驚恐讓她腳下一軟,頓時整個人便天旋地轉起來。她沿著陡坡翻滾而下,葉片、砂石割得她麵目全非。

翻滾了幾圈,終在平地緩了下來,她顧不得身上傷,頂著眼冒金花,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繼續往前。瘋道士還在後麵對她緊追不舍,她若晚幾步便會被追上,追上了便可想而知。

她不想成為啞巴,她舍不得她的青春年華,她想活著,她還想有朝一日能嫁進富貴人家,哪怕為妾,她也甘願,她要讓那些瞧不起她們母女的人都看看,讓他們追悔莫及、讓他們往後都要巴結她們。

走了幾步,視線清明不少,隻是渾身仍是劇痛不已,可她不敢停下休息。

她剝開攔路的雜草,汗水與淚水混雜而流,她望著不著邊際的亂石灘路,心中一片淒涼。

為何要如此對她?她究竟做錯了甚麼?

流水淙淙,水擊石聲不絕於耳。

一條不算寬闊的小河出現在她眼前,隻是河中水流湍急,怪石嶙峋,四周已無路可去,唯餘回頭路與眼前這條河可走。

可回頭是死,前路也亦是死路。

“哈哈哈,我抓到你嘍!”

中氣十足又帶鬼氣的聲音蓋過了她耳旁的流水擊石聲,她渾身顫栗不止,也不再糾結,一鼓作氣提起裙擺便趟入河水中。

雖趨近夏日,可山中溫差甚大,河水也略顯冰涼刺骨,河水灌進鞋中浸濕羅襪,又沿著裙擺往上“爬”,頃刻間衣裙便濕了大半身。

寒氣從腳底升騰至腦門,可她不敢停,她隻盯著前方的密林進口,隻要過了這條河,進了密林她便能擺脫他了,隻要再堅持堅持,再堅持堅持。

倒也算她運氣不錯,一路有驚無險地趟過了這條河,她喘著粗氣手腳並用地爬上河岸。

渾身已然力竭,腦中也開始混沌,眼皮竟也開始上下打起架來。

“好累啊。”她喃喃自語。

“累了,就好好歇息罷!”

林墨娘聞言,心猛地跳在了嗓子眼,她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渾身血氣直衝上腦。

明明她與瘋道士隔了一條河、明明她比瘋道士先到河對岸,為何他又出現在她的眼前。

瘋道士還是昨夜那身漿洗得發白的道袍,隻不過手上多了一把手掌大小的鋸子。他咧嘴笑個不停,閒庭漫步地靠近林墨娘。

林墨娘此刻已如風中殘燭,無力再做絲毫掙紮,她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眸現今滿是絕望,她像被人遺棄在了這片荒林裡,無助地望著那個一步步向她逼近的瘋道士。

瘋道士麵容扭曲猙獰,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仿佛正享受著這獵物即將到手的快感。

林墨娘兩行清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宛如斷線的珍珠,滴滴答答地濺落在泥漿遍布的地麵上。

淚水沿著她灰撲撲的麵頰蜿蜒而下,將臉上的汙漬衝刷出一道道溝壑縱橫的痕跡,那痕跡如同趙生用刻刀雕刻木雕一般,在她心頭刻下了傷痕,深深淺淺,無從撫平。

她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指尖微微顫抖,那是恐懼與絕望交織下,身體本能的反應。

林墨娘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哀,她當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害人亦在害己,她真是活該!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沉悶得讓人窒息。微風拂過,帶動著林墨娘淩亂的發絲輕輕飄動,卻絲毫帶不走她心頭的沉重與壓抑。

遠處的山巒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蒼茫,仿佛也在默默注視著這一場即將上演的悲劇。

瘋道士的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每一步都踏在林墨娘緊繃的神經上,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絕望。

她的目光逐漸渙散,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命運的終點,那是無儘的黑暗與冰冷。

“不……不要……”林墨娘終於艱難地擠出了這幾個字,聲音細若蚊蚋,卻飽含著她對生的渴望與對死的恐懼。

一雙溫熱卻帶著不容抗拒力量的大手,猛然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那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緊緊鎖住她的生機。

林墨娘隻覺一股窒息感瞬間湧上心頭,她的眼眸因驚恐而瞪得滾圓,瞳孔中倒映著瘋道士那愈發猙獰的麵容。

隨著那雙大手的緩緩用力,她的身體逐漸離開了地麵,雙腳在空中無助地亂蹬,雙手也本能地伸出,試圖抓住些什麼以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然而,周圍空無一物,隻有那逐漸模糊的意識與愈發沉重的呼吸陪伴著她。

林墨娘的臉龐因缺氧而漲得通紅,她仿佛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從瘋道士的指尖流逝。

瘋道士的麵容在她眼前也逐漸模糊,她的耳畔回蕩起自己微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那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卻又仿佛離她越來越遠。

她努力想要掙紮,想要呼喊,卻發現自己已經力不從心,隻能任由那雙手將自己緩緩提離地麵,向著未知的深淵墜落而去。

此刻,她真希望有天神能救她出水火,隻要救她,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為奴為婢也在所不惜。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呼時,脖頸的窒息感忽地消失,接著便摔落在地,她疑惑地睜開眼,本該掐著她脖頸的瘋道士,卻不知為何立在她五尺之外處。

“還傻坐著乾嘛?還不快跑?”封靈籟渡過河麵,來至林墨娘身旁。

林墨娘一麵扶頸咳嗽,一麵驚詫不止。

一定是天神聽見了她的心聲,遂才叫封靈籟來救她,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封靈籟剛出叢林便見河對岸,林墨娘的身軀在瘋道士的手中搖搖欲墜,她不及多想便將手中的宰牛刀拔出,直扔向瘋道士沒被林墨娘遮擋的半邊身子。

瘋道士聽見宰牛刀破空而來的聲響,不禁愕然變色,他也未曾料到會有人找到此處來。一晃眼,一把碩長的寬刀便直衝他而來。

他立即鬆開掐住林墨娘脖頸的手,腦子也一下糊塗,竟忘記擒住眼前的寬刀,被飛馳而來的寬刀逼得連退幾步。

待穩住身形一看,林墨娘已經骨碌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正往回趟河而過。

煮熟的鴨子哪能就讓它飛了?

他縱身便想追,一道娟秀的身影攔住了他,他定睛一看,這不是昨夜壞他好事,根骨極佳的小姑娘嗎?

封靈籟昨夜與他過過幾招,知他武藝高強,自己強攻定不是對手。

她眼眸一轉,強攻不行那便智取,有時下三濫的手段也不是不可,於是,她悄不做聲從袖中掏出一瓷瓶,她也不知是戚玉嶂給她三瓶中的哪一瓶,無甚所謂,反正能用便好。

封靈籟躍身攔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打開瓷瓶,將瓶中毒藥撒向他。

瘋道士隻眼見林墨娘快逃了,心中一味想將她抓回,對突如其來的封靈籟來不及做設防,便讓她得了手。

等他反應過來,他徒將吸了大半毒粉,他怒不可遏,抬掌拍向封靈籟的左肩,將她擊飛向河中。

這一運功便讓他更加毒火攻心,他駭然變色,立即盤腿坐下,想用內力將毒逼出來。

跌落在河中的封靈籟被激流往下遊衝去,河水灌進口鼻,她呼吸不暢,河中暗石遍布,撞得她五臟六肺都快移了位。

她叮叮當當順水而下,礁石與瘋道士那一掌的掌力攪得她腦內一片混沌,她心中沒有驚恐也沒有絕望,反倒是遺憾又要喝苦藥了。

須臾,她被一棵攔橫在河中的壯碩巨樹截停住了,她依著本能爬上巨樹,心有餘悸地望著身下激流勇進。

她雖是嗆了幾口水,所幸無甚大礙。事起突然,瘋道士運力不足,也未傷她太重。她緩過勁來,起身沿著巨樹往河岸走去。

也不知戚玉嶂的毒能不能行,她得趕快回去,趁瘋道士病要他命,等他好了,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恐整個村中人都要被他屠殺。

封靈籟一路奔回上遊,隻見瘋道士仍在河邊盤膝打坐,她緊懸的那口氣便鬆了,她小心翼翼地拾起先前扔向瘋道士的宰牛刀,用袖擺擦淨刀上泥垢。

她得快刀斬亂麻,不等瘋道士反應,封靈籟提刀衝來,直劈瘋道士的天靈蓋。瘋道士也不是泥塑的,倏地空手接白刃,接下又是一掌拍向封靈籟的腹部。

封靈籟握刀改按刀,借力躍空避過了那一掌,她右手運足內力,直劈向瘋道士頭頂,瘋道士忽地用力連刀帶人一起摔出。

封靈籟空中翻滾一圈,如羽毛輕落於地上,她提刀再次衝向瘋道士,幾番劈刺橫掃下來,也討了不少瘋道士的好處。

瘋道士自知自己中毒,便不敢進攻,隻一味的防禦,而這毒頗為蹊蹺,他無論如何運功也無法將毒逼出。眼見自己落了下風,心中也開始急躁起來,這一急躁便讓他方寸大失。

封靈籟趁火打劫,對著瘋道士又是一頓斬削砍剁,毫無章法可言。

“你這是甚麼刀法?”

“要你命的刀法!”

“哈哈哈,有趣!”

麵對封靈籟像劈柴一樣的刀法,瘋道士連連矮身避讓,“刺啦”,瘋道士下盤的道袍被封靈籟一刀割成兩半。

瘋道士趁機欺身而上,用手中鋸子劃向封靈籟的雙眸,封靈籟嚇得連忙翻身避讓。

瘋道士又是一掌“敲山震虎”,封靈籟受力撞於一棵樹身又跌落而下,她咳嗽兩聲,將卡在嗓子眼的瘀血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