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婦一體(1 / 1)

跟著女使繞了一圈,這才來到僻靜清幽的彆院。

花團錦簇,一叢叢牡丹如雲蒸霞蔚般,花瓣層層疊疊,嬌豔鮮嫩,微風拂過時,香氣四溢,沁人心脾。

放眼望去,竟無人在賞花。

冬禧不著痕跡地扯了扯沈灼華的衣袖,低聲道:“有個女使偷摸跟了一路。”

微風拂過花枝,沈灼華俯身輕嗅,“靜觀其變,彆擾了喜宴。”

沈年珠雖驕縱了些,可到底是沈家女,沈灼華自然得顧著她的顏麵。

還未等那個女使行動,忽然間,眼前出現一道身影。

那一刻,沈灼華著實嚇了一跳。

那人修長的身影緩步走進,玉冠束發,目若朗星,腰間掛著沈氏雲紋玉佩。

她聲音清脆婉婉,喚了聲“兄長。”

是沈氏二子,沈雲祈。

沈雲祈走得愈發近,逐漸可以看清,紛紛飛花落在他的肩頭,也能看清他漆黑眼眸裡,深邃若幽澗。

二人隔得很近。

沈灼華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這個距離,算不上太親近。

“兄長何時回京了?”

沈雲祈似是愣了一瞬,道:“四妹妹出嫁,我便提前回來了。”

沈灼華笑出聲,打趣道:“那兄長可太偏心了,我出嫁你都未曾來呢。”

她出嫁時,沈雲祈還正被外派至冀州,隻遣人送來了一套價值連城的頭麵做賀禮。

沈雲祈含笑搖頭,彎起的眼眸尤為惑人,“我實在是走不開,如今向你負荊請罪,還不算晚。”

沈灼華盯著他,帶著疑惑和不解。

負荊請罪?

這是何意?

果不其然,她聽見沈雲祈冷淡的聲音。

“我探過明霽的底,不在京都的那幾年,他這個活閻王的名稱可謂是無人不知,手段狠辣,雷厲風行,甚至是……濫殺無辜。”

沈雲祈走到她身前與她對視,嚴肅道:“他實非良配,不堪托付。”

“灼華,你在他身邊太危險了。”

沈灼華不知該如何回應,她淡淡地說:“我有分寸。”

“我見過他殺人。”沈雲祈道。

“在何處?因何緣由?”

“蘇州。”

沈灼華訝異。

“我親眼所見,”沈雲祈道:“他親手虐殺了一個官員。”

沈灼華搖頭,語氣極為認真道:“按律法行事,沒什麼不對。”

沈雲祈並沒有用力,隻是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拉進距離。

“你心悅他?”沈雲祈歎聲問她。

“兄長不是明知故問嗎?”

沈灼華冷漠道:“兄長可否先鬆開我的手。”

她轉動手腕,卻適得其反,沈雲祈握緊,不準她離開。

看著在偏遠處拉扯糾纏的二人,明霽眼底的凜冽更甚。

“泱泱!”

突來的聲音擾醒眠蝶,蝶兒翩躚而起,二人皆是一怔。

下一瞬,明霽便來到二人身側,乾淨利落地扯開沈雲祈的手,熟稔握住沈灼華的手,把她微微向後拉了拉,擋在她身前:“沈二公子,有何事同我說便可。”

沈雲祈清瘦如玉的手滯在半空中,意識到眼前人不善的語氣後,才筱然垂下來,“我們兄妹二人談話而已,明大人何必如此?”

他手指微蜷,故作平淡道:“我先回宴席了,三妹妹自便。”

沈雲祈逐漸淡出視野。

四下裡安靜的出奇,耳旁是花枝晃動發出的“簌簌”聲,明霽一動不動,手卻未曾鬆開。

慢慢的,他嗓音嘶啞的開口:“你們在談論何事?”

“泱泱。”明霽俯身壓得更近,他今日穿著一身素色長袍,襯得整個人陰冷,眼底黑沉森森。

“告訴我。”

他迫得太近,讓沈灼華隻能看著他的麵容,再容不下彆的。

“沒說些什麼。”

沈灼華低聲地說:“我們也回宴席去吧。”

明霽不甘追問道:“那他為何要拉住你的手?”

沈灼華深吸一口氣,溫和道:“他是我兄長。”

兄妹之間,親近點也無妨。

“可他不過是養子,與你並無血緣關係。”明霽的眼神狠厲又嚇人,是他從未在沈灼華麵前顯露出的模樣。

沈灼華嘴唇微張,眼睛失神地望向他,她沒想過明霽會來,更沒有想過當下的局麵。

明霽這是在……生氣嗎?

不知該如何開口,沈灼華隻能再次鄭重道:“他,隻會是我兄長。”

她與沈氏同輩的親緣寡淡,多是因為不在一處長大的緣故,除去惺惺相惜的沈修平,其他人,不過是名義上的親人。

沈雲祈,他父親的養子,注定繼承不了家業,於她而言,隻不過是一個還算相熟的兄長。

——

宴廳早已布置妥當,梁上掛著五彩的珠簾,宴桌鋪著金絲繡邊的紅綢,擺放著成套的官窯瓷器。

富麗堂皇,瑰麗絕倫。

沈灼華同明霽來得略晚,看見一旁沉著臉的明霽,主家的管事們還有些慌亂。

這位明大人可不在賓客的名冊之中。

但無人敢置喙,立時便有女使來引著二人落座。

霍家老夫人和霍家夫婦居於主位。

沈灼華與明霽居右,許久未出麵的佳成縣主居左。

李雲蓉是叱吒風雲的大長公主,程樂到底擔著縣主的名頭。

哪怕京都世家不待見,但在這種禮節上,眾人還是不敢僭越。

女使們腳步輕盈,動作利落,一道道珍饈美饌端到麵前,馥鬱香氣四溢,賣相極佳。

霍家對這個喜宴是及其用心的。

旁的賓客閒談交際。

沈灼華斟酒,遞給明霽,“說是特製的葡萄酒,你嘗嘗。”

醇厚的果香撲鼻而來,酒漿色澤殷紅如血,在白瓷杯中輕輕晃動時,波光粼粼。

明霽暗自接過酒杯,飲了一小口。

他酒量不好,也就隻能喝喝這些女兒家喝的果酒了。

滿堂熱鬨之際,明霽顯得格格不入。

“臉上帶點笑,”沈灼華沉吟,“不知道的,以為明大人來砸連襟的場子了。”

明霽無言,在對上那雙帶笑的眼睛後,臉色沒那麼臭了。

“這算哪門子連襟?”他嗤道:“你何時認過。”

這話說的及是,沈灼華無力反駁。

“麵子總得做足,我的好名聲可不能被你毀了。”

沈灼華不是恪守規矩的人,可麵上的功夫做得好,是以在京都中的名聲一向是人人稱讚。

二人說笑間,一襲喜袍的霍百川帶著酒過來了。

氣宇軒昂,冷峻的麵容在紅綢錦緞映襯下更加英氣。

越過眾人,霍百川直直走到二人跟前,“我在此敬明大人一杯,多謝您前來賞臉。”

一眾視線齊齊落在這處,與帶著笑的新郎官不同。

明霽坐著。

冷眼看著霍百川喚人硬倒在自己麵前的那杯酒,想推辭,卻又忽而響起沈灼華方才的話。

猶豫之際,餘光瞥見一隻手接過那酒杯。

一隻玉鐲盈盈繞於腕間,桌上紅綢相映,色若凝碧的玉鐲上被染了紅暈,恰似一汪碧水中乍現紅鯉,蕩起漣漪。

耳邊傳來女子的聲音。

“這酒我代他喝。”

語笑嫣然,美目盼兮,聲若鶯啼,無半點驕矜之色。

纖細的手指端著酒杯送至唇邊,一飲而儘。

沈灼華將酒杯倒轉,將杯底漏給霍百川看,道:“夫婦一體,妹夫可還滿意?”

冬禧快速到沈灼華身側,低聲提醒:“姑娘,這酒太烈了,有傷身子。”

許念秋千叮嚀萬囑咐,讓沈灼華不要再飲這樣烈性寒涼的酒。

冷酒過喉,她又咳嗽了兩聲。

那位喜怒不形於色的明大人霎時變了臉,話裡是難掩的關心:“沒事吧?”

霍百川反應過來,笑著打圓場,開口道:“多謝夫人賞臉。”

大喜的日子,總不好鬨僵場麵。

沈灼華微微笑了笑,點頭回應。

其餘人倒是心照不宣,不再往這邊看,又開始聊起彆的事來。

喧囂褪去,明霽的眉頭依舊皺著。

“不喝便是了。”他沉沉盯著女子微紅的臉頰,“難不成還得給他麵子?”

一個大理寺少卿,還沒有叫囂的氣焰。

沈灼華道:“彆誤事就好。”

明霽當眾拒酒,不出半日,京都便會傳出他目中無人,不顧情誼的話來。

他不是愛湊熱鬨的人,既然是突訪,必定有要事。

沈灼華含著笑:“不必擔憂,我有分寸。”

“你若有事,自去忙吧。”

她用手推了一下身旁人的手,示意他離開。

明霽最終還是妥協了,吩咐冬禧幾句,才悄然離去。

沈灼華那樣雲淡風輕,眉頭都沒皺一下,臉上甚至帶著笑,若非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緊攥,連冬禧都險些騙了過去。

腹中隱隱作痛,沈灼華卻沒打算離席。

這種程度的疼痛,對她而言並無什麼。

旁人看不端倪,冬禧卻知曉。

她一言不發,細嚼慢咽地吃著菜肴,打算撐到宴席結束再離開。

相對而坐的程樂不知去了哪兒,現下才回席位。

一抬眼 ,沈灼華便能看見她的神情麵容。

二人的恩怨是多年累積起來的,程樂對沈灼華的目光實在是談不上和善。

沈灼華無心應對,隻低頭吃食。